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依姐”,宋祁鸢欣喜跑向她身前,问道:“你怎来了?”

    司依弯着双杏眼,好似弯月牙,“我先前几月便总瞧见西街这处每值月圆日便立上粥棚,还想着是哪家心善的高门大户,没想到竟是你。”

    她这几月来便一直在铺中观望,与一旁伙计夸赞这施粥的女娘定是个菩萨心肠的好姑娘,想要上前结交,却又怕自讨没趣。

    今日再瞧见,发觉这粥棚正立在个药馆附近,忽地便想起几日前在将军府上见过的那个嫡小姐与她说过也在此处租赁了个药馆,便想着上前瞧一瞧,果真瞧见是这宋祁鸢顶着张娇嫩的小脸在忙活。

    太子生辰宴前来请司依去府上帮忙梳妆打扮的权贵并不少,但司依最终还是应下了宋毅的邀请,无他,只因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京城一众高门贵女,司依伺候过得没有九成也有八成余,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但大多也都是留下了个难伺候又性子挑剔的官家小姐的印象,便也从未对这些权贵们有丁点的好印象。

    但没成想,将军府的嫡女却令她刮目相看,不禁生得貌美,言行有礼,说起话来也似蜜糖甜,最新奇的是,这人竟还在外办了个药馆,有不同于其他贵女的志气,倒是令她印象深刻。

    今日再寻来,又得知她便是那月月赈粥之人,更是对她欣赏有加。

    宋祁鸢听她夸奖,面露羞意道:“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甚好”,司依向来是个爽朗之人,见她馆中只两人怕是忙不过来,便热心与她道:“刚好我近日馆中得上几分空闲,便也与你搭把手,蹭你些功德回去,你可愿意?”

    “怎会不愿意”,宋祁鸢与她接触下来,觉她是个真性情,本就有意与她相交,听她主动提出帮忙,点头应道:“司依姐能同我一起,可是帮了我大忙!”

    “好!”司依应下便将袖腕撩起,直接上手与花衣一同搬挪米粥,宋祁鸢忙上前要帮扶,却闻她道:“我就是个粗人,也不必这么多礼数,更不必与我客气。”

    听司依这般言说,她也不再客气,莞尔道:“好,那就有劳司依姐了,我去将器具取来。”

    司依做起事来十分利落,与她替人装扮时的细捻模样全然不同。

    宋祁鸢欣赏她的洒脱。

    大抵是因有司依的帮忙,赈粥一事较于往前迅捷有序许多。

    来来往往许多穷苦百姓将粥棚团团围住,宋祁鸢一身殷红衣装,在众人中格外夺目。

    微生澈藏在暗角向她望去,眸中灼灼光亮,嘴角不禁染上一抹笑意。

    他又想起儿时那日,她一身红衣,宛若神明,将他从深渊中牵引而出。

    她与他从前见过的权贵全然不同,那日她望向他时,目光清澈柔和,未见半点旁人惯有的嫌恶鄙夷。

    她和旁人不同。

    从那日起,他便在心中独留了一个位置与她。

    哪怕是再见时未能一眼认出如今亭亭玉立的她,他也是向初见她时一样,在心中想着。

    她与旁人不同。

    正看得入迷,忽地肩膀被重重拍打一下,他应激便抬手攥向身后之人的手臂,想要制服,却被那人躲过。

    手上抓了个空,他心中一慌,回头果然瞧见是小老头。

    小老头手中端着粥,闲适向他吐了口热气,冷哼道:“拳脚有点进步,但是还远远不够。”

    “您怎在这?”微生澈知他嘴里向来说不出赞赏的话,未有在意,瞥见小老头手中端着的热粥,他疑惑挑眉,“哪来的粥?”

    “哼”,小老头仰头喝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眼神向宋祁鸢那处送了送,故意挖苦:“从你心上人那里拿的呗。”

    “什么心上人”,微生澈不知方才他在此处偷看宋祁鸢时,被小老头盯了多久,揶揄道:“您想多了。”

    “臭小子,老子养了你十几年,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都不及我”,小老头将粥一饮而尽,眯着眼睛绕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似是要将他看穿,“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啊?”

    说着,小老头用指头用力戳了几下他胸口,骂道:“老子告诉你,凡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自知之明,好好想想吧小子,她是谁?你又是谁?不要整日在这儿痴心妄想,复仇才是首要之事,莫要被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等你得到一切,如愿登上高位,又何愁没有美酒佳人?到时你在回想当初现在,她不过只是万千红尘中的一小粒,哪里值得你魂牵梦绕至此!”

    微生澈没有应和,只垂着脑袋,拳头攥紧又松开。

    小老头原以为这般与他说,便能让他脑子清明些,想他当是能听得进去,抬手抹了把嘴,便哼着小曲离开。

    却还未等走出多远,复又听到微生澈的嗓音,在他身后悠悠传来,语气生硬,“无论何时,我身边只会有她一人。”

    小老头见他死不听劝,恨恨将手中缺了边角的瓷碗掷向他,厉声呵道:“糊涂!到时若你下不去手,我便替你动手!你若是想保她,便让老子粉身碎骨!”

    说罢,他便气呼呼地向远处,时不时将手中拐杖狠狠敲打在地面上,发出阵阵抨击声响。

    微生澈抿唇望着小老头的背影,手中瓷碗滑落,碎裂在地上。

    ——

    司依在一旁帮忙分粥,宋祁鸢便在另一旁落座,为百姓义诊。

    待写好药方,令他们去药馆中找花衣拿药。

    不收一分铜钱。

    不同前几月,今日来诊病之人竟少上半数,虽她身前队伍排得冗长,但大多是来与她道谢与报喜的。

    宋祁鸢见他们面上喜悦,自然也为他们高兴。

    她想:阿娘,您交代鸢儿的,鸢儿终于有所作为,您瞧见了吗?您何时才愿托梦来与女儿叙叙旧?

    排在队伍的最后一位,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宋祁鸢觉他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曾经的交集。

    倒是少年红着眼睛,上前先行开口:“大夫,托您的药方,我外婆走得安详,少些痛楚。”

    听他这样说,她才想起,这便是那位曾搀着外婆来她馆中求医的小少年。

    不过几月余,竟长高了不少,脸上也褪去了稚气与疲态,反是多了几分柔和与风发少年气。

    还未等宋祁鸢开口,又听那少年道:“我明年便会去参加科举,如您所说,好好生活。”

    她真切瞧见,少年说着此番话时,眼中闪动的光亮。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大抵可称作是希冀吧。

    对未来的希冀。

    “那便祝你一举高中”,她真心替他欣悦,弯着唇角柔声与他道:“外婆她一定会在天上护佑你。”

    “嗯!”少年用力点了点头,张口复又抿唇,似是斟酌,有口难言。

    宋祁鸢瞧见他这般,便宽慰道:“无妨,你尽管说,只要我帮得上,定会帮你。”

    “我......我叫巳烨城字程颐”,巳烨城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憋红了脸,问她:“大夫,程颐失礼,您......您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吗?”

    “巳烨城,好名字,你的仕途必然一片光明”,宋祁鸢嗓音温和,同他一般从椅上立起身子,与他作揖道:“小女宋祁鸢,幸识。”

    巳烨城不成想她竟会这般郑重与他相识,似是将他看作能与她这般身份同起同坐之人,顿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哽咽向她回礼道:“宋姐姐,幸识。”

    宋祁鸢听他这样称呼弯起唇角,摸了摸他的发顶,想他若当真是自己的弟弟,倒是比宋辰那个混不吝的,好上千千万。

    “好好读书,程颐,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我会的!”

    待将巳烨城送走,米粥也见了底。

    宋祁鸢正弯腰收拾粥棚器具,却忽地背脊漫上一股子冷意,还没等她转头辨别,便听到耳畔传来低沉嗓音,一字一顿说道:“宋、姐、姐,忙完了?”

    转头果见微生澈脸色好似烧了数年的碳灰,死死咬着后槽牙,质问她的眼神比刀尖锋利。

    “你又胡说什么?”宋祁鸢不想理会他,只觉他莫名其妙。

    “哼!”他冷哼一声,未有再多说,将她手中的器具抢过,斜斜望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还是我来吧,别累着宋姐姐。”

    宋祁鸢双手得闲,蹙眉锤了他一拳,“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捏着嗓子好似个公公。”

    “公公?”微生澈闻声暮地转了过来,脚步匆匆原路返回,咬牙切齿与她论说:“我若是个公公,你以后怎么办?”

    她皱了皱小脸,反驳道:“你是不是公公,与我以后有何关系?”

    “你到时便知道有没有关系了”,微生澈红着耳尖,说完便跑,也不顾宋祁鸢在他身后的追问声。

    司依在一旁听着两人斗嘴,像是两个孩童你来我往的争辩,好笑之余还品出了几分甜滋味。

    见宋祁鸢气鼓鼓地收拾桌椅,她不禁上前八卦道:“这是你情郎?”

    “什么情郎!”宋祁鸢听到“情郎”二字便猛地拔高了音调,说完才意识到失态,面露窘迫,与司依解释:“司依姐,你误会了,我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

    “那他是谁?”

    “他...是我一个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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