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知道的？
徐汀没有纠结太久，他的观察力一向很强，连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他都记得住，就像那瓶神不知鬼不觉跑到他口袋里的维生素。
帮徐汀收拾行李时，戴维德让她再三保证，“不可以伤害自己，不可以做傻事，我要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你回来，不然我就去把你抓回来。”
徐汀笑了笑，“你知道我住哪里吗，你还想着把我抓回来。”
“所以你已经打算离开了吗？”
“然后再也不想这里发生的事？”
戴维德认真起来，她那些小心思无处藏匿，她之前打算做的那些事，根本瞒不过他。
他走近她，把她抱到桌子上坐着，双手撑在桌子边，这是一种强势的占有行为。
“如果我发现你身上多了些其他人造成的伤，我就会把你关起来，再也不让你出去。”
徐汀想试试他话里的真实性，用手推开他肌肉饱满的手臂，然而怎么推都推不动。
“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越来越靠近，生气的表情一览无遗，徐汀对他这副表情很陌生，她装作不在意地发问，“哦，如果我不幸失去一条腿或者一只手，你会怎么做。”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眼睛，潮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眼里流露出几不可察的哀伤，瞬间转换成凌冽的目光。
“那么我现在就不会让你走。”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徐汀双手搂在他的肩上，“为什么？”
她去看他的眼睛，看他突然发力的身体，“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呢，身边还有比我更好的姑娘啊，而且像我这种利用你名声方便我研究的人，不是远离你更好吗？”
“因为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爱，多么沉重的字眼。
戴维德叩开她的嘴唇，和她亲密地接吻。
“为什么会是爱，不是喜欢？”
她已经落入下风，她还没有对他有超越喜欢的感情。
“你早就感受过这个答案。”
这太让人伤脑筋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想到她难以把全部的感情交付给他，她的心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给予了她英勇的爱，而她的回赠却是胆小。
戴维德把她送到了机场，义正言辞地说，“你要记得我说的话。”
卡洛儿从后面赶来，气喘吁吁，给了徐汀一个近乎窒息的拥抱，“你要快点回来，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她知道吗？”
卡洛儿担忧地问了一句，他们听着播报的航班信息，徐汀过了检票处，朝他们挥了挥手。
戴维德旋即转过身干呕。
斯考特的新闻果不其然占据了各个头条，他的支持率已经突破百分之五十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是下任州长。
当然，出了意外。
瑞德绑架了小杰克，他知道运动中心那些孩子对戴维德有多么重要。
他要求戴维德退出十一月的世锦赛，凭什么他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而戴维德就是人人敬仰的冠军。
他只有一次，一次失去控制注射EPO，莱昂向他证明，他很快会把它排出去的。
他看到了注射EPO之后的自己。
他变得更快，更有耐力，1500米自由泳的后程他再也不会感到腿部失力难以突破个人成绩，他在上个赛季的战绩根本没人能比。
他理应去奥运会上拿走那块属于自己的金牌。
为什么会是戴维德呢？
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
戴维德把徐汀安全地送上飞机，他不想她分心为自己担忧，如果她知道瑞德的不甘心，她一定会变成炸毛的小老虎把他撕得稀碎。
瞧，他喜欢的女孩是多么可爱。
***
徐汀留学的时候还是盛夏，辗转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冬天，徐汀要在先到加拿大转机，再到首都国际机场，再转浦东，连续的飞行让她精疲力尽，一下机场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家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来得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她一瘸一拐地进医院，徐伟的病房在五楼，她还要跟推着病床的人一起坐电梯上去。
“哟，你舍得来啦？你爸恐怕做手术前都见不了你一面哦。”
徐玲一向阴阳怪气，看见她更是想办法刺她，“你堂哥都大清早来伺候你爸，你还有心情睡大觉啊？我就说养女孩没用吧，她就想着她自己，你住院了她还在那边睡觉，黑了良心。”
这些上了年纪的执拗老人是这样的，他们只顾着自己自己骂爽了再说，骂人需要什么理由，只要不按照她们那有限的智商行动，他们就觉得对方有错。
“干嘛不让杨集做你的孙子，不愿意见到我又喊我回来干什么呢？”
“你！”
徐玲被她说红了脸，嘴上还是在计较，“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喝了点洋墨水就看不起人了？我早就说女孩子不要读那么多书，徐伟还让你读，本来靠学校那点死工资就没多少钱，你拿着你爸的钱在国外潇洒，留下我们在这里吃苦，你还有脸顶嘴？”
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有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妈妈听着这话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她孩子因为骨折在病房里也住了两三天，马上要做手术了，而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来把病房搞得人仰马翻的，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
晚上陪床的时候扯的呼噜声还巨大，早上跟别人抢微波炉吵架，整层楼都知道他们三楼来了个牙尖嘴利不得安生的老太婆。
她们在这里住着，别人的家事也不好管，这小老太一点都不把她们外人放在眼里，一直骂他的女儿，说什么翅膀硬了就到处乱跑，女还跑远就回不来了，你现在儿子死了，就还有个女儿，你不把她扣在你身边给你养老还让她跑了，你就是个孬的。
贺媛鄙夷地瞅了她一眼，被徐玲看见了，她扯开喉咙喊，“你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看人的眼神？嫌弃我们农村人吗？我儿子是大学教授，和你们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我还觉得地位低了，你还敢看我？一个单亲家庭，住了几天院连老公都没见影，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你还好意思管别人家的事？”
病床上的小志直接把遥控板砸过去，“你凭什么骂我妈？还大学教授，大学教授也摆脱不了有这么一个素质低下的母亲，人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你儿子再怎么努力，还是有个像你一样思想贫瘠的母亲！你以为你是谁？”
徐玲也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屁孩骂，气不打一处来，还想过来揍人，病房里其他人开始把这娘俩护在身后，她这才悻悻地回到儿子的病床，嘴里还嘟囔着，“现在的小鬼可有主见了，这么脏的话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有娘养没爹教的人，长大了不知道去哪个工厂里打工哦。”
“闹够了没有？”徐伟回到病房，怼了徐玲一句。
徐伟转到二院后直接安排做手术了，他嘴上骂着徐汀不顾她的死活，心理却是还希望她回来照看自己，他只能拜托陈儒知打电话给徐汀，他也想不明白，他和自己的女儿的关系怎么变得这么僵，他缺她吃缺她穿了，现在她居然和他像仇人一样，他联系她还需要通过一个外人。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叫自己的母亲过来照看一下，这一喊就出了事。
她先是咒骂他怎么不被捅死，现在躺在床上还要花钱，然后说他从小就不像徐司听话，他自从和赵德莲结婚后就开始和她顶嘴，自己从小到大养到他读博士，居然还要看老婆脸色来对待自己母亲，离婚了又对小谢不好，把耀祖弄死了，还要供一个黑心的女儿出国读书。
不仅如此，徐玲还把他堂弟叫来，在他住院的时候，直接住进他的房子，没有打任何招呼，徐伟通过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杨集把他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把东西搞得乱七八糟，还把珍藏的酒拿出来充大头招待自己的朋友。
这下徐汀连回家的地方都没有。
他和主任商量完手术策略，签了个协议，回到病房看到这剑拔弩弓的场面，他母亲直接大哭着坐在地上，嘶吼着病房的人是如何如何欺负她。
这一层楼闲着的病人都出来指责，“也不知道是谁的家人在这里骂骂咧咧，好没素质，其他人不用休息就光听她在这里吼。”
“那可不是，她一个劲说别人欺负她，说她身上带牛屎味，说城里人都看不起她们农村人，真是造孽，要不是旁边人拦着她还想打她孙女哦，就旁边那个清瘦的，看上去很有文化的女娃。”
“诶呦，我听说人家小姑娘还是专门从国外回来看她爹的，到底是积了什么怨让这个老太婆这么恨这个小姑娘，你说这种成绩好学业也好的人怎么尽是生在这种拎不清的家庭，纠结那三瓜两枣的，我家那小子要是有这姑娘一半能干我砸锅卖铁都要送他去上学。”
“别想了你，嫂子怀孕的时候多去拜拜，说不定能治一治你做白日梦的毛病。”
徐伟心累地拔开人群，他也没看徐玲怎么赖在地上不起身，杨集看到徐伟来了一怵，赶忙把她拉起来，徐玲这场戏早就演得下不来台了，她才不管徐伟怎么样，他不站在她这边，她就继续嚎。
“妈，你还想怎么样？我等下要手术，你想把我哭死吗？”
徐伟一脸黑，他就不该打那个通电话，让她拖家带口地给他找麻烦，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从来都是靠蛮横，她从来不知道对于一个大学教授名声是如何重要，好像只有闹才有糖吃，而其他的方法对她有限的智商来说过于苛求了。
“小伟啊，他们都来欺负我，你死丫头还咒我赶紧死，要不是杨集在这里，我这老太婆就要被她们欺负死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有声有色，每次，每次徐汀在场，徐玲总能把所有的事情怪在她身上。
她才刚刚来医院，甚至和这些人才第一次见面，徐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她扣帽子说他们是一伙的，她要是有这个本事，至于前二十年被徐玲欺负得诉苦无门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小时候天天被徐玲嫌弃，徐玲就是她的童年噩梦，她偷偷把徐汀的牛奶送给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就是个丫头，喝这些东西没用，白白在她身上浪费钱。”
徐玲还会在赵德莲给她买衣服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还是亲生闺女好啊，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徐伟小时候都是捡他哥哥的衣服，穿完后又送给他弟弟，你给徐汀买这些个好衣服，她就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呢。”
徐玲不时和楼上楼下的邻居攀扯，要不要订个娃娃亲什么的，彩礼什么好说嘛，大家知根知底的。
赵德莲知道她没事就找人聊天说自己对她不好，就和徐伟说让你妈回去吧，她不习惯这里。
早上六点就起来烧饭，拿着隔夜菜做早点，还非得让所有人陪她一起吃，徐汀这么小的孩子被她养出了肠胃炎，她还说奶奶不让她跟自己妈妈说牛奶都被卖掉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妈还坑小孩子，甚至还是她自己的孙女，你让她回去吧，我是供不起她了。”
“我妈只是心直口快，她来也帮我们带着徐汀，你和她多沟通多沟通，她也会意识到自己错误的。”
赵德莲火冒三丈，“我还和她沟通？你是不知道楼上化学老师是怎么跟我说的，她说你妈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年代还提娃娃亲？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出来的封建残余，你们家徐汀小小一个还不满八岁，直接就问我们家能给多少彩礼，起码要二三十万吧？”
她气得不打一处来，“我生女儿就是为了给你妈要彩礼的？你妈就那么想要钱吗？”
“你怎么这么说？我妈只是嘴巴说得快了一点……”
赵德莲不想听他解释了，一扯到他的家庭，他就毫无底线地包庇，赵德莲庆幸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和徐伟沟通失败，直接带着徐汀离开，“我和你妈肯定是过不下去，我用什么东西她都来指手画脚，不知道她裹小脚的脑袋是怎么觉得这个家只有你在工作，我不想再周旋在你们两个身边，我和徐汀好像永远是外人，你和你妈一辈子最好别分开。”
她最后提醒他一句，“你要是什么都听她的，迟早你的事业被她害死。”
不曾想一语成谶。
***
陈儒知拦着徐玲，他也不知道徐汀一来能带来这么大的蝴蝶效应，他甚至后悔给徐汀打了那通电话。
他们道德绑架她，还直接指责她的不是，陈儒知不但不去了解事情的经过，反而已经带入徐伟的视角哀叹徐汀怎么这么不懂事。
陈儒知现在还在想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是看徐伟一个人可怜……
徐玲见徐伟瞪着她，有些害怕，她觉得他这个儿子有时候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光是站在那，就让人觉得不怒自威，如果不是他父亲去世得早，他觉得自己早早在外面读书没承担家里的责任，他怕是根本不会任由着她想怎么样怎么样。
直到徐伟走进手术室，这两父女就互相点了个头，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陈儒知隔开徐汀和徐玲，他很不喜欢徐玲旁边那个小伙子，杨集身上一股烟味儿，指甲缝里都是黑东西也不清理，头发都积油的，陈儒知到医院看徐伟的时候，杨集就大摇大摆地睡在徐伟的病床上，吃着别人给徐伟的东西，分不清谁是病人。
他问杨集现在住在哪，毕竟外面的亲戚来看一眼就会回去，医院旁边的酒店三四百一晚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陈儒知看到他不好意思呵呵两声，说自己有地方住，有很好的地方住。
那就是徐伟家里了。
杨集多次想和她说话，徐汀按下异样的情绪，她只看向手术室。
“你是什么态度？你哥和你说话呢？就翘着嘴那边哼？”
陈儒知默默挡住了徐玲的视线，“阿姨，手术室要保持安静，医生要是被吵着了，手起刀落，切错了地方这就不好了。”
徐玲仍然抓着不放，“这边我看着，徐汀你和你哥去旁边聊聊，他有事和你说。”
见徐汀不理她，她伸手想扭她一把，陈儒知还是拦住她，“你这大块头，让开，我们家事你别管。”
徐汀笑了一声，“是啊，老师，我们家的事你别管。”
陈儒知感觉有两巴掌在自己脸上呼来呼去，徐玲是闲他碍事，徐汀是闲他多管闲事，徐伟就靠着那点多年来的老友滤镜，弄得他里外不是人，怪不得这两年徐伟每次想要提职，院里面总打回他的申请，原因都是因为家庭。
徐汀被徐玲闹得有点烦，看着杨集老鼠眼猪鼻子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和他走到楼梯口，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快说。”
“你现在住哪？”
他一张口就有很大一股味朝徐汀传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集不怀好意，甚至伸手想抓她，“你可以过来和我住，我们两个迟早要结婚的。”
徐汀惊得忘记了呼吸。
徐汀没有纠结太久，他的观察力一向很强，连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他都记得住，就像那瓶神不知鬼不觉跑到他口袋里的维生素。
帮徐汀收拾行李时，戴维德让她再三保证，“不可以伤害自己，不可以做傻事，我要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你回来，不然我就去把你抓回来。”
徐汀笑了笑，“你知道我住哪里吗，你还想着把我抓回来。”
“所以你已经打算离开了吗？”
“然后再也不想这里发生的事？”
戴维德认真起来，她那些小心思无处藏匿，她之前打算做的那些事，根本瞒不过他。
他走近她，把她抱到桌子上坐着，双手撑在桌子边，这是一种强势的占有行为。
“如果我发现你身上多了些其他人造成的伤，我就会把你关起来，再也不让你出去。”
徐汀想试试他话里的真实性，用手推开他肌肉饱满的手臂，然而怎么推都推不动。
“我不是开玩笑的。”
他越来越靠近，生气的表情一览无遗，徐汀对他这副表情很陌生，她装作不在意地发问，“哦，如果我不幸失去一条腿或者一只手，你会怎么做。”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眼睛，潮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眼里流露出几不可察的哀伤，瞬间转换成凌冽的目光。
“那么我现在就不会让你走。”
“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徐汀双手搂在他的肩上，“为什么？”
她去看他的眼睛，看他突然发力的身体，“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呢，身边还有比我更好的姑娘啊，而且像我这种利用你名声方便我研究的人，不是远离你更好吗？”
“因为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爱，多么沉重的字眼。
戴维德叩开她的嘴唇，和她亲密地接吻。
“为什么会是爱，不是喜欢？”
她已经落入下风，她还没有对他有超越喜欢的感情。
“你早就感受过这个答案。”
这太让人伤脑筋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想到她难以把全部的感情交付给他，她的心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给予了她英勇的爱，而她的回赠却是胆小。
戴维德把她送到了机场，义正言辞地说，“你要记得我说的话。”
卡洛儿从后面赶来，气喘吁吁，给了徐汀一个近乎窒息的拥抱，“你要快点回来，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她知道吗？”
卡洛儿担忧地问了一句，他们听着播报的航班信息，徐汀过了检票处，朝他们挥了挥手。
戴维德旋即转过身干呕。
斯考特的新闻果不其然占据了各个头条，他的支持率已经突破百分之五十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是下任州长。
当然，出了意外。
瑞德绑架了小杰克，他知道运动中心那些孩子对戴维德有多么重要。
他要求戴维德退出十一月的世锦赛，凭什么他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而戴维德就是人人敬仰的冠军。
他只有一次，一次失去控制注射EPO，莱昂向他证明，他很快会把它排出去的。
他看到了注射EPO之后的自己。
他变得更快，更有耐力，1500米自由泳的后程他再也不会感到腿部失力难以突破个人成绩，他在上个赛季的战绩根本没人能比。
他理应去奥运会上拿走那块属于自己的金牌。
为什么会是戴维德呢？
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
戴维德把徐汀安全地送上飞机，他不想她分心为自己担忧，如果她知道瑞德的不甘心，她一定会变成炸毛的小老虎把他撕得稀碎。
瞧，他喜欢的女孩是多么可爱。
***
徐汀留学的时候还是盛夏，辗转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冬天，徐汀要在先到加拿大转机，再到首都国际机场，再转浦东，连续的飞行让她精疲力尽，一下机场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到家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第二天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来得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她一瘸一拐地进医院，徐伟的病房在五楼，她还要跟推着病床的人一起坐电梯上去。
“哟，你舍得来啦？你爸恐怕做手术前都见不了你一面哦。”
徐玲一向阴阳怪气，看见她更是想办法刺她，“你堂哥都大清早来伺候你爸，你还有心情睡大觉啊？我就说养女孩没用吧，她就想着她自己，你住院了她还在那边睡觉，黑了良心。”
这些上了年纪的执拗老人是这样的，他们只顾着自己自己骂爽了再说，骂人需要什么理由，只要不按照她们那有限的智商行动，他们就觉得对方有错。
“干嘛不让杨集做你的孙子，不愿意见到我又喊我回来干什么呢？”
“你！”
徐玲被她说红了脸，嘴上还是在计较，“你怎么说话的，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喝了点洋墨水就看不起人了？我早就说女孩子不要读那么多书，徐伟还让你读，本来靠学校那点死工资就没多少钱，你拿着你爸的钱在国外潇洒，留下我们在这里吃苦，你还有脸顶嘴？”
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有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妈妈听着这话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她孩子因为骨折在病房里也住了两三天，马上要做手术了，而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来把病房搞得人仰马翻的，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
晚上陪床的时候扯的呼噜声还巨大，早上跟别人抢微波炉吵架，整层楼都知道他们三楼来了个牙尖嘴利不得安生的老太婆。
她们在这里住着，别人的家事也不好管，这小老太一点都不把她们外人放在眼里，一直骂他的女儿，说什么翅膀硬了就到处乱跑，女还跑远就回不来了，你现在儿子死了，就还有个女儿，你不把她扣在你身边给你养老还让她跑了，你就是个孬的。
贺媛鄙夷地瞅了她一眼，被徐玲看见了，她扯开喉咙喊，“你看什么看，你那是什么看人的眼神？嫌弃我们农村人吗？我儿子是大学教授，和你们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我还觉得地位低了，你还敢看我？一个单亲家庭，住了几天院连老公都没见影，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你还好意思管别人家的事？”
病床上的小志直接把遥控板砸过去，“你凭什么骂我妈？还大学教授，大学教授也摆脱不了有这么一个素质低下的母亲，人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你儿子再怎么努力，还是有个像你一样思想贫瘠的母亲！你以为你是谁？”
徐玲也是头一次被一个小屁孩骂，气不打一处来，还想过来揍人，病房里其他人开始把这娘俩护在身后，她这才悻悻地回到儿子的病床，嘴里还嘟囔着，“现在的小鬼可有主见了，这么脏的话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有娘养没爹教的人，长大了不知道去哪个工厂里打工哦。”
“闹够了没有？”徐伟回到病房，怼了徐玲一句。
徐伟转到二院后直接安排做手术了，他嘴上骂着徐汀不顾她的死活，心理却是还希望她回来照看自己，他只能拜托陈儒知打电话给徐汀，他也想不明白，他和自己的女儿的关系怎么变得这么僵，他缺她吃缺她穿了，现在她居然和他像仇人一样，他联系她还需要通过一个外人。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叫自己的母亲过来照看一下，这一喊就出了事。
她先是咒骂他怎么不被捅死，现在躺在床上还要花钱，然后说他从小就不像徐司听话，他自从和赵德莲结婚后就开始和她顶嘴，自己从小到大养到他读博士，居然还要看老婆脸色来对待自己母亲，离婚了又对小谢不好，把耀祖弄死了，还要供一个黑心的女儿出国读书。
不仅如此，徐玲还把他堂弟叫来，在他住院的时候，直接住进他的房子，没有打任何招呼，徐伟通过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杨集把他家当成自己家一样，把东西搞得乱七八糟，还把珍藏的酒拿出来充大头招待自己的朋友。
这下徐汀连回家的地方都没有。
他和主任商量完手术策略，签了个协议，回到病房看到这剑拔弩弓的场面，他母亲直接大哭着坐在地上，嘶吼着病房的人是如何如何欺负她。
这一层楼闲着的病人都出来指责，“也不知道是谁的家人在这里骂骂咧咧，好没素质，其他人不用休息就光听她在这里吼。”
“那可不是，她一个劲说别人欺负她，说她身上带牛屎味，说城里人都看不起她们农村人，真是造孽，要不是旁边人拦着她还想打她孙女哦，就旁边那个清瘦的，看上去很有文化的女娃。”
“诶呦，我听说人家小姑娘还是专门从国外回来看她爹的，到底是积了什么怨让这个老太婆这么恨这个小姑娘，你说这种成绩好学业也好的人怎么尽是生在这种拎不清的家庭，纠结那三瓜两枣的，我家那小子要是有这姑娘一半能干我砸锅卖铁都要送他去上学。”
“别想了你，嫂子怀孕的时候多去拜拜，说不定能治一治你做白日梦的毛病。”
徐伟心累地拔开人群，他也没看徐玲怎么赖在地上不起身，杨集看到徐伟来了一怵，赶忙把她拉起来，徐玲这场戏早就演得下不来台了，她才不管徐伟怎么样，他不站在她这边，她就继续嚎。
“妈，你还想怎么样？我等下要手术，你想把我哭死吗？”
徐伟一脸黑，他就不该打那个通电话，让她拖家带口地给他找麻烦，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从来都是靠蛮横，她从来不知道对于一个大学教授名声是如何重要，好像只有闹才有糖吃，而其他的方法对她有限的智商来说过于苛求了。
“小伟啊，他们都来欺负我，你死丫头还咒我赶紧死，要不是杨集在这里，我这老太婆就要被她们欺负死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有声有色，每次，每次徐汀在场，徐玲总能把所有的事情怪在她身上。
她才刚刚来医院，甚至和这些人才第一次见面，徐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她扣帽子说他们是一伙的，她要是有这个本事，至于前二十年被徐玲欺负得诉苦无门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小时候天天被徐玲嫌弃，徐玲就是她的童年噩梦，她偷偷把徐汀的牛奶送给别人，当着她的面说，“就是个丫头，喝这些东西没用，白白在她身上浪费钱。”
徐玲还会在赵德莲给她买衣服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还是亲生闺女好啊，要什么有什么，我们徐伟小时候都是捡他哥哥的衣服，穿完后又送给他弟弟，你给徐汀买这些个好衣服，她就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呢。”
徐玲不时和楼上楼下的邻居攀扯，要不要订个娃娃亲什么的，彩礼什么好说嘛，大家知根知底的。
赵德莲知道她没事就找人聊天说自己对她不好，就和徐伟说让你妈回去吧，她不习惯这里。
早上六点就起来烧饭，拿着隔夜菜做早点，还非得让所有人陪她一起吃，徐汀这么小的孩子被她养出了肠胃炎，她还说奶奶不让她跟自己妈妈说牛奶都被卖掉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妈还坑小孩子，甚至还是她自己的孙女，你让她回去吧，我是供不起她了。”
“我妈只是心直口快，她来也帮我们带着徐汀，你和她多沟通多沟通，她也会意识到自己错误的。”
赵德莲火冒三丈，“我还和她沟通？你是不知道楼上化学老师是怎么跟我说的，她说你妈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什么年代还提娃娃亲？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出来的封建残余，你们家徐汀小小一个还不满八岁，直接就问我们家能给多少彩礼，起码要二三十万吧？”
她气得不打一处来，“我生女儿就是为了给你妈要彩礼的？你妈就那么想要钱吗？”
“你怎么这么说？我妈只是嘴巴说得快了一点……”
赵德莲不想听他解释了，一扯到他的家庭，他就毫无底线地包庇，赵德莲庆幸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和徐伟沟通失败，直接带着徐汀离开，“我和你妈肯定是过不下去，我用什么东西她都来指手画脚，不知道她裹小脚的脑袋是怎么觉得这个家只有你在工作，我不想再周旋在你们两个身边，我和徐汀好像永远是外人，你和你妈一辈子最好别分开。”
她最后提醒他一句，“你要是什么都听她的，迟早你的事业被她害死。”
不曾想一语成谶。
***
陈儒知拦着徐玲，他也不知道徐汀一来能带来这么大的蝴蝶效应，他甚至后悔给徐汀打了那通电话。
他们道德绑架她，还直接指责她的不是，陈儒知不但不去了解事情的经过，反而已经带入徐伟的视角哀叹徐汀怎么这么不懂事。
陈儒知现在还在想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是看徐伟一个人可怜……
徐玲见徐伟瞪着她，有些害怕，她觉得他这个儿子有时候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光是站在那，就让人觉得不怒自威，如果不是他父亲去世得早，他觉得自己早早在外面读书没承担家里的责任，他怕是根本不会任由着她想怎么样怎么样。
直到徐伟走进手术室，这两父女就互相点了个头，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陈儒知隔开徐汀和徐玲，他很不喜欢徐玲旁边那个小伙子，杨集身上一股烟味儿，指甲缝里都是黑东西也不清理，头发都积油的，陈儒知到医院看徐伟的时候，杨集就大摇大摆地睡在徐伟的病床上，吃着别人给徐伟的东西，分不清谁是病人。
他问杨集现在住在哪，毕竟外面的亲戚来看一眼就会回去，医院旁边的酒店三四百一晚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陈儒知看到他不好意思呵呵两声，说自己有地方住，有很好的地方住。
那就是徐伟家里了。
杨集多次想和她说话，徐汀按下异样的情绪，她只看向手术室。
“你是什么态度？你哥和你说话呢？就翘着嘴那边哼？”
陈儒知默默挡住了徐玲的视线，“阿姨，手术室要保持安静，医生要是被吵着了，手起刀落，切错了地方这就不好了。”
徐玲仍然抓着不放，“这边我看着，徐汀你和你哥去旁边聊聊，他有事和你说。”
见徐汀不理她，她伸手想扭她一把，陈儒知还是拦住她，“你这大块头，让开，我们家事你别管。”
徐汀笑了一声，“是啊，老师，我们家的事你别管。”
陈儒知感觉有两巴掌在自己脸上呼来呼去，徐玲是闲他碍事，徐汀是闲他多管闲事，徐伟就靠着那点多年来的老友滤镜，弄得他里外不是人，怪不得这两年徐伟每次想要提职，院里面总打回他的申请，原因都是因为家庭。
徐汀被徐玲闹得有点烦，看着杨集老鼠眼猪鼻子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和他走到楼梯口，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快说。”
“你现在住哪？”
他一张口就有很大一股味朝徐汀传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集不怀好意，甚至伸手想抓她，“你可以过来和我住，我们两个迟早要结婚的。”
徐汀惊得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