轰!

    无穷血色如海潮,喷薄而出,从巴蛇的庞大身躯里扩散,席卷,血染群山。

    邪物嘶鸣着,疯狂挣扎,紧接着,就好像不堪受辱一样,轰然爆裂!

    狂暴的烈光升起,辐射四周,烈焰滚滚。可再紧接着,爆炸中心,那一片鱼鳞之上就浮现血色,肉芽萌发,再度的生长,膨胀,再度化为了巴蛇的模样!

    无穷再如何整除,依旧还是无穷。

    生命再如何分割,依然还是生命!

    即便是白馆之孽身上一片微不足道的鳞片,依然代表着鱼本身所拥有的无穷生命和不死!

    甚至,在再一次蜕变和重生之后,越发挣狞和狂暴。而与之对应的,是终于从一只只巨手的合拢和变化之中,显现出物质模样的冥海蠕虫!

    只不过,和曾经的诡异模样比起来,整个身躯却仿佛水银所塑造而出,银光闪闪,变幻不定,再非曾经的面貌,反而在诸多庞大的造物之间不断的变换。

    时而如同通天彻地的高塔,时而化为了从天而降的铁拳,时而饱蘸孽化和畸变之毒,构成一把把刀剑!

    剑刃纵横来去,劈斩横扫,陡然之间分崩离析之后,又形成了宛如巨炮一般的枪膛,抵在巴蛇的脑门上,扣动扳机!

    「到最后,终究还是走了捷径啊。」

    此刻,巨物厮杀的天地之间,季觉凝视着眼前的景象,无声轻叹。

    姑且不提几百年模拟之中,季觉对蠕虫了解和掌握,足以令他凭借着外物再度浮现这一灾害。

    蠕虫的本质,就是从海量灾兽、孽物的死亡之中而诞生的缝合怪胎,此刻季觉顺水推舟的依靠着唤魂铃,再构,重组。

    重生的蠕虫和曾经那一只侵蚀整个现境的怪物比起来,除了原理和本质上,

    几乎就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了。

    不止是受限于季觉的上限,其精微和高远之处无从再造,作为载体的雨血之灾也不过是一块残缺的裂片,难以企及那无穷无尽的冥海。

    从万象之塔里白来的蠕虫本质领悟,从兼元那里白嫌来的烛照天启,漩涡之下白来的大孽神髓,从雨血之灾那里白来的现成空壳和材料,最后这所有的零件和设备,在季觉这个厂里总装了一道,一辆崭新的蠕虫就跟汽车一样出炉了。

    甚至连车机系统一一灵质之兽的创造和理论,都是从老师那里照搬来的,简直照抄。

    从头山寨到尾,除了必要的那么一点技术含量来说,委实不具备什么亮点。

    如今,与其说是它是冥海蠕虫,倒不如说——-是将血雨笼罩之下的世界,全都转化为了自己的工坊!

    而且相比季觉自己攒出来的那个到处漏风的弓版工坊,完成度简直高的惊人,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它所指向的不是上善余烬,而是大孽滞腐!

    受限于理论和经验,以至于,面对区区一只巴蛇,居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拿下。

    倘若伊西丝在这里的话,肯定会省事儿更多,至少不必像是现在这样,如此麻烦去操控这一切轰!

    「死开。」

    季觉头也不回的弹指,一根从地下延绵而来的血肉触须轰然炸裂,巨手凭空显现,出,将触须连根拔起。

    再然后,固体炼金术封锁,炼成,消耗着蠕虫体内的灵质,再构造开始,一把残缺的磐郢之剑就从那五指之间再度显现。

    朝着不断变化的那一座肉山,再度贯穿而出!

    反正都是白来的灵质和白来的工坊,浪费素材不心疼,季觉心安理得的开始放肆练手,刷起了熟练度来。

    一把又一把残缺或者畸变的磐郢之剑不断抽取着鱼鳞和巴蛇的生命,锻造而出,反向贯入了不断挣扎的巴蛇身躯里。

    即便是欠缺赐福和细节,可作为一次性的消耗品而言,完全足够!

    至于汲取来的生命力,就算派不上用场或者是难堪大用,至少可以抛进雨血之灾中,再度污染和畸变,用来填补空虚,补完自身!

    这特么哪里是敌人?这分明就是送上门来的大号充电宝!

    生怕雨血之灾耗尽之后,蠕虫不攻自溃,专门来给季觉回血的。

    季觉几乎都快要舍不得杀了!

    惊天动地的巨响再一次爆发。

    巴蛇自爆。

    可这一次之后,再度重组时,却好像学聪明了一样,在暗中的引导和掌控之下,分出了数之不尽的质感和肉芽,泼洒扩散出的血色蠕动着,迅速生长,甚至依附在残缺破碎的骨架和遗骸之上,催化出了海量的畸变种。

    化整为零,漫山遍野之中,嘶鸣着疾驰而来。

    当季觉专注控制着上百只巨手,纵横扫荡,歼灭挥手的时候,无数尸骨的最深处,一个庞大魁梧的身影缓缓显现。

    在无数土石和钢铁的汇聚之下,荒墟之巨人的轮廓渐渐显现。

    岳宸!

    只不过,如今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重生形态显现,无头的巨人浑身遍布锋锐的结晶和矿石,看不到面孔,更没有表情,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迟滞或者是不安。

    胸前裸露在外的晶石仿佛心脏一般,不断的跳跃着,只是立身于此,就好像引发无穷震荡。

    地脉震荡,群山共鸣。

    一道又一道桔在身躯之上的辉光先后崩裂,漫长时光以来不断封存在身躯之中的力量彻底爆发。

    足以令季觉如临大敌的超密态物质再度汇聚,此刻,那漆黑的长矛之中,居然浮现出点滴如同熔岩一般的灼烧之光,迅速扩展。

    原本坍缩到极致的超密态物质,骤然爆发,可爆发又被再度拘束,压缩,到最后,甚至已经看不到长矛的轮廓,只有一缕仿佛流体一般来回奔涌的残虐烈光。

    无视了诸多磐郢之剑的劈斩,任由身躯被贯穿。

    巨人,纵声咆哮。

    海量粒子动乱所汇聚而成的诡异物质,仿佛星核的长矛,脱手而出!

    季觉面色骤变。

    在光矛脱手的同时,就有一只又一只手掌从虚空中显现,试图压制和封锁,

    可炼金术的干涉和冥海蠕虫的压制都仿佛泡影。

    弹指间,海量的物质干涉凭空从血雨之中流转,虚空凝固,化为了铁壁,收缩,阻挡在前方,源源不断的消耗着烈光之中的恐怖冲击力。

    根本顾不上其他。

    可那些爆裂泼洒的血浆里,弥漫的猩红之中,却悄然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倒影,仿佛无形之狼那样,狼孽藏身在血中,不断的闪现,靠着无数炮灰的血浆迁跃自身·—·

    就这样,跨越了最后的距离。

    在这至关重要的瞬息间,染血之狼从血雨之中显现,凭空浮现在了季觉的背后,依旧咧着嘴,仿佛无声狂笑一样。

    近在尺!

    血手变化,抬起,贯出!

    可自始至终,季觉甚至懒得回头,去看他一眼。

    冷漠的领受死亡,毫无动摇。

    那一瞬间,如梦似幻的微光,再一次从所有人的面前显现而出。

    恰似明媚的春日阳光、盛夏之时洒下的甘霖细雨、入秋时那从枝头飞起的红叶,大雪纷飞时候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冰花。

    尘世一切美好自光中显现,又消散。

    臂如朝露,去日苦多。

    人生苦短,不过是刹那而已,而在这无数个刹那之中平平无奇的之一里,万物放光,芳华盛放,再然后,迎来了凋零。

    一朝红颜春尽老。

    这便是苦昼之短,在人察觉到的时候,一切便无可挽回的,迎来了终结。

    破碎的装甲之下,沉睡的猎人自长梦中醒来,自本能的催促之下,再度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光华散尽,一缕如梦似幻的晶莹光芒在脱手而出的同时,便已经贯入了狼的心脏和灵魂之中。

    场外,安能和安得的眼眸挑起,皱眉。

    狂笑的声音从血雨之中响起,歇斯底里一一迅速分崩离析的狼孽之躯之下,

    在灵魂和生命的前方,一块蠕动不休的血肉已经被苦昼所贯穿。

    那是心脏!

    巴蛇的心脏!

    就在苦昼的碰撞之中,心脏瞬间枯萎,在其中,那一枚遍布裂痕的鳞片,自正中,断为两截一一啪!

    数之不尽的畸变种此刻骤然痛苦嘶鸣起来,迅速的枯萎,干。

    就像是死亡之镰下拦腰而断的麦苗,无声倒伏。

    在狼孽的狂笑里。

    谁又规定了,肚子里的心脏,就一定是自己的呢。!除了巴蛇之心之外,还有什么更适合抵御这配酿已久的苦昼和极境投射?!

    装甲之后的,一缕血水凭空涌现,真正的狼孽,于此显现。

    咧嘴。

    然后,看到了一双眼瞳。

    平静的看着他。

    漆黑的眼瞳里,好像倒映着月光一样,如此澄澈明亮,悠远又悲悯,如同白鹿回眸,凝视着永恒斯杀的荒原。

    虚无的月光映照之下,那奄奄一息的少女仿佛也显现褪色了,仿佛泡影一般,如此晶莹,泡影微光之下,是纤细又挺拔的白鹿之影。

    两者彼此重叠,居然难以分辨,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虚幻——

    重生形态·玉角之影!

    最后一瞬间,狼所看到的,是鹿的眼睛。

    冷漠又平静,俯瞰一切生灭和厮杀,见证着又一只害群之狼的终局。

    狼孽呆滞着,嘴唇本能的开阖,却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力气?为什么没有被狼孽之毒侵蚀灵魂?为什么·

    还有飞光?!

    「抱歉,骗你的。」

    安凝遗憾的微笑,仿佛怜悯:「毕竟我最喜欢骗人了嘛。」

    一缕微光轻轻的送出,正中狼的灵魂。

    湮灭所有。

    啪!

    最后的血水无声溃散,消散,蒸发,彻底无踪。

    只有一颗沾着血的弯曲犬齿从其中落下,坠入了安凝的手中,五指缓缓合拢,轻声祝祷:「以此猎获,敬献白鹿。」

    当五指展开的时候,狼牙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重叠在一起的重生形态中,那一道梦幻般的白鹿之影仿佛越发的详实和灵动。

    汝心如行,上善得知。

    漫长的追猎,于此告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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