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相处
上古2931年 8月20日上午
晨光透过磨砂的玻璃，朦胧的光影投映在室内，瘦弱的少年紧张地向着座上的四位执政者提议着。
“……就是这样。我想，如果履行完契约，我们也不必为难她强留在这吧？”罗尔罗培双手背后。
“这项条件是由羽族方先提议的，改动必须要再度协商才行。”杰米尽量详细地跟他解释。
“是她让你提议的吗？”佩特黎直接了当。
“不，是我自己的想法。”罗尔罗培坚定地回答道。
“毕竟我们替你做了决定，也一直在勉强你……”茨卡表示理解。
“反正我同意了哈。连娘家都不给人回可不行。”老陈对着草拟一记玺印下去，“反正契约上也说不能放着孩子不管。”
茨卡拿出钢笔签了名。
佩特黎默默低下头盖了章。
杰米也签上了名，并低声告诉罗尔罗培，他会去转告韦德梅尔杰的。
所有人都暂时同意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交由他们处理了。
罗尔罗培回到房间内，在信上简短写下了情况，便托仆人帮忙把信封转交给玛玛露了。
接过信封，三只小鸟在房间里拉上窗帘，等待着仆人的脚步声远离，随后猛然打开信封。
是期望之中的结果！
三只小鸟禁不住喜悦起来，相互拥抱着——玛玛露嫁进来不过两周，得到如此允诺，令她好似失了后顾之忧了！她在心里感激着罗尔罗培的宽容，此前设想的一切可怕之事，都还未发生。如此想着，她把双手拢在心口，“他是个很好的人……”也许该去向他道个谢？
即便这是什么惊变的前兆，周备的礼仪多少能为自己留下余地。
她叫上白令和雪心，这两个家伙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走过她房间、澡堂、图书馆以外的路线。了解这里的构造还是有必要的。玛玛露向值班的仆人问了罗尔罗培的房间方向，得到的是他已经和茨卡外出散步的回答。
没关系，她确实可以进他的房间。
那是一间更为宽阔的房间，是玛玛露房间的整整三倍。明亮的窗口，略显昏暗的室内。淡色的墙纸，光滑的木地板，朴素的家具摆设，适于普通人类的大小，在空落落的宽敞房间里孤寞的存在着，无声告诉来访者这里没有秘密。好像不曾有人居住的气息，一切生活用品久旧又弥新。一种温和又郁闷的感觉萦绕着整个房间，哀而不伤。
她看向窗边的书架，感觉它盛满书却轻巧地坐落在那里。取下一本书来翻阅，只是简单的童话故事，又或是不可思议的神话传说，如是列满整个书架。书桌上放了些纸笔，没有抄写的痕迹。她环视四周，白色的床边有一个木箱，整洁堆积着奇怪的小东西：精心保存的昆虫标本、落叶书签、矿物结晶、异乡的小饰品……她倒挺喜欢这些用处不大的小收集品。弯下身去细细观察，一个熟悉的形状出现在余光里。
先前被以西玛拿着的、长得很像自己的小鸟布偶，正伴在罗尔罗培的枕边，被窝里还有一只小兔子玩偶。玛玛露托起小鸟布偶，此时外面一声怪叫传来，她连忙放下后跑出去——
以西玛正爱不释手地揉捏着雪心的雀毛，还紧紧抱住雪心咬着她的脸不松口！
“以西玛小姐！请不要这样！”白令和狼人女仆都扒拉不开她。玛玛露赶紧走上前去，吸引了以西玛的注意力，“玛玛露姐姐！”她松口了。
“抱歉抱歉！以西玛小姐表达喜欢的方式实在太粗鲁了！”狼人女仆揩了揩雪心，“别想找玛玛露大人挡箭！赶紧过来道歉！”
玛玛露牵住以西玛的手，这下她逃不掉了。
今天阳光明媚，温暖又不致太热。
茨卡和罗尔罗培一同坐在草坡上，看着风经过的痕迹。
“老陈那时实际上是，为了我们卖掉了自己……所以当时没有办法和你明说。不过谁想到他有经商的天赋呢？现在生活变化确实很大，不过也好过以前。”茨卡继续说着以前的事，他们二人一路如是走来，再到这里坐下。
“这几年以来，我一直都有点难以适应……”罗尔罗培回道。
“我也觉得，感觉自己以前的人生就好像一场梦……”茨卡忍下拿出烟的念头。
“陈大人这次又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至少要到格拉西亚产后……说起来今天老头子回来了。”
“普里季娅大人的父亲钓鱼回来了？”
“是呢。小玛就盼着这个……普里季娅和我抱怨说，羽族的人嫁过来后，领地里至少一个月不能吃蛋和禽类。除了鱼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菜好。”茨卡想起了什么，便突然凑近罗尔罗培，还露出了奇妙的微笑：“你俩处的怎么样？”茨卡的尾巴掩不住他的兴奋。
“……”罗尔罗培低下了头，两手的拇指反复交叠着。
“真是青涩啊~恋爱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何况你还要先婚后爱~”他一手搂过罗尔罗培的肩，看见对方已经满脸通红了，更是露出像好兄弟一般微妙的笑容。“我和普里季娅刚认识的时候也遮遮掩掩的，毕竟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啥~”茨卡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但是，多多沟通是非常有必要的。哪怕有些东西不好明说，可揣测只会拉远你们之间的距离。”
“哪怕你有什么不满的，说！这样双方才能慢慢磨合性格，彼此找到一个令双方舒适的相处模式~”茨卡已经陷入了某种旁人看来很白痴的情绪中。
“……如果她并不喜欢我呢？”罗尔罗培把他的帽子摘下，把脸埋进帽口去。
“……你怎么知道……？虽然你们是联姻，的确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羽族那边不、不不不会选这种人来联姻的吧？！”茨卡被泼了一头冷水后冷静下来了。
罗尔罗培把脸埋得更深了。
“她很漂亮诶！绝世美人而且很有礼貌性格也很好！难道说是你不喜欢这一类型的，不满意？”茨卡又慌起来了。
“所以今早……你是想离婚吗？！”
“……我怕只是错把好感当成了喜欢。”罗尔罗培从帽子里抬起脸来。他不再害羞，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淡淡的忧郁。
茨卡在他旁边坐下，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才摸摸罗尔的头，说：
“没关系的，只要好好相处，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现在是被以西玛拖着到处跑的玛玛露。
“快点嘛——！露露姐姐！”以西玛抓着玛玛露的手要到处跑。
“小玛——虽然你叫我快点，可你还没跟我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呢？”玛玛露回头看着身后追来的狼人女仆和两只小雀。
“我们去见外公！他钓了好多好多好多鱼，今天就回来了！”
“所以我们是去……？”“客厅！”
正这么说着，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位老人的身影。
“外公！”以西玛突然就扑向那边了。
玛玛露松了一口气后，整理了一下有点狼狈的发型着装，端庄地走向祖孙二人。
以西玛的外公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因过劳显得比较年老，但人还算结实，他正抱着以西玛，笑着转圈圈。慢慢走近，他的外貌还是显露出有些令人不安的地方：他的鼻头、鼻翼几乎都没了，只剩下两个呼吸孔，像是被割掉后再愈合的可怕样子。嘴唇、两侧外耳廓也是如此。两只大大的眼睛在瘦削的颧骨上方睁得圆溜，后又半眯看着怀中的孙女，显得倒还算温和。
玛玛露恭敬地去问了好，介绍了自己，但对方看起来有些拘束。
“对了。我要告诉玛玛露姐姐！”以西玛两手托上外公的脸，“那个，姐姐，请不要害怕我外公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外公以前是农奴，逃走后被抓回去，就被变成了这样……”
“家族里的大家……都是因为意外才变成这样的。”天真的以西玛脸上的担忧格外令玛玛露惊心。
“没什么……”她走近一点，以西玛的外公还矮她一头，她伸手摸了摸以西玛红色的脑袋，“我想，变成这样一定很痛吧。”
“现在好了哦。”以西玛说。
“没好呢。”外公回她。
“没好吗？”“看起来好了。”“那怎么办？”“你妈妈说好就好吧。”“我替妈妈说！”老人把孙女放下，以西玛又扒在他裤腿边，他和玛玛露攀谈了几句：
“……罗尔罗培么，我觉得他这个时候结婚也挺好的。以后也能有个依靠，虽然他一个人也能把自己打理好，只是心比较脆弱。”
“我呢……其实不太了解他的过去。”玛玛露认为这个老人应该更适应这种平常的聊天方式。
“慢慢来嘛……罗尔他是个好孩子，性格也像个女孩子一样，相处起来还是很容易的。”老人看了看玛玛露，“不过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个种族的亚人，不知道他符不符合你们的审美。”
“这没什么的。”
“你看起来年纪似乎比他大一点，家里现在就有这个担忧吗？我当初很担心普里季娅，因为我死了她就没了依靠，她的妈妈和兄弟们先我一步走了，所以才想着要早点把她嫁出去。或许韦德梅尔杰也的确陪不了罗尔罗培那么久，她太虚弱了，而罗尔……”老人碎碎念起来，以西玛先等不及了，跳来跳去地问：
“鱼在哪呢？”
“鱼已经送去厨房了，去厨房吧！”外公蹲下来告诉她。
“我想看活的……送去厨房就变成鱼排了！”
“鱼还在水里游着呢。”“真的？”“去了不就知道了。”
以西玛一边欢呼着，一边又要拽上玛玛露去厨房。被她这般牵着到处走，几乎就是一整天。
人老了就会变得絮叨，玛玛露对此并无抱怨，她知道了很多东西——
罗尔罗培的软弱，灰的警告，韦德梅尔杰情绪一转的变化，最后是以西玛外公的碎碎念——罗尔罗培的诞生恐怕是一场悲剧，不过目前还并不知实情。这是否要上报给族人呢？有待观察……
黄昏染尽了地平线。
玛玛露卧在房间里的床铺上，整理思绪，几小时前，她和小玛去了厨房，小玛被她的母亲普里季娅抓住了——她要小玛来帮忙，并为自己的女儿整日黏着玛玛露而吃醋。玛玛露则在围观做饭时险些点燃羽毛，被两只小雀趁机架回房间去了。
她感觉自己渐渐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大部分时间，就窝在房间里看书，或是玩玩自带的乐器。有时也会去图书馆转转，找些没见过的书。
韦德梅尔杰大多时候都很安静，有时会来找她帮帮针线的忙，短暂聊上几句后，就去做别的事了。
以西玛在学习完后就会来找她玩，会带着她在建筑里转来转去，跳脱的小玛在学习时意外安分。
普里季娅更多时间在照顾小玛，她已怀孕3个月，却还是喜欢到处搞东搞西，玛玛露没想过实际上她性子野得有分寸。
斯芬尼亚，玛玛露只在走廊上偶然碰到她几次。她总是一副忙碌疲惫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浓烈的药草味，对于玛玛露的问好只能点头回应。
执政者们在外工作，偶尔会回来休息。
最后是罗尔罗培。
她与这位毫不相识的少年成为夫妻已经两周了，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他并不怎么打扰她，他平易近人又难以接近，玛玛露一只手都能数清二人见面的次数。
她忍不住想起他的话：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主动喜欢上别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要主动选择放弃呢？”
“您真的能舍弃难能可贵的‘爱’吗？”
自己那番话不免使他心存芥蒂。她不由得疑惑起，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实话？
或许是走错了一步棋。但对方直接给了自己悔棋的机会。
渐渐地，她在思绪中入睡。
天花板不再陌生。
晨光透过磨砂的玻璃，朦胧的光影投映在室内，瘦弱的少年紧张地向着座上的四位执政者提议着。
“……就是这样。我想，如果履行完契约，我们也不必为难她强留在这吧？”罗尔罗培双手背后。
“这项条件是由羽族方先提议的，改动必须要再度协商才行。”杰米尽量详细地跟他解释。
“是她让你提议的吗？”佩特黎直接了当。
“不，是我自己的想法。”罗尔罗培坚定地回答道。
“毕竟我们替你做了决定，也一直在勉强你……”茨卡表示理解。
“反正我同意了哈。连娘家都不给人回可不行。”老陈对着草拟一记玺印下去，“反正契约上也说不能放着孩子不管。”
茨卡拿出钢笔签了名。
佩特黎默默低下头盖了章。
杰米也签上了名，并低声告诉罗尔罗培，他会去转告韦德梅尔杰的。
所有人都暂时同意了。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交由他们处理了。
罗尔罗培回到房间内，在信上简短写下了情况，便托仆人帮忙把信封转交给玛玛露了。
接过信封，三只小鸟在房间里拉上窗帘，等待着仆人的脚步声远离，随后猛然打开信封。
是期望之中的结果！
三只小鸟禁不住喜悦起来，相互拥抱着——玛玛露嫁进来不过两周，得到如此允诺，令她好似失了后顾之忧了！她在心里感激着罗尔罗培的宽容，此前设想的一切可怕之事，都还未发生。如此想着，她把双手拢在心口，“他是个很好的人……”也许该去向他道个谢？
即便这是什么惊变的前兆，周备的礼仪多少能为自己留下余地。
她叫上白令和雪心，这两个家伙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走过她房间、澡堂、图书馆以外的路线。了解这里的构造还是有必要的。玛玛露向值班的仆人问了罗尔罗培的房间方向，得到的是他已经和茨卡外出散步的回答。
没关系，她确实可以进他的房间。
那是一间更为宽阔的房间，是玛玛露房间的整整三倍。明亮的窗口，略显昏暗的室内。淡色的墙纸，光滑的木地板，朴素的家具摆设，适于普通人类的大小，在空落落的宽敞房间里孤寞的存在着，无声告诉来访者这里没有秘密。好像不曾有人居住的气息，一切生活用品久旧又弥新。一种温和又郁闷的感觉萦绕着整个房间，哀而不伤。
她看向窗边的书架，感觉它盛满书却轻巧地坐落在那里。取下一本书来翻阅，只是简单的童话故事，又或是不可思议的神话传说，如是列满整个书架。书桌上放了些纸笔，没有抄写的痕迹。她环视四周，白色的床边有一个木箱，整洁堆积着奇怪的小东西：精心保存的昆虫标本、落叶书签、矿物结晶、异乡的小饰品……她倒挺喜欢这些用处不大的小收集品。弯下身去细细观察，一个熟悉的形状出现在余光里。
先前被以西玛拿着的、长得很像自己的小鸟布偶，正伴在罗尔罗培的枕边，被窝里还有一只小兔子玩偶。玛玛露托起小鸟布偶，此时外面一声怪叫传来，她连忙放下后跑出去——
以西玛正爱不释手地揉捏着雪心的雀毛，还紧紧抱住雪心咬着她的脸不松口！
“以西玛小姐！请不要这样！”白令和狼人女仆都扒拉不开她。玛玛露赶紧走上前去，吸引了以西玛的注意力，“玛玛露姐姐！”她松口了。
“抱歉抱歉！以西玛小姐表达喜欢的方式实在太粗鲁了！”狼人女仆揩了揩雪心，“别想找玛玛露大人挡箭！赶紧过来道歉！”
玛玛露牵住以西玛的手，这下她逃不掉了。
今天阳光明媚，温暖又不致太热。
茨卡和罗尔罗培一同坐在草坡上，看着风经过的痕迹。
“老陈那时实际上是，为了我们卖掉了自己……所以当时没有办法和你明说。不过谁想到他有经商的天赋呢？现在生活变化确实很大，不过也好过以前。”茨卡继续说着以前的事，他们二人一路如是走来，再到这里坐下。
“这几年以来，我一直都有点难以适应……”罗尔罗培回道。
“我也觉得，感觉自己以前的人生就好像一场梦……”茨卡忍下拿出烟的念头。
“陈大人这次又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至少要到格拉西亚产后……说起来今天老头子回来了。”
“普里季娅大人的父亲钓鱼回来了？”
“是呢。小玛就盼着这个……普里季娅和我抱怨说，羽族的人嫁过来后，领地里至少一个月不能吃蛋和禽类。除了鱼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菜好。”茨卡想起了什么，便突然凑近罗尔罗培，还露出了奇妙的微笑：“你俩处的怎么样？”茨卡的尾巴掩不住他的兴奋。
“……”罗尔罗培低下了头，两手的拇指反复交叠着。
“真是青涩啊~恋爱刚开始都是这样的。何况你还要先婚后爱~”他一手搂过罗尔罗培的肩，看见对方已经满脸通红了，更是露出像好兄弟一般微妙的笑容。“我和普里季娅刚认识的时候也遮遮掩掩的，毕竟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啥~”茨卡摆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但是，多多沟通是非常有必要的。哪怕有些东西不好明说，可揣测只会拉远你们之间的距离。”
“哪怕你有什么不满的，说！这样双方才能慢慢磨合性格，彼此找到一个令双方舒适的相处模式~”茨卡已经陷入了某种旁人看来很白痴的情绪中。
“……如果她并不喜欢我呢？”罗尔罗培把他的帽子摘下，把脸埋进帽口去。
“……你怎么知道……？虽然你们是联姻，的确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羽族那边不、不不不会选这种人来联姻的吧？！”茨卡被泼了一头冷水后冷静下来了。
罗尔罗培把脸埋得更深了。
“她很漂亮诶！绝世美人而且很有礼貌性格也很好！难道说是你不喜欢这一类型的，不满意？”茨卡又慌起来了。
“所以今早……你是想离婚吗？！”
“……我怕只是错把好感当成了喜欢。”罗尔罗培从帽子里抬起脸来。他不再害羞，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淡淡的忧郁。
茨卡在他旁边坐下，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才摸摸罗尔的头，说：
“没关系的，只要好好相处，她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现在是被以西玛拖着到处跑的玛玛露。
“快点嘛——！露露姐姐！”以西玛抓着玛玛露的手要到处跑。
“小玛——虽然你叫我快点，可你还没跟我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呢？”玛玛露回头看着身后追来的狼人女仆和两只小雀。
“我们去见外公！他钓了好多好多好多鱼，今天就回来了！”
“所以我们是去……？”“客厅！”
正这么说着，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位老人的身影。
“外公！”以西玛突然就扑向那边了。
玛玛露松了一口气后，整理了一下有点狼狈的发型着装，端庄地走向祖孙二人。
以西玛的外公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因过劳显得比较年老，但人还算结实，他正抱着以西玛，笑着转圈圈。慢慢走近，他的外貌还是显露出有些令人不安的地方：他的鼻头、鼻翼几乎都没了，只剩下两个呼吸孔，像是被割掉后再愈合的可怕样子。嘴唇、两侧外耳廓也是如此。两只大大的眼睛在瘦削的颧骨上方睁得圆溜，后又半眯看着怀中的孙女，显得倒还算温和。
玛玛露恭敬地去问了好，介绍了自己，但对方看起来有些拘束。
“对了。我要告诉玛玛露姐姐！”以西玛两手托上外公的脸，“那个，姐姐，请不要害怕我外公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外公以前是农奴，逃走后被抓回去，就被变成了这样……”
“家族里的大家……都是因为意外才变成这样的。”天真的以西玛脸上的担忧格外令玛玛露惊心。
“没什么……”她走近一点，以西玛的外公还矮她一头，她伸手摸了摸以西玛红色的脑袋，“我想，变成这样一定很痛吧。”
“现在好了哦。”以西玛说。
“没好呢。”外公回她。
“没好吗？”“看起来好了。”“那怎么办？”“你妈妈说好就好吧。”“我替妈妈说！”老人把孙女放下，以西玛又扒在他裤腿边，他和玛玛露攀谈了几句：
“……罗尔罗培么，我觉得他这个时候结婚也挺好的。以后也能有个依靠，虽然他一个人也能把自己打理好，只是心比较脆弱。”
“我呢……其实不太了解他的过去。”玛玛露认为这个老人应该更适应这种平常的聊天方式。
“慢慢来嘛……罗尔他是个好孩子，性格也像个女孩子一样，相处起来还是很容易的。”老人看了看玛玛露，“不过我不太了解你们这个种族的亚人，不知道他符不符合你们的审美。”
“这没什么的。”
“你看起来年纪似乎比他大一点，家里现在就有这个担忧吗？我当初很担心普里季娅，因为我死了她就没了依靠，她的妈妈和兄弟们先我一步走了，所以才想着要早点把她嫁出去。或许韦德梅尔杰也的确陪不了罗尔罗培那么久，她太虚弱了，而罗尔……”老人碎碎念起来，以西玛先等不及了，跳来跳去地问：
“鱼在哪呢？”
“鱼已经送去厨房了，去厨房吧！”外公蹲下来告诉她。
“我想看活的……送去厨房就变成鱼排了！”
“鱼还在水里游着呢。”“真的？”“去了不就知道了。”
以西玛一边欢呼着，一边又要拽上玛玛露去厨房。被她这般牵着到处走，几乎就是一整天。
人老了就会变得絮叨，玛玛露对此并无抱怨，她知道了很多东西——
罗尔罗培的软弱，灰的警告，韦德梅尔杰情绪一转的变化，最后是以西玛外公的碎碎念——罗尔罗培的诞生恐怕是一场悲剧，不过目前还并不知实情。这是否要上报给族人呢？有待观察……
黄昏染尽了地平线。
玛玛露卧在房间里的床铺上，整理思绪，几小时前，她和小玛去了厨房，小玛被她的母亲普里季娅抓住了——她要小玛来帮忙，并为自己的女儿整日黏着玛玛露而吃醋。玛玛露则在围观做饭时险些点燃羽毛，被两只小雀趁机架回房间去了。
她感觉自己渐渐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大部分时间，就窝在房间里看书，或是玩玩自带的乐器。有时也会去图书馆转转，找些没见过的书。
韦德梅尔杰大多时候都很安静，有时会来找她帮帮针线的忙，短暂聊上几句后，就去做别的事了。
以西玛在学习完后就会来找她玩，会带着她在建筑里转来转去，跳脱的小玛在学习时意外安分。
普里季娅更多时间在照顾小玛，她已怀孕3个月，却还是喜欢到处搞东搞西，玛玛露没想过实际上她性子野得有分寸。
斯芬尼亚，玛玛露只在走廊上偶然碰到她几次。她总是一副忙碌疲惫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浓烈的药草味，对于玛玛露的问好只能点头回应。
执政者们在外工作，偶尔会回来休息。
最后是罗尔罗培。
她与这位毫不相识的少年成为夫妻已经两周了，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他并不怎么打扰她，他平易近人又难以接近，玛玛露一只手都能数清二人见面的次数。
她忍不住想起他的话：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主动喜欢上别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要主动选择放弃呢？”
“您真的能舍弃难能可贵的‘爱’吗？”
自己那番话不免使他心存芥蒂。她不由得疑惑起，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实话？
或许是走错了一步棋。但对方直接给了自己悔棋的机会。
渐渐地，她在思绪中入睡。
天花板不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