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怎么会睡过头呢?

    人来人往的罗马火车站,丁烨眉推著巨大的行李箱气喘吁吁地奔跑着。

    昨天晚上明明调好了闹钟啊,怎么早上眼睛一睁开已经十点了,这破闹钟破酒店,酒店也没有Morning Call,重点是退房效率还那么低,本来住两个晚上,现在提早退房,也没超过退房时间,就把多一晚的房费退给她,很难吗?真是服了这酒店前台的效率。

    烨眉心里一面犯著嘀咕,一面拽著20多公斤的行李箱,特米尼火车站是罗马最大的火车站,从罗马出发的大多数火车都是从这里发车,之前从台湾出发前,晓青已经帮忙做好攻略了,她们要去的所有地方,都可以在这个火车站买票上车。

    距离发车时间只剩下15分钟了,烨眉冲向订票领票窗口,拿出护照换到车票,慌慌张张地按照指示牌,找到了站台,终于在发车的前一刻,死拉硬拽的上了行政车厢。

    “呼!好在赶上了。”烨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口地喘著气,打开行政车厢的门,忍不住小声惊叹:“哇赛,不愧是花了三倍价格买的车票,这车厢环境,比我们台湾自强号不知道好多少倍。”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车厢环境,一个个往前找自己的座位。

    “欸,找到了,这行政头等车厢的环境也太豪华了,每个位置都靠窗!”

    车子已经开动了,她想赶紧坐下,可这下尴尬了,手边这么大一个行李箱放脚边也不是,放头上架子也不是,她转头试图用英文问隔壁座位的乘客:“Excuese……欸!?”

    像看到阿飘似的,烨眉忍不住喊了出来,原本安安静静的车厢,几个老外都皱著眉头抬头看她。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人在意大利,她却开口讲了中文,因为在她眼前,就在她隔壁座位,坐的正是昨天在罗马街头,帮她翻译的那个冷脸一米九绿眼睛大帅哥。

    “可以请你小声点,不要丢中国人的脸。”

    上官廷睿一手拿著书本,一手靠著扶手揉著眉心,这中国姑娘刚刚拖著大行李,气喘嘘嘘爬上车时他就注意到了,行政车厢一张票是普通二等舱的三倍价格,乘客多半都是悠悠哉哉的有钱闲人,要嘛就是沉稳的社会菁英,像她这种喳喳呼呼的游客真的少见。

    “不是!你跟踪我是不是?”烨眉努力压低声音,但还是忍不住惊讶,毕竟世界这么大,罗马也不是一天造成的,怎么短短两天可以遇见这人两次?

    “小姐,请你说话有点逻辑,跟踪你的人会比你先上车坐在你旁边吗?”廷睿也真是服了眼前这女孩的脑洞,跟踪这种事也能想像得出来。

    “不是,也许你是那种跨国人贩子,盯上我在我身上装监听器,然后…”

    这偶遇的情节太巧合,比中彩票机率还低。

    “呵呵,麻烦你照照镜子,自己有哪点值得人贩子如此大费周章”,廷睿忍不住轻笑出声,看了看她的箱子继续说:“呵呵,大行李箱拿到车厢尾部那里的行李区放吧,赶紧坐下来,除非你想唱戏给整车人看。”

    烨眉听了他的话,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她咬了咬嘴唇,默默地拖着箱子走到了车厢尾部。放置好行李后,她回到了座位上,看向窗外,假装欣赏风景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对廷睿说:“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廷睿没有抬头,继续看著手中的书,语气平淡地说:“坐车。”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坐车,都在火车上了难道是坐船?”一个忍住,烨眉音量又抬高了,这次她座位后那位衣著华贵的中年女士轻咳了几声抗议。

    “Sorry…”,烨眉赶紧道歉,接著压低声音继续对著廷睿问:“你该不会也是要去威尼斯吧?”

    “这班列车直达威尼斯,我当然是去威尼斯。”

    这个绿眼睛男人像是从冰箱出来的一样,语气从头到尾没点温度,真的是聊不下去,算了算了。

    烨眉从包包里拿出耳机,出发前就收藏了一份意大利歌单,正好用在此刻,反正从罗马到威尼斯只要五小时,时间很快就过了,忍忍吧!下车也就跟这冷脸男分道扬镳了。

    火车缓缓启动后速度逐渐加快,窗外风景如画。

    随著列车离开市区,窗外的风景逐渐开阔,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车厢里,给整个空间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绿色的田野、宁静的村庄和蜿蜒的河流不断向后退去,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山顶上还缭绕着如梦似幻的白云。

    行政车厢的气氛很幽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十个人的座位也没完全坐满,每个人都专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多半是拿著笔记本电脑办公或是看书。

    刚才在她身后座位轻咳的,是一位优雅的女士,戴着精致的帽子,这真的很欧洲,在台湾除了棒球帽、渔夫帽、草帽、斗笠以外,就没见过有谁戴这么精致的帽子。

    前面隔了两排座位,坐了一个胖嘟嘟的西装男,因为背对著所以没看清他的样貌,但从不断变化坐姿的背影,以及抓著手机一直发消息的状态来看,他似乎很焦虑,也许是个正赶赴威尼斯处理麻烦公务的老板。

    “女士你好,这是行政车厢的免费小食和饮料,您中午需要点餐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面沉浸在窗外景色,一面默默观察车内乘客的烨眉,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列车服务员正用意大利口音极重的英文询问她。

    “喔喔…谢谢,我…我不用。”她拿捏不准这行政车厢里是不是还供餐,要不要钱,只好用磕磕巴巴的英文婉拒。

    “好的,那这位男士呢?”服务员继续询问。

    “嗄?男士?”

    随著服务员的示意的手看过去,坐在她旁边座位的绿眼镜男人,此刻正闭著眼睛像是睡著一般。

    看来,服务员错认以为他们两人是一起的,烨眉赶紧摇著头说:”不不不,我们…不…一起。”

    “我们不是一起的,给我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正当她尴尬地向服务员解释,两人不是一起上车的时候,闭著绿眼睛男人突然开口,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向服务员说话。

    “sì”,服务员露出职业微笑。

    “这趟行政车厢没有送午餐,我建议你还是买点吃的垫垫,五个小时会饿的,除非你减肥。”廷睿睁开眼看向烨眉,用中文淡淡地说了一句。

    “啊?”没想到绿眼睛男人会在这时跟自己说话,烨眉愣了一下,回神过来赶紧用英文对服务员说:“一样的,跟他一样。”

    “Sure”,服务员对她露出略微尴尬的会心一笑,转身离开。

    什么嘛!这男人根本没睡著,又在偷看她笑话,她没好气地说:“你没睡著啊。”

    “你那蹩脚的英文一开口我就醒了。”廷睿刚刚只是闭眼休息了下,听到拼装英语的声响就又睁开眼了,他继续接著问:“就你这散装的外语能力,你是怎么敢一个人来意大利旅行的?”

    这臭男人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本来人在异乡,听到中文应该是倍感亲切,可从这绿眼睛男人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呛回去的冲动。

    “要你管,更何况我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旅行。”烨眉想起出发前晓青交代的,千万别让陌生人知道自己是一个人旅行,于是挺直腰杆回呛了一句。

    看著眼前这位姑娘如此装腔作势,廷睿倒是来了兴趣,他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打趣地问:“喔?是吗?所以你的同伴是隐形人吗?”

    “什么隐形人…”,才刚想回呛,烨眉突然看见绿眼睛男人嘴角那一抹笑意,该死的他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在说谎吧?

    “我…我朋友有事先去了威尼斯,说好了在威尼斯车站接我,我朋友可厉害了,他在意大利住了十年,他家在意大利生意做很大的。”

    苍天啊!烨眉开始佩服自己了,原来自己扯谎的功力那么强,简直堪称小说家。

    “是嘛!我看你也就20岁,你朋友在意大利住了十年?所以你们是在台湾认识还是在意大利认识的啊?”廷睿一听就知道这小姑娘在扯谎,她倒想看看她这故事还想怎么圆。

    “我跟他是小学…”,烨眉还想继续发展自己快速虚构出来的“我有一个朋友”大戏,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啥不对,她停住反问:“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台湾来的?”

    “哈哈哈!口音啊,那么明显还用问吗?”

    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原本廷睿还为了不想回威尼斯而烦闷,没想到不知不觉中竟然被眼前这个毛毛躁躁的台湾腔小姑娘逗笑了。

    “口音?…”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烨眉仔细回想一下,对吼!这两次的偶遇她只知道眼前的绿眼睛男人会讲中文,看著像混血儿,可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中文口音也是台湾腔。

    这下可好,老乡见老乡,她该两眼泪汪汪,还是…?“你也是台湾人啊?”

    “一半。”廷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十八岁之后来的意大利念书。”

    这时候,刚刚的列车服务员送来了他们俩刚刚点的三明治,廷睿拿出钱包正准备递上信用卡。

    “等等,我来我来!”丁烨眉像是想到什么,慌张急忙的制止廷睿的动作,服务员也疑惑地看向她。

    “昨天你帮我解围呢,我……我跟我朋友约好了,也没空请你吃饭答谢你,要不这三明治我买单买单。”

    烨眉一面忙著从包包里掏出现金,一面跟列车服务员用尴尬的英文比手画脚:“我…他…一起,我付…”

    服务员听是听懂了,但此刻内心倒是翻了几百个白眼,“刚刚不是说不一起的吗?”

    廷睿耸了耸肩,默认了烨眉的“感谢之举”,中国人喜欢抢付帐买单这点,真的是走哪都不忘。

    “那个,谢谢你昨天的帮助。”付完帐,烨眉把三明治和咖啡放到身旁这个绿眼睛男人的桌上,顺著话继续发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是阿!都见第二次面了,总不能不知道名字吧,要是以后她真出啥事被绑架了,晓青去报案警察也知道要找谁。

    “你叫我Nico吧。”上官廷睿随意的说了在国外大多数人喊他的名字。

    “欸!都是中国人,就别叫洋名了嘛!”随便说个洋名,谁知道是真是假,中文比较难现编。

    廷睿看了烨眉一眼,考虑了两秒,缓缓开口:”廷睿,上官廷睿。”

    我的老天,这名字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吗?还复姓上官呢!

    “你好,我叫丁烨眉,火华烨眉毛的眉,幸会幸会。”听到绿眼睛男人介绍自己叫上官廷睿,烨眉的心稍微放下了点,就算是编名字,正常男人应该不会编出这么文艺的名字吧?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正当烨眉伸出手等著廷睿的友谊之握,车厢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孩子哭声,是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闹,整车的乘客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没过一会儿,列车服务员打开车厢门带著一个哭不停的小女孩进来,边走边四处用意大利语询问著乘客。

    “她说什么啊?”听不懂意大利语的烨眉转头询问廷睿。

    “孩子跟妈妈走散了,服务员在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孩子。”廷睿耸了耸肩,一看就知道这孩子的穿着就不是行政车箱里的。

    服务员领著小女孩经过烨眉身边时,哭闹的小女孩突然拉住烨眉的衣服,突然停止大声哭闹,一面啜泣一面嘟囊著一串模糊的娃娃语。

    这下可把烨眉吓坏了,她可不认识这娃啊,她慌张地向廷睿求助:“不是,我不认识这个小朋友啊!”

    一整车的人现在全看著她,这可尴尬了,她就是个21岁的台湾女大学生,怎么来了趟意大利要喜当娘,领一个意大利娃娃啦?

    廷睿弯下腰用轻柔的声音问了小女孩几句话,接著笑著站起身拍拍烨眉肩膀说:“放心吧!她只是觉得你像她妈妈买给她的中国洋娃娃。”

    “呼!这样啊。”烨眉尴尬地笑了笑,蹲下身摸著小女孩的头说:“宝宝别哭,姐姐带你找妈妈好不好?”

    “你跟她说中文你觉得她听的懂吗?”

    廷睿看著眼前这个台湾女孩,刚刚还气势凌人地跟他斗嘴,突然一转这姑娘神情都不同了,深棕色的丹凤眼浅浅地眯著,温柔地看著哭泣的小女孩,恍惚间他觉得这表情很熟悉,很多很多年前他看过,廷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女孩还在掉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妈妈…妈妈…”

    “乖,乖…姐姐在”,烨眉牵起小女孩的手,转头对著廷睿说:“听不懂没关系,孩子听语气就行,你帮我跟服务员问问,能不能让我陪著一起带小女孩去找妈妈。”

    “就别带著小孩到处跑了,打扰到其他乘客不好,我建议你在这陪著安抚好别让她再哭,我跟服务员去广播找人。”廷睿心想,热心是好但还是要讲点方法。

    “恩恩,也好。”

    烨眉点了点头,坐回座位把小女孩抱到腿上,一个台湾女大学生一个意大利小女娃,两个语言不通竟然也就这样伊伊呀呀,对著窗外笔画起来,不一会儿小女孩就不哭了。

    见小女孩暂时安抚好了,廷睿转头跟列车服务员说了几句,两人就快步转身去找列车长,

    不一会儿列车广播传来一阵烨眉听不懂的意大利文,又过了十分钟,就看到车厢门被打开,上官廷睿走了进来,一个意大利女人跟在他身后,一看到烨眉腿上的女娃急的喊了一声。

    正在跟烨眉玩著的小女孩抬头看见妈妈,立刻从她腿上跳下,扑腾扑腾地跑到妈妈身边,母女两又哭又笑。

    “Grazie…Grazie…”,小女孩的妈妈一个劲地向烨眉和廷睿道谢。

    “没事的,没事的。”

    实在是才学书浅,烨眉只能挥挥手陪笑,只能求助地看向廷睿,后者笑著对小女孩的妈妈说:“找到孩子就好,好在她喜欢这个中国女孩。”

    “是阿,我买过一个中国娃娃给她,就跟这个中国女孩长的一样。”小女孩的妈妈也笑著回应。

    目送著小女孩和妈妈离开,烨眉坐回座位,忍不住好奇的问廷睿:“刚刚小女孩的妈妈说了什么啊?”

    “她说你长的跟她女儿的娃娃一样。”上官廷睿想起刚刚小女孩抓著烨眉衣摆的样子,嘴角再一次扬起笑容。

    “那是…本小姐不但人美的跟娃娃似的,而且还奉行日行一善。”烨眉开心地整理刚刚被小女娃玩的翻乱的包包。

    听到这女孩如此自我感觉良好的可爱发言,上官廷睿的轻笑出声:“是阿,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

    烨眉白他一眼:“哼,我一直都很有爱心,不像某些人冷得像冰块。”

    其实从刚刚他帮忙的举动来看,也许她对于这个绿眼睛大帅哥的猜疑是多虑了,这人又帅又有爱心,怎样应该都不是坏人,可她就是嘴上却不肯服软。

    上官廷睿无奈摇头:“你这嘴啊,就不能饶人。”

    看到烨眉刚刚照顾孩子,忙的额头上都是汗。上官廷睿默默递上纸巾,轻声说道:“擦擦吧,瞧你累的。”

    不得了了,这家伙是转性了吗?烨眉接过纸巾,嘴里说着:“行吧,冰块还是有点温度的。”

    擦著汗,两人就又突然陷入了不知道该聊啥的尴尬状态,像这种时候该聊些什么?

    老乡见老乡,要不……聊聊家乡?

    烨眉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上官…廷睿,我没叫错吧,你的名字很特别耶,所以你是跟爸爸姓还是妈妈阿?我看你意大利文那么好,眼睛又那么绿,你是中国意大利混血吗?”

    本来面带微笑看著窗外,正打算拿起咖啡的廷睿,在听到烨眉连珠炮的问题后,突然停下了手,微笑的嘴角压了下来,浅浅地应了一声:”恩,中意混血”

    “哇!那你是爸爸意大利还是妈妈意大利阿,我猜应该是爸爸意大利,因为你混的太好看了,那你去威尼斯是回家吗?”试图努力拉近距离的烨眉,完全没有注意到廷睿微妙的情绪变化。

    听到“回家”两个字,上官廷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是。”

    就像热情奔跑突然撞上一堵墙,这冰冷冷的两个字瞬间浇熄烨眉的热情,她有点委屈:“额,我就是问问,毕竟难得在异乡遇到老乡…”

    烨眉的声音越说越小声,第二次见面就打探别人家状况,好像真的不大礼貌。

    上官廷睿还是冷冷的:“和你没关系。”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刚刚才好些的气氛,如今荡然无存。

    丁烨眉心里嘀咕:“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

    她偷偷用眼角馀光瞄著上官廷睿,后者转头看著窗外,再没搭理她,此时列车广播再次响起一串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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