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太子诞辰。

    天还尚未清明,宋祁鸢已眼神迷蒙坐在妆奁前,哈欠连天。

    宋毅将京城中有名的梳头娘姨请来府上,为她梳妆打扮。

    势必要她将宴会上其他家中女娘艳压下去,得以面上有光。

    花衣立在她身侧,看着镜中人儿素白的脸蛋,小声与她赞道:“小姐,这梳头娘姨当真是技艺精湛,这云鬓梳得真是好看。”

    宋祁鸢指尖轻挑髻上摇晃珠链,又见侍婢为她添上支镂空金簪,脆声道:“是啊,银两确是没有白花的。”

    梳头娘姨端详一番,蹙眉吩咐道:“将这点翠步摇换做珍珠钗环。”

    “是”,侍婢闻声便手脚麻利将钗环换好。

    梳头姨娘虽手艺不凡,但瞧着也未有多大年岁,只是板着一张脸,颇严肃的模样令宋祁鸢心中好奇,于是问她道:“您可是与我同龄?”

    “怎会”,梳头姨娘闻言轻笑,应道:“我可比小姐年长不少。”

    “可您瞧着当真年轻”,宋祁鸢见她笑时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反觉有几分可爱,“您怎样称呼啊?”

    “哈哈,小姐真会说话”,梳头姨娘嘴上说着,手上却也不停,给她描眉时动作娴熟又精准,丝毫不抖,“小姐称呼我司依便好。”

    宋祁鸢看着镜中的自己,确实比素颜时精致了不少,不吝称赞道:“司依姐,您手艺真好,若是我以后还想请您来帮我梳妆,该怎样寻到您?”

    “小姐谬赞”,司依听到她这般夸赞自然也是心悦,将手中青黛放好,如是说道:“您去西街的司依妆家便能瞧见我。”

    “那里可是司依姐的门铺?”

    “是啊。”

    “我也在西街有一处门铺”,她觉当真是巧合,欣喜道:“是个药馆。”

    “哦?”司依闻言倒觉有些惊异,“像你这般的高门小姐竟也在外经商?”

    “嘿嘿”,她羞涩笑道:“开办药馆是我从前梦想,如是便做了。”

    “蛮好”,司依将她下巴锢住,转至她面前,“小姐将眼睛阖上。”

    宋祁鸢听话照做,又听她道:“既然这样近,小姐闲时可去我铺中,闲聊也是好的。”

    “好!”

    她朗声应下,不禁露齿笑出声,却听司依道:“小姐莫要张口,粉会窜进喉中。”

    待收整好一切,宋祁鸢坐在镜前,看着镜中少女的娇嫩皮肤,不禁感叹岁月催人老,前世她如何保养都难回到如今这模样。

    柳眉如烟,轻施粉黛,不过唇间一抹淡红,却清丽如斯。

    门外传来敲门声,便闻有侍从言说道:“小姐,老爷已往府前去,命奴在此等候,待您备好前往便是。”

    “好,我这便来。”

    宋祁鸢应声后转身与司依道别:“今日麻烦司依姐,您手艺这样好,用的胭脂水粉也细腻芬香,待我之后定要去您铺中瞧一瞧。”

    “小姐满意便好,我的门铺随时欢迎你”,司依弯着眉眼摆了摆手,与她作别。

    她闻言微笑颔首,随手将百合香囊佩挂身上。

    待侍婢为她打开房门,抬眼便见微生澈一身黑衣负手而立,目光灼灼盯向她。

    望见她身影一瞬,微生澈只觉顷刻间耳边嘈杂人声融进晨光,他听不见望不清,眼中心中只留存她一人模样。

    一如几月前那惊艳一面,一袭月白裙袄隐在雪白裘衣间,珠钗随她动作轻摇,美得好似天上仙。

    “微生公子!微生公子!”

    花衣见宋祁鸢已走过院中一汪水潭旁,微生澈却还只追随她身影呆愣在原地,终是忍不住向他催促。

    见微生澈闻声似是回神,花衣又向他道:“快跟上小姐啊。”

    这才见他匆匆向她追去。

    花衣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不禁轻笑呢喃:“哈哈哈,小姐美貌害人呀,竟叫人丢了魂魄也不自知。”

    宋祁鸢行至马车前,正要上车,手却还未等扶上一旁车夫,却见那车夫被微生澈挤到一旁,接着便将手臂递向她身前,垂首向她道:“小姐请。”

    四周皆是府上人丁,她也不好说些什么,便也只好如此,扶着他的手臂上了马车。

    待她坐好,还未等整理好裙袄,只觉身侧一阵冷风窜进,微生澈便已坐上她对面座椅之上。

    “你怎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宋祁鸢手上动作一滞,狐疑望他。

    “将军吩咐的”,微生澈微眸勾唇,将宋毅搬了出来。

    虽心中不解,但既是她阿爹所言,她便也只能作罢。

    见她未言语,他定睛看向她,眉头轻挑,嘴角斥着戏谑笑意,故意添上一句:“将军说你从前便是与石邪同乘出行。”

    宋祁鸢颔首,并不遮掩:“确实如此。”

    之后她便一直沉默未语,只直直望向窗外,似在看路上风景,又似在走神。

    “小姐?”

    微生澈喊她,却不见她回应,于是复又向她道:“小姐?你在想何事?”

    “嗯?”宋祁鸢回过神,眼神有一瞬呆愣,“怎么了?”

    “可是在想那个人?”

    微生澈眉梢微扬,双手抱臂,直直看向她,周身隐隐散发些戾气,面露不悦。

    “哪个人?”她先是一愣,见他直立着身板耸拉着嘴角,才反应过来,苦涩笑道:“你可是在说石邪?”

    微生澈颔首,神色不疑有他,“正是。”

    “你怎对他有这样大的敌意?”

    “无他,我只是有几分妒忌他罢了。”

    宋祁鸢哭笑不得,“因何妒忌他?”

    “妒他早我多时遇见你,早我多时伴你身旁。”

    又早我多时倾慕。

    宋祁鸢闻言失笑,摇了摇头,柔声向他:“早晚与否,见与不见,岁月又如何能衡量?”

    她望着窗外又飘起白雪,触景生情,不禁叹言道:“只是不知他现下在遂城如何了。”

    微生澈虽见她如此觉心中不悦,但也不想她这般担心,便还是黑着脸与她诉说:“不必忧心他,前日将军已收到遂城捷报,他立了大功,大抵再过半月便能回来了。”

    “当真?”宋祁鸢闻言眼睛一亮,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微生澈无奈颔首,将方才滑落至一旁的裘衣拿起,躬身向前为她披在身上。

    想她衣着单薄,怕是会着凉。

    微生澈突然近身,倒是惹宋祁鸢惊异,下意识向后退,却被身后倚枕挡下,他置于她肩上的手心也微微发力,将她锢在原地。

    熟悉的木香扑面,她感受到他呼吸的温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甚觉有些窒息。

    待他将外袍系好,宋祁鸢正想松口气,脸颊却又触上他指尖温热。

    动作轻柔将她鬓角碎发撩至耳后,之后似乎有意在她耳侧低声轻语:“你的发丝似是被寒风吹乱了。”

    只一瞬,宋祁鸢竟能听到胸口心脏跃动之声,从脖颈至额前,全全像是被火烧过似的烫热。

    “你的脸怎这样红?”

    微生澈坐回椅上见她如此,便低低沉笑,目色柔情向她。

    “无事......”宋祁鸢侧过脸,装模作样望着窗外,眼角余光却映着他身影,“只是有些闷热。”

    “哦”,微生澈笑意盈盈,“原是我为你添衣,惹你烦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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