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唐人街像往年一样热闹,街上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和对联早已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门口的年兽属相栩栩如生,展牌指引来往群众每个区域的游玩事项。

    年味的气氛愈渐浓厚,街道中心的舞狮活动大方光彩让许多路人驻足拍照。

    在绑架事件后,徐汀分神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在录入参照物数据的时候,输错了很多固定值。

    贺东让她放一个假,或者去见见自己想见的人。

    徐汀锁好研究室的门,从大楼里出来,一个街头混混横冲撞击她的肩膀,抢走她身上的包,抓住她的头发拖往小巷。

    她说了一句,“well,do you want to die?”

    徐汀奋力地往他的□□踹了一脚,从裤子口袋掏出辣椒喷雾,喷了他一脸。

    停靠在附近的民警察觉到异样,马上赶到,把这男人压在地上,反铐住他的双手。

    “实在太危险了,女士,你有没有受伤?”

    徐汀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冷风吹向擦伤的额头,细微的刺痛感传来,这点疼痛并不是不能忍受。

    “感谢你们的帮助,他是个惯犯,在我们研究室周围徘徊了很久。”

    徐汀没有说的是,如果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人有攻击倾向,为什么监管他的行动路径呢?

    非要等人出了事再下手。

    她扶着墙壁走,有段时间没进食,低血糖让她头晕目眩,卡洛儿出现在她窘迫的这一刻。

    “吃颗糖,会好点。”

    徐汀借着她扶力的站起来,从她脸上看到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她或许想说他看到你这样会伤心。

    徐汀知道她想提谁,他在她这里从来就不是禁语。

    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无法从她脑海里消失。

    徐汀把卡洛儿领回了公寓,黑色的背包被那个小混混撕裂了一道口子,里面的数据线变成两半,而她的电量只有百分之十。

    卡洛儿躺在她的床上,翻了一个滚,提议着要不要去唐人街玩。

    “要不要把贺东叫出来?”

    徐汀把卡洛儿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姑娘还真是不客气,像是把所有东西都带到她这来了。

    “不要,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见他!”

    卡洛儿坐起来,“我们以后去哪都不要带他,他就是一个坏孩子!”

    “什么?”

    徐汀有些疑惑。

    “反正不要叫他,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迈入人生的下一阶段了,克里斯汀女士……”

    卡洛儿停顿了一会儿。

    徐汀示意她继续说。

    “咳,戴维德的妈妈说她给我介绍了好多帅气的男孩,我为什么老是要去喜欢他一个书呆子,他不就是看上去有智商嘛,我也不算很傻好吧!为什么他要一直念叨他的蓝色生死恋,我都看不懂,我只想亲他的脸,然后他就跑了,第二次!在我亲了他之后的第二次,他又跑了!”

    卡洛儿愤愤地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害羞的男人!”

    徐汀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呢。”

    “他打了好多电话,但是我没有接,我想接,又不想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你和戴维德谈恋爱也这样纠结吗?我看他一天到晚高兴得很啊!”

    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卡洛儿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一直在蹦迪,幸好徐汀和戴维德是和平分开,不然一直提前男友,徐汀肯定会把这个人赶出她的家。

    徐汀转移话题,“那就不带贺东去玩了。”

    结果卡洛儿又嘟哝着嘴,说亲个小嘴耳朵就红了,以后干点什么那浑身不得红透了……

    *

    这晚,徐汀吃了一片安眠药,卡洛儿在身边,她还是做起了噩梦。

    那天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不太清楚了,像是从万花筒里看到的不是多变鲜艳的花朵,而是一个拿着猎枪的小丑和一条长着獠牙的猎犬。

    他们一起朝她们跑来,猎犬跳得像人一样高扑倒了戴维德,咬破他的喉咙,鲜血撒了一地,伤口汩汩流血,就像不断的溪流,苍天没看到他们的祷告,那条狗还对他身体其他部位下手,咬着他的胳膊甩头往外扯。

    小丑把她从车里拽出来,他砸碎了车玻璃,拖着她的腿在地上滑动,她看见戴维德的惨状,看见他发灰的眼眸,一切好像都变成灰色的了,她哭叫着试着去够戴维德的身体,那人就折断了她的腿,敲坏了她的手,心痛大于身体的疼痛,看到爱人那样惨烈屈辱地躺在地上,她已经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痛了,她的心已经跟他一起去了,还剩灵魂在饱受折磨。

    治疗师再一次把她从幻境中叫醒,她的眼角不知不觉中流出了眼泪,但是她没有任何感觉,噩梦散去,留给她的只有身体上的疲倦。

    徐汀找了个心理治疗师,每周四下午,她会过来和心理师讨论那场意外。

    因为之前的心理治疗让她痛不欲生,那些庸俗的人只会开药开药,然后讽刺你一句,你这么年轻,为什么想不开,徐汀当场就怼了他,我要是想得开,我还来找你?

    她不愿再尝试任何心理类治疗,其实长大后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知识储备,他们相信仅凭药物治疗可以缓解心理疾病。

    因为她知道她的问题来自于她那个无可救药的家庭,当她求助的时候,会像隐谷路的两个女孩子一样,清醒地看着自己被侵犯。

    《隐谷路》的十二个孩子里,只有女孩没有明显的精神疾病,可是她们从小被兄弟侵害,而她们向父母向周边的人求助时,没有人把她们的话当真。

    琳赛的母亲在被继父侵犯后,多年后,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而作恶者是自己的儿子时,她选择了忽视,每当女儿像她控诉你为什么注意不到他们的异样呢,米米就会说,事情发生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吉恩,吉恩,他也不正常,她会提到她儿子的失常,然后说他是个可怜人。

    对于接受心理治疗的人来说,【事情为什么会单独发生在他们身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能怎么样呢】【为什么只有你反应这么大】,这些伤人的话题是治疗者想弄清楚的问题,但是他们就这么说出来,从不考虑被治疗者的感受,延长时间的挖苦,然后在两个小时后账户到账的声音中幸灾乐祸。

    这就导致了你本来是来需求帮助的,却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绞尽脑汁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讽刺你,而她什么都没失去,还得到了辱骂你获得的薪水。

    这个心理师最开始对徐汀催眠,可是效用不大,反而让徐汀反复回忆起过去受伤的画面,幻想和现实的交织差点让她心理承受能力坠落到低谷。

    她抗拒吃药,只坚持认知疗法。

    如果这个心理师拒绝,说明他无用。

    真正负责的心理师少之又少,那些半路出家汲取别人痛苦取乐的人倒是像蟑螂一样层出不穷。

    徐汀疲惫地从梦中醒过来,当你重复做一个噩梦,你甚至能够在一旁观察自己的行为模式。

    不断重演当时的情形。

    任由惨痛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然后剩下了麻木。

    *

    卡洛儿的三分热情在唐人街展示得淋漓尽致,她一会儿去糖果铺品尝了一些甜得掉牙的果子,一会儿又想着去买两件红色的大棉袄,还问徐汀这样是不是很喜庆。

    卡洛儿已经提前预定徐汀的过年行程,徐汀是必须到卡洛儿家过年的,卡洛儿的奶奶还给她们带了一个自制的肉桂味的蛋糕,感谢徐汀带着卡洛儿学习。

    人潮拥挤,徐汀紧紧拉着卡洛儿的手,以免走散,她的思绪却飘到了某人的身边。

    他现在会在哪里,是在训练还是和基地那些孩子一起庆祝新年的来临呢?

    她不能再想他了,这对她的治疗很不好。

    卡洛儿心满意足地抱着一大堆年货,司机在路边等她,徐汀本想打算散步回家,卡洛儿突然对着电话大叫了一声,“什么?”

    “他现在在哪里呢?”

    “当然可以,但是我现在有点急事,今晚有个学院开的聚会,如果不去的话,教授可能会生气……”

    卡洛儿有些浮夸地捂住额头,“是啊,太可怜了……我想她应该会帮这个忙的。”

    卡洛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汀一样。

    按照接下来的流程,徐汀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卡洛儿的演技实在有些浮夸,“戴维德本来有些发烧,然后刚刚在浴室滑倒了,手臂划出了一道口,莱克儿说他不想去医院。”

    徐汀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呢?”

    “他也不让私人医生去看他,一直说这次基地的比赛很重要,那些小孩要是知道他受伤了,肯定没办法好好比赛。”

    徐汀转身就走,他的事和她无关,即使她想去关心他,那她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呢?

    在她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后,她怎么还敢去安慰他呢?

    卡洛儿急忙拉住她的手,“你就去看看他吧……他真的很想你,我觉得你们肯定还没说清楚,如果错过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徐汀还是回到了家。

    她盯着窗外,仿佛又回到他站在楼下的那些日子。

    他什么都等不到,那他到底在等什么?

    有分不清南北的醉鬼踹着车门,街上环绕着汽车鸣笛的声音。

    她要停止这场无休止的折磨!

    徐汀快速下楼,打了一辆uber,旅馆的位置很偏僻,夜晚的氛围很寂静,人烟稀少的地方总给人一种会出现杀人狂魔的错觉。

    莱克儿热情地接待了她,“谢天谢地,如果你不来,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

    戴维德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徐汀还要执拗。

    莱克儿一路带着她走上吱呀的楼梯,这里没有电梯,铺放的地毯黄旧却保持着干净,天花板上挂着扫不干净的蜘蛛网,黑色的霉印东一块西一块。

    徐汀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是自找苦吃。

    她站在二楼一间房间的门口,莱克儿去把私人医生摇了起来,对方和她尴尬着对视。

    这一切都是保密的,戴维德即使生病也必须要吃规定的药物,不然一不小心就走上了瑞德的老路。

    而且受伤这件事,更要保密。

    徐汀敲了敲门,“是我。”

    没有回应。

    或许他已经睡下,徐汀打了退堂鼓,不请自来本来就说不过去,没有马上得到回答又叫她脸上挂不住,她想马上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徐汀又敲了敲门,“戴维德,你在里面吗?”

    这时,这扇再普通不过的门终于打开,戴维德穿了一件拉链外套,只拉到中间的位置,裸露了大半的皮肤。

    屋内只有一两盏提亮的灯光,他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

    那眼神饱含了太多感情,徐汀无从分辨,很快移走了目光,看向他的手臂。

    除了他的脸看上去没有精气神,光从表面看,他根本不像受伤的人。

    私人医生得到他的许可,进到房间为他测量体温,检查胳膊的活动程度。

    “没什么大问题,这些药一次吃两片,半夜可能还会再烧一次,注意观察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徐汀看见他后肘下的青紫心头一紧。

    “怎么会撞成这样?”

    戴维德把地上散乱的衣服捡起来,整理出一块空闲的地方,“你不需要过来的。”

    徐汀定在原地,他给她递了一瓶水,“新买的,没喝过。”

    她接过,放在沙发旁边的柜子上,徐汀有些累了,脱掉鞋自然而然地坐在他沙发上。

    “最近没休息好吗?怎么会突然发烧?”

    戴维德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像是给谁发了短信,旁若无人地脱下外套,走到她面前,俯身抽走她压住的睡衣。

    慢条斯理从下往上扣着扣子。

    “你会担心吗?”

    他自嘲地说了一句。

    “我已经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反应了。”

    徐汀欲言又止,他现在跟平时判若两人,以前他温柔热情,无限制地包容她,现在反而有些强势,让人有些害怕。

    徐汀不知道他会不会允许她这个前女友和他共处一室,她准备离开,让他看医生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再待下去,他的队友该怎么看她。

    结果她还没动脚,戴维德拦腰将她抱起,毫不客气地扔在床上,压住她的腿,那股熟悉的清冷气味侵袭而来。

    密度越大的物体越容易沉底。

    他什么都没做,徐汀的右手顺着他的脖颈摸到他有些湿润的头发,颈边灼热的呼吸让人心头一跳,徐汀的体温不知不觉都被他拉升到病人的层面来。

    片刻后,徐汀的胳膊有些麻,她扭动了一下肩膀,戴维德起身,用被子裹住了她,“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下。”

    他翻了个身背朝着她,抱着多余的被子挤在小小的角落。

    徐汀仰望天花板。

    “一起睡吧。”

    戴维德冷笑着,语气全是揶揄,“你就那么确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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