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琼英下意识反应般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微微仰起脖颈,正对上虞雲骋的眼睛。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清醒,看向他的时候眸光清清冷冷,透着一种木然的绝望。一个王朝的潮腐气息与它逐至末期的盛大灿烂在这张显着清丽的脸上留下了它不可磨灭的痕迹。那张本没有太大神情的脸在听到这句话的开始也是没有什么反应的。

    但很快,她的睫毛开始不可抑制地抖动着,那些根部被眼眶里的液体浸湿,在屋外久久未落的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黏稠。

    她压住从喉咙深处翻滚上来的血腥气,细声细气地开口,“妾……”

    她的第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虞雲骋截断了。

    他看着她,还是惯常的平静的温和的神态,音色也放软,“是我言重了。”

    他从侧边勾住她的指尖,将她的掌心攒在手中。“公主不要怪罪。”

    他牵着她的手,轻轻往自己身边一拉。他用的力道并不大,但所幸她也没有拒绝。

    每次当他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她从来也没有拒绝过。

    虞雲骋揉着她的发髻把她搂进怀里。

    连家教出的女儿当然是世家的典范。尽管宝英公主姿态高贵到无可比拟,但是她依然有着世代教习给她的软弱。这同虞雲骋的妹妹和他那妹妹手下一众的女官毫不相似。

    而他如此卑劣,以品尝一位弱女子的惊惶治愈内心深处的那些东西。

    虞雲骋略微抬手,一件一件地拆解着她头上的发钗。他从前没见过她几次,只知道在许睿宗的皇宫里,宝英公主永远都是花团锦簇地被簇拥过来,至于她头上是大片的金银还是团束样的宝石,在那样日光反射的白色光芒里,他都看不清楚。

    但是搬到太子府里后,连琼英就很少带那些华贵的逾制的珍宝。她常戴的头饰变得仅剩了那几样,一整个用珍贝锻造的簪子,珍珠与暖玉编就的流苏从簪上一路垂坠到发尾,扶扶晃晃地扫着耳垂,同耳上那一点泛着虹光的白相呼应着。

    也照例是造价极端不菲着,只是不那么显。对虞雲骋来说,他也是要见上这许多次,才能感叹这世上竟能做出这样精巧的首饰出来。

    连琼英微微低下头,好让他拆下最后一尾流苏。一点淡淡的,几乎不显的香从颈后幽幽地传来,味道极为细腻,让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成了唐突。

    “殿下……”连琼英力气很弱地推了推他,她抬起头,神思有一些恳求,“不要在这里。”她几乎有点抑不住眼中的泪意,她已经沦落到光天化日之下就被人取乐,请求前去榻上不过是对尊严颜面一次无能的守护罢了。

    虞雲骋的动作停住了。他放下手臂,眼瞳间无声地笑了笑。他弯下身,打横将连琼英抱了起来。而连琼英轻轻捏住他衣物的一角,像是不愿再承受一般,把脸颊尽数埋在他的前胸。

    可屋内最远处走到寝卧间也不过是一些步数的路程罢了。

    虞雲骋快步走过去,将连琼英翻过来,才看见她紧闭着眼睛,无声地哭着。

    可是眼睛从黑暗里接触到光亮,那眼泪又流不下来了。连琼英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苍白。她觉得自己像旧王朝里生出来的厉鬼,就像那片地方历代死去的冤魂那样,迟早会被逼疯在这里。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看得见那些冤魂。

    她们藏在砖瓦背后,嘲弄着她贪生怕死的软弱。那些尖利的笑声,几乎要钻到她的耳朵里。

    她忍不住捂住耳朵。

    一道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后背心脏的地方。连琼英没有躲。

    这温度对她而言很熟悉,在这么几年里,她已经无数次与这道温度朝夕相伴,再近的距离都经历过了。

    她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虞雲骋略带无奈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就这么让你觉得可怕么?”

    都经历这么多次了。

    “不是的。”连琼英小声地辩驳,“没有。”

    没有很害怕。

    其实这是实话。她不喜欢和虞雲骋接触,不喜欢和这样一个从前身份远远匹配不上自己的人相伴。但是真的肌肤相贴的时候,她倒也没有很排斥。

    他动作很柔和,结束后躺在身边也很暖和。说到令人害怕,除了国破家亡以外,虞雲骋给她的那种惧怕的感觉还比不上她从前去园子里侍奉的祖母。

    尽管祖母还很疼她。

    连琼英才恍然想起,祖母已经逝世很久了。

    她当初从山上下来,便是因为祖母薨逝。她在那里守孝了三个月,按例要去面见父皇时,才发现山下不知何时已尽是逃难之人。混乱的京城外,各氏人惊恐地呼喊着。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要车夫尽快赶回京城,可刚进京郊,就听到了人说,说叛军已经打开了京城各处。

    她掀开帘子,就能看到车后的叛军队伍,追着她的马车而来。

    她还记得她被追上那一刻的恐惧,和被军官调笑时的羞愤。

    可当席卷而来的尘土伴随着长鞭将她卷进一匹快马,她抬眼看到马上的那道人影时,之前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绝望。

    她认出了马上的那个影子,她知道他是镇北公的长子,更知道从前他只不过是被放在京城的一枚质子。

    因为她记得更清楚的,便是她即将被父亲派去侍奉祖母的三年之前,因父亲没有把她想要的粉釉荷纹杯赐给她,她一路不悦地折回寝宫,一言不合将路边无冤无仇的虞雲骋以“挡路”的名义责罚了一顿。

    那是她一生中少见的不讲道理之举。而她终于为自己的一次任性付出了代价。

    那回到京城的一眼,便连续到了今天。

    “那便不怕了,好不好?”虞雲骋贴在她的后心上,循循善诱地哄着她的情绪。

    他长了连琼英七载年岁,自然不会同她计较什么。更何况他也没有什么同她计较的。

    他把连琼英带到身边的时候,他觉着那还是个小姑娘。尽管那姑娘的模样长相都随了她的母亲,可毕竟年岁也不能算大。即便到了出阁的年龄,但若是许睿宗还在世,是万万不会让她早早出嫁的。

    可他到底没能等到她长成一个大姑娘。连琼英是宫里最受宠最尊贵无双的女子,她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着人捧到她面前,即便是要间金玉打造的屋子,许睿宗也会为她办到。

    有的人天生就是会被人爱的。

    被娇养的人自然挑剔。许朝覆灭后,连琼英便变得茶饭不思,任是他手下的人如何想办法,她也再没了胃口。五年过去了,她似乎也没再长个子,还是这样小,像个小妹妹。

    虞雲骋侧着身子让连琼英离他稍远一点,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哭了。”

    “我没哭。”连琼英十分执拗。她整个人都在他掌心里发着抖,后背向后贴在他的胸膛,听得见他一声连着一声的稳实的心跳。

    她的情绪一点点定下来。那些尖利的笑声慢慢不见,只有虞雲骋的呼吸声平稳地在她的身后。

    她闭上眼睛。

    虞雲骋从下摆探进去,那衣摆上绣着许多繁复华丽的花纹,即便是他也没有瞧出每一处神兽的名字,只是那些赤金银白的线波光粼粼地垂坠了一榻,让人错不开眼。

    连琼英最是重礼节,虞雲骋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连着这么多年还这么在意这种事,但他不再轻易剥开她的衣物。

    连琼英很快便败下阵来。她被掰着转过身子,任由他环着腰,不由自主地发出嘤咛声。

    “殿下……”她的声音也细小,像小猫似的。她睁开眼,露出那双琥珀似的瞳眸,几根手指薄薄地抓过他的衣襟,又很快颤抖着脱了力。

    虞雲骋低下头,含住她露出的那一点舌尖,像吻过冬日的新雪,蜻蜓点水般地咬噬。

    连琼英的身子有些发烫,领口也在两个人相贴摩擦中折乱了。虞雲骋的胸口被她的衣领刮了几道红的印子,被她的掌心一按,愈发显得红的越红,指尖越发白皙。

    “殿下……”连琼英想按住他,又不知道怎样按住,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想要停下,只是一遍一遍地哀声,“殿下……轻一点……停,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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