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大街从清晨便开始拥堵,皆是官宦世家的马车排长队等着查验身份入宫。

    李穗儿独坐马车里,心情惴惴不安,频频喝茶压下想打嗝的欲望。

    成败就在今天,取不了晋帝人头也要想办法让他假死。

    她的匕首暗器里涂了假死药,先不谈会不会失手,只要在他身上划道口子,就能让假死药渗透肌肤,发挥药效。届时会昏迷三个时辰,造成假死的现象。

    皇帝薨逝是大事,肯定会有消息走漏,她就要在这三个时辰里拿着假人头去信使那换取解药,一来赌的是信使没见过晋帝,二来赌的是信使不会花功夫去考究晋帝怎么死,他们要的只是晋帝死。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至玄武门,天气不算好,车厢里光线暗沉,外头阿七在和查验的侍卫交谈。

    李穗儿手心泛出汗,默念了遍玉皇大帝保佑,然后起身,欲开车门准备接受检查,不想马车又前进了,侍卫没有检查直接让行。

    “怎么就这么让我们过了?”李穗儿打开门缝问阿七。

    阿七笑说:“因为我们是静园的。”

    李穗儿更加不解:“静园的怎么了?难不成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毕竟现在外头不少人知道长公主和静园交好。

    阿七闻言笑而不语,挥了下马鞭,加快前行速度,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停在金陵殿前,菊香扶着李穗儿下车,入目的便是宏丽奢华的宫殿,环绕中央圆形广场而建,长阶层层刻着金龙浮雕,数百扇殿门整齐铺排开,每扇门廊前悬着工艺精巧的赤金灯笼,每一个造型都不一样。

    之前夜袭路过这里时,李穗儿还没发现这些灯笼都是金子打造,如今仔细一瞧,不禁生了仇富的心。

    这晋王室未免太有钱,随便顺走一盏灯笼都够吃喝潇洒好几年。

    “夫人,我们进去吧。”菊香小声提醒。

    李穗儿回神,注意到来往的人几乎是一家子同行,显得她格外形单只影,便想起了消失多日的夫君。

    “你们家主呢?我的席位应当是和他挨在一起的吧?”她转头问菊香。

    菊香嗫喏:“是。但家主说手头还有事没处理,让夫人先自行落座。”

    李穗儿抿唇,秀气的眉头紧蹙,心情随之沉下,她一直见不到他,以至于许多计划都落空。若是动手前还见不到他,那么她只能一个人先逃了。

    进到宴厅,大大小小的屏风分隔了席位,通常每五坐为一个屏风遮挡,内设有小桥流水,假山花草,宛若室内花园。李穗儿以为自己是坐这里,没想到来了个小太监领着她去了另一扇门后面。

    内里另有乾坤,一砖一瓦皆用汉白玉筑成,四周墙面彩绘壁画,天顶高悬金龙衔珠宫灯,光可着照亮整个内殿,比起外头的热闹,这里相对安静,只设有十张坐席,其中九张坐席已经坐了人,皆低着头无声坐着。

    李穗儿感到奇怪,找到最后的空位坐下。

    小太监道:“奴在门口候着,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多谢。”李穗儿小声应道,默默观察坐上的人,只有三个穿官袍的男子,官袍颜色皆是桃粉色,官阶不高,各自懒懒散散支腿靠椅背饮酒。其他几人似乎是世家官宦子弟,身着常服,彼此间不交谈,丝毫不见参宴的喜意。

    李穗儿挠了挠脸颊,看来和她一样,都是些没背景的小官及落魄世家才被发配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坐冷板凳。

    可若是这样,晋帝是不是不会来这边,就像昨日那老太监说的,龙颜可不是谁都能窥见,他们还不配。

    看来等开席得想办法去到晋帝在的宴厅才行。

    离开席还有一会,李穗儿单手支着下巴,等得昏昏欲睡,原本紧张的情绪被困意驱散,只想着等一切结束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也不知道裴玄究竟去哪了,她还想见他一面……

    就在眼皮快阖上时,桌前传来动静,眼下出现一双极黑的手,端着热饮放置在桌案上,李穗儿被那双手吸引,抬目望过去,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高瘦的太监。

    自从来晋国后,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黑的人,和无涯谷那些杀手有的一拼……思及此,她思绪顿了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窗而出,倏然拽住那太监的左手。

    太监惊恐问道:“夫人,奴哪里做得不对了?”

    手腕上没有星芒图腾,看来不是无涯谷的杀手。

    李穗儿松气,松开太监的手,笑道:“看你袖子快掉进汤里,替你拉了把。无事,下去吧。”

    太监连忙伏身拜了拜,而后怯怯地退下。

    殿外钟鼓鸣起,太监唱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殿内,所有人闻声跪下,李穗儿亦然,低着脑袋跪着,努力去辨外头的动静,想知道晋帝究竟会去哪个宴厅。

    正当这时一行人鱼贯而入,一双龙靴从眼皮底下经过,怔楞间小太监掐着嗓子念道:“拜——”

    于是众人额头贴地,对着上首之人虔敬朝拜:“吾皇万岁!”

    唯有李穗儿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看着前方那道身影,如轩辕台初见,晋帝生得高大伟岸,气场迫人,脸上带着面具也难掩贵气。似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侧头看过来,在目光对上那一刻,李穗儿心口猛地收缩,伏下了身子。

    这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方才她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裴玄的影子。

    心跳剧烈狂奔,额头顷刻冒出了冷汗,待晋帝喊了声起,她才镇定下来,这声音根本不是她夫君。

    随后晋帝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宫宴才开始,乐声靡靡,相比其他宴厅的欢声笑语,有皇帝这尊大佛在的地方似乎变得格外恭敬严肃,席上几乎听不到交谈之声。

    李穗儿更是没胃口享用美食,嚼着豆腐干形如嚼蜡,脑子混乱,一开始想不通晋帝怎么会来这间宴厅,世家亲族以及四品往上的官员可都坐在隔壁宴厅。何况在场就她一个女眷,按规矩来说是不合礼节。

    还有裴玄呢,已经开宴了,他到底在哪里,处处透着诡异,越想越不安。

    她一只手置于桌案下,袖子里藏着匕首,指尖忐忑地拽紧袖口。得赶紧动手才行。殿里不见侍卫,只有一群太监,太监好对付,只要想办法靠近晋帝就行,她现在的位置离晋帝还是有点远。

    她眼睛不安分地游荡于大殿内,殊不知这点小动作被男人尽收眼底。

    在她正愁时,席上唯一穿官袍的男子侧出,拿着酒盏缓步上前对晋帝说了许多吉祥话,一壶酒下肚后才归位。

    有一就有二,剩下两个小官员也效仿着敬了一轮酒。

    李穗儿如坐针毡,想着早死早超生,再拖下去怕横生枝节。她深吸一口气,毅然站出来,“臣妇也敬王上一杯。”

    男人眸色一暗,见她一步步靠近,跨上了台阶。孟德贵想上前阻拦,被男人抬手挥退。

    “哪家的家眷?”他往后靠去,姿态悠闲地凝睇她。

    “工部裴令史之妻,李穗儿。”

    男人懒散地支颐,语气平淡道:“哦。你就是昨夜混入文德殿的李氏,今天收拾一番倒是没有昨夜的倒霉样。”

    什么叫倒霉样!狗皇帝会不会说话,看我一会不取你狗命。李穗儿憋着气,扬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能参见龙颜,实乃臣妇之辛,这杯酒祝王上千秋万岁,万寿无疆。”

    男人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满,眼中浮起笑意,但想到她接下来的目的,很快又冷下,意味不明道:“真心实意的祝福朕万寿无疆?”

    “这,这还有假?”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李穗儿背后爬上冷汗,心想他该不会这么敏锐,察觉到什么吧。

    男人不置可否,指着她的酒盏道:“这九酝春酒乃烈性酒,不适合女子喝。”

    他说着从位置起身,拿着茶壶和茶盏走到她面前,“喝茶吧。”

    不知何时丝竹乐停下,席间推杯换盏的动静也歇了,李穗儿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跃得极快,她看着那清澈的茶水自壶中缓缓倒入杯中,一切就像是放缓了速度。

    茶盏亲自送到面前,她与他对视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血液像是要沸腾燃烧,藏于袖子底下手发着颤。她紧张咽了咽嗓子,抬起手,触上他冰凉的指尖,短暂的触碰后,他松开了手,杯盏随之砸地。

    她,没接住那盏茶,一抹寒芒自袖口刺出,直冲他的心口。

    可他却接下了她的招式,两指捏住她手腕,轻而易举夺下匕首,反手控制住她。

    李穗儿心惊,企图一掌拍开他,可和当时在轩辕台被侍卫护在身后不同,今天的狗皇帝武功高强,不论她出什么招,他都能化解,连刀尖都挨不到他衣袍。

    连续过了几招,她阵脚大乱,武器全被缴械,再这样下去肯定逃跑无门,慌急之下,出招便没了章法。

    结果显然易见,很快被擒住。

    男人将她双手制约身后,轻轻松松桎梏着她的腰,这种该死的压迫控制感让她莫名熟悉。她用力挣扎,却丝毫撼动不了他的力量。

    头顶传来轻笑,好似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她正要怒骂,一支利箭忽地从左侧方飞驰而来,男人带着人侧身避了避,却还是慢了一步,利箭擦过他耳鬓,留下一抹血痕,面具随之落下,露出那张俊美无铸的容颜。

    李穗儿不经意抬眼,刹那心神俱震:“……裴玄,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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