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裴长清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反应是错愕,接着是对贺召今日并未将重心放在检查上的宽心。

    她确实是小看了贺召,在兵部历练了几月,现在已经学会了螳螂捕蝉,也学会了将计就计。

    可惜唯一的破绽是,太心急了。

    聂怀瑾在心里叹息了一把,感叹裴长清也不如她认为地能沉得住气,不知贺召同他说了什么,居然也这样一激便来了。

    “聂姐姐是觉得我因公谋私?”贺召看到她的表情,挑了挑半边眉毛。

    聂怀瑾稍稍转身,裴长清适时地解释道:“卢侍郎上书称城外屯田之兵需整合,我只是随来看看。”

    聂怀瑾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倒是和兵部侍郎一起去视察正儿八经的屯田兵力,跑过来看贺召的活算什么?

    贺召指节活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聂怀瑾下意识回头,对上贺召的眼睛。贺召见她转头,得意地朝裴长清笑了笑,像小孩子拿到了想要的糕点。

    两个没事可干的幼稚鬼。

    她拍了拍掌,声音淡淡,“那你们俩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遥遥看到崔江雁在阵前高声对着各位娘子军说着什么,兵部来的人退在她身后,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抬腿走的模样决绝而熟悉,裴长清不上她的当,但裴长清并不拦她。

    “难得大家在一起,为什么不坐下来谈谈心,我们这个局面要是没了聂姐姐,该有多烦闷。”贺召拍了拍手。

    聂怀瑾眉心抽动地跳了几跳,她敲了敲官帽,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

    “你们要是没事干,就帮着官兵屯田。”聂怀瑾对面前两人的身体素质了如指掌,“正好城外缺人,你们就一起干。”

    聂怀瑾没什么指使官阶的担忧,她冷眼看着两个人,模样冷峻极了。

    贺召见惯了她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样子,倒也不见怪,只是看着裴长清面上的笑意,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氛围一时陷入了僵局,裴长清轻声打破这场氛围,道:“崔典尉在屋内设了茶,”他顿了顿,看了眼贺召,“既然凑在一起,那便将话说开,日后在朝堂间遇见,也不至于因私废公。”

    贺召虽同意此项提议,却仍然别扭地把头撇向一旁,懒得去看裴长清的眼神。

    “干嘛还要麻烦崔大人。”聂怀瑾叩了叩太阳穴,算是应了裴长清的说法。她缓缓顺着阶梯走回屋内,看贺召率先坐了下来,“这有什么可说的。”她也在屋中坐下,神色无奈极了,“贺召,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样子。”

    “那我倒是有点好奇,当初贺郎中是什么样子?”裴长清适时跟了一句。

    “他那时秉性……”聂怀瑾下意识回应。

    “这又与裴大人有什么关系?”贺召看着聂怀瑾想回答,心里不痛快极了。他毫不犹豫地反驳,讥讽道:“裴大人还是看看自己以后要走怎样的路比较合适。”

    “这种家事就不劳贺郎中费心了。”裴长清淡淡回应。他本意是指裴氏从不站队这一点,但看到贺召愤怒的神情才发觉这句话也能有别样的意思。

    聂怀瑾对二人的交锋毫不感兴趣,两人的谈论也丝毫不入她耳。她将先前桌上自己那杯茶一饮而尽,顿了顿,抛下一句“气闷”便转身离开。

    两人注视着她推开门向外走去了。

    “要是没有你莫名其妙地横插一脚,聂怀瑾该是我的。”贺召看着聂怀瑾远去的身影,眼底隐下许多浓重的情绪。

    “是么?”裴长清转过身,看着贺召,“那贺郎中撬墙角到何一步之有?”

    贺召一愣,理解裴长清话中未尽意味后旋即暴怒。“裴大人说话未免过于狂妄,你未来长京城时,聂姐姐身边是我。”

    “她曾同我说,她先前在长京城的时候,救过一个模样清秀,知书达理的少年。”裴长清缓缓摩挲着桌边的茶盏,将贺召不稳愤怒的神情尽收眼底,继而平和地开口,“说实话,自我见过贺大人,便很难将贺大人同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比不得裴氏眼比山高。”贺召冷笑着。

    裴长清摇摇头,神色温和,“情字一事,我也做过许多错事。但贺大人自恃早些认识她,却一错再错,连关窍都未曾摸到,便敢口出妄言。”裴长清缓缓放下茶盏,“确实称不得秉性优异。”

    贺召看着他。

    裴长清道:“聂怀瑾又不是物品,何来本该你我一说。”裴长清自嘲地笑了笑,回想刚来长京城时,他当初的自以为是换来的是刀刃入胸膛的一记重伤,而他在那一次伤后才想明白了许多,“她不选你,只是因为她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仅此而已。”

    “你若当真喜欢她,就要把她当作和你一般的人,而不是你从前的莺莺燕燕。”裴长清立起身,“贺郎中向来不缺人投怀送抱,在贺家又是呼风唤雨,向来珍宝。我不否认贺郎中对聂怀瑾的感情,但是如果仅是一份男女之情,便要求对方既要能做引路人般悉心指导,又要宅内做贤妻事事周到,未免要求过高。”

    “若我没记错的话,裴氏选媳不也是要求甚严。”贺召冷眼看着裴长清,“比起裴氏高门,贺家规矩可是少多了。更何况,我又不是裴大人,需在家族事间为难。”

    裴氏年轻一代率先出仕的是长房的裴长晏,朝中皆有猜测,若裴长清开得此局,裴氏必然会从祖籍峻灵迁回长京城,到那时,裴氏掌门落入谁手,还未曾可知。

    裴长晏许朝年间便已成婚,嫁娶随家规,娶的是峻灵纪氏的长女。贺召料定,裴长清真是要与聂怀瑾成婚,必定困难重重。

    “那便是我同贺郎中不同。”裴长清只觉得他幼稚,“贺郎中所想的法子不过是回去同父母祖亲哭上一哭,求得长辈宽容。”

    “而我想做的事,只需我自己做主便可。”

    “我听闻,裴氏从不站队。”眼见着裴长清将要拂袖而去,贺召突然开口,“可聂姐姐却是朝人尽知的公主党派。”

    “裴大人就不担心,我将你们二人的关系抖露而出后,朝堂官员的反应么?”带着威胁的尾音有着淡淡的寒意。

    “那贺郎中尽管一试。”裴长清的脚步一顿,随即推开屋门,“裴某全力奉陪。”

    ☆

    裴长清从屋内出去的时候,聂怀瑾正在高台上望风。

    “在看什么?”他走上前去,为她紧了紧身上的长衣。

    “离我远点。”聂怀瑾瞥了他一眼,“崔江雁很快就回来了。”

    “真是冷漠。”裴长清立在她身旁。

    “你就这么出来了?”聂怀瑾才意识到问题,“你把贺召一个人放在里面??!”

    “怎么?”裴长清微微低头看她,“他们兵部的人在底下清点呢。”裴长清不了解贺召一行前来的具体内容,不过猜测起来也不过那几种。

    “你别找事。”聂怀瑾敲敲脑袋,“我进去找他。”

    “小黎书……”裴长清到底心里有些发虚,想起贺召之前的话心中总有些不痛快,他一瞬间拉住聂怀瑾的袖子,没注意之前的称呼就冒了出来。

    “咳咳咳。”他旋即反应过来,松开指尖,神情有些抱歉和无措,“不是这个意思。”他轻声说道,“我……”

    裴长清低声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什么来。

    聂怀瑾无奈地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去去就来。”

    裴长清的眉头忽然凝固住了,聂怀瑾猜到他思索到了什么,神色也不大好看。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都把事情咽到肚子里去。”聂怀瑾低声,恶狠狠地说道。

    “此事太危险了。”聂怀瑾离开地匆忙,只听见裴长清一闪而过的话语。

    聂怀瑾走过几个身位,突然停在了那里。她回过头,看向裴长清。他语意中的担忧与察觉的信息让她一阵心悸,在明白他话语的一瞬间,背上起了一片冷意。

    聂怀瑾停了一停,忽然反折回去,不顾自己后背上的冷汗,几步走向裴长清。就在她即将撞向裴长清之时,忽然停了下来,她的鼻尖几近擦过裴长清的脖项。

    聂怀瑾的声音突现在他耳边,“这是我选的路,谁也不能干涉。”

    她的话语里透着冰冷的寒意。

    裴长清抬头看她,她的眼神里一片冰凉。

    聂怀瑾向后退了一步,动作里有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脆弱与慌乱,“你要是不愿意,就趁早离开!”

    她胸脯起伏了几下,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问他,“还是说,你很怕这件事?”

    下一刻便抽身而去。

    裴长清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他从怀里拨出袖剑,忽的一笑。

    “当然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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