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回到房间以后,其实并没有很生气,反而很是平静。

    他的回答,他早就想到了不是吗,但是心底还是感觉有点彻骨的悲凉。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

    她怎么就活到了需要攀附男人生活的地步呢?

    云随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忽然回忆起这些年的生活。

    她穿越的时候,她才十岁,那一天是她跟双胞胎姐姐的生日,爸爸说要带他们去海边一起过生日,出发前明明已经看过了天气预报,但是没想到,中途出现了意外,一道闪电过来,他们的车侧翻了,云随当时正在车上吃着面包,因为姐姐有点晕车,所以窗户打开了,车子往悬崖上掉的时候,她直接从窗户飞了进去,掉进了一个黑色的漩涡里。

    后来她在一个村子的山上被人捡了回去,那是一个离城市很远的村子,消息闭塞,人的思想也落后。

    他被村里的一个老夫妻捡回去养着,一开始过了平静的两年生活,后来老头子死了,老太太生活不能自理,亲戚就来争房子,老爷子对村长有恩,村长为了让老太太有人照顾,决定谁愿意照顾

    云随就是这个时候,到了李家的。

    他们是老夫妻的侄子,本来想要把云随赶走的,毕竟他跟他们一分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李家那个宝贝儿子喜欢她,十二岁的云随长得已经非常好看了,农村这种落后的地方,光棍多得很。

    云随长得好看,气质压根不像一个农村的女孩子,往那里一站,就水灵灵的。夫妻两个一合计,就决定让她留下了,养着以后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干活。

    老太太还在的时候,他们为了房子,还收敛一点,后来老太太去了,李家儿子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

    云随高三都没有上完,那时候跟着李妈妈干着家里最苦的活,那时候生活真的很苦,李家条件也不是很好,干得多,吃得少。她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就背妈妈以前教她的歌词,一点点的回忆,当初在家学钢琴的时候,妈妈是怎么教她的。

    而同时还要面临李随被骚扰的风险,村里那时候也有未成年未婚先孕的,老太太刚死的时候,李漾一开始还愿意哄她,后来发现哄不住,就想要来硬的。

    云随那一天跟着李妈妈在外面干了一天的活,回来一身热汗,刚想要洗澡,就发现李漾在外面偷看。

    她呵斥他,他反而进来了,问她要不要给他,云随当然不愿意,他于是就想要来强的,那晚云随拿旁边的凳子爆了他的头,就跑了出去。

    村子太大了,到处都在找她,她找了一户人家的猪圈躲了进去,遇到了当时已经考上大学的沈家大哥,云随以为她要把他交出去,少年把她藏在房间里,第二天,帮她从家里偷了身份证,借钱送她离开了村子。

    后来,云随就在城市里边飘零。

    她住过地下室,住过群租房,遇到过好人,也被工作的同事骚扰过,她遇见的池殷的时候,她在大学旁边的便利店上班,顾望家庭条件好,人也长得帅气,成绩挺不错,桃花很多,云随第一次见到他,是他跟前女有开房的时候买套,男人目光散漫轻撩她一眼,看到她的脸眼睛就亮了,可能是没有见过她这样的,没事就来找她。

    后来他跟前女友闹分手的时候,他前女友气不过,觉得是她破坏了他们,然后把她工作闹没了。

    她换了工作,离大学很远,但是顾望还是时不时的去找她,还追了她大半年,给她买这买那,遇到她被主管纠缠,他还出手帮忙,给她送花给她买这买那。

    只是始终不说追她。

    云随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被人爱护的感觉了,当然是心动了。

    可惜那时候他的未婚妻出现了,言辞激烈说她是狐狸精,云随就想要把他送的东西还给他。

    别的就算了,他送的一条项链,挺贵的。

    云随十岁以前生活无忧,爸爸给妈妈买项链的时候,也不会忘记买亮晶晶的宝石给他们玩,云随自然是养出了一些鉴赏能力,别的都是小东西就算了,贵重他,她自然是要还给他的。

    她提前给他打电话,他让她过去,说在酒吧喝酒。

    只是没想到,他的朋友戏弄她,随便指了一个房间。

    后面她遇到了池殷。

    池殷发现她怀孕了以后,就把她带回来了。

    狭窄的单间压根不够躺的,池殷性格又冷,人也高大,云随有点怕他,想到自己以后要跟着这样的生活,心情自然不好,她想要走,跟他闹过几次,后来他承诺一个月内会解决问题,她就留下了。

    后来搬了地方,她才知道,他那段时间经济出了点问题,后面他们搬到了老人家生前住的院子。

    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了,云随这才安心一点。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态度,云随本来都已经习惯了的,可是谁让她今天非要去摸那钢琴。

    不去摸,她也就不会问那些话。

    更不会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他对自己有成见,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有什么好哭的?

    但是云随越想越难受。

    她混混沌沌的进入了梦里,梦到了自己的家人,梦到了李妈妈,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随时可能被赶走的云随立在堂屋里,听到村长在商量他的去处,李妈妈听到她的名字,冷笑着说:“这么贱的命,竟然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接着,她梦到了很多人,去世前对她不放心的老太太,保护她离开村子的大哥哥,还有很多很多自己遇见过的对自己好的不好的人。

    然后她梦到了池殷,她觉得他很讨厌,现实出现就算了,怎么她的梦里,她还出现。

    然后,她见到了他带着柔色的脸,她浑身一震,看向他旁边的女人。

    女人同样怀孕,脸是白天见过的,那个温柔跟她说话的女孩子,她笑吟吟的扶着自己的肚子,问池殷:“你更喜欢我们两个的孩子,还是你那个……前任的孩子啊?"

    说到这个,女人笑了笑,云随跟池殷两个,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他们只是为了孩子凑合在一起的,分开的时候,都没有领证。

    云随虽然跟着池殷,但是心里还念着那个顾望,顾望三两句花言巧语,她就跟人跑了,后面被顾望的未婚妻赶走 ,遇到了附近的混混,被折腾死了。

    一尸两命,死状挺惨的。

    然后云随看到了一本书,书里便记载着他们的故事,这是一本救赎文小说,叫《校霸乖乖爱我》。

    女主叫安雅,故事从高中就开始,她从高中的时候就暗恋隔壁小学的校霸池殷,后来工作以后,她放弃了薪资优渥的offer,进入了池殷的公司,跟他一起共患难。一开始的时候,池殷的身旁有一个为他怀着孩子的女人,她只能远远看着,后来她没了,池殷进入人生低谷,是她陪着池殷熬过最困难的时期,两人终于修成正果。

    至于云随,就是男主池殷那个贪慕虚荣的极品前任。

    不,前任都不算。

    毕竟他们两个没有结婚,也不是男女朋友。

    云随不过是借着孩子,攀上池殷的爱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

    真正的绝望,大概就是平静吧。

    云随早上起来时候,看到池殷,整个人很是平静。

    他今天还有事情,早上起来也很早,看到她醒来的时候,压根没有提昨晚的事情,只说:“我等会要出去,早餐在锅了。”

    今天连说让她不要洗碗跟晾衣服的话他也不说了,就算说了,她也会干的。

    简单收拾一下以后,他就出门了。

    云随早餐吃得很少,没有什么胃口,吃完以后,她发了一下呆,然后就收拾出门,去找房子去了。

    她想要搬出去。

    到市区的另一边跟房东签合同的时候,她摸了一下手上,空荡荡的,她从原来世界带来的手链,不见了。

    那是她爸爸给她和姐姐特地定制的,可以伸缩,上边有她的名字,自己的是随,姐姐叫云宁,上边是宁字。

    她昨天到处找了,没有找到,可能是在菜市场丢了被人捡走了。

    那条手链很贵,刚开始池殷看到的时候,问了她一句哪来的,她没有回答,只说重要的人送的,之后他就没问了。

    小时候李漾看到了想要抢,她豁出命来跟他打架,才护了下来的手链,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丢了,云随心情有点不好。

    可是既然找不回来了,那么她就要往前看。

    毕竟肚子里还有宝宝。

    租房的钱是她之前的积蓄,不多,也有小几万,等她安定好以后再找一个工作,或许,她以后能自己养活孩子。

    晚上池殷回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对话。

    云随原本就跟他没有什么对话,那天晚上以后,她的话更加少了,池殷也不在意。

    云随不是第一次跟他闹脾气了,之前闹得还要更加厉害一点,半夜直接跑到了楼下,最近她情绪好了很多,他不认为她会这样就走了。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为了孩子有个父亲,都没舍得走。

    但是第二天他从公司回来以后,就发现,她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只留下一纸信,人就这么走了,带来的都带走了,他买的都没带走,他给的银行卡都留下了,跟没来过似的。

    “我走了,别来找我。既然一开始就是错误,就让错误结束吧。就这样。”

    池殷面无表情的把纸给撕了,然后给她打电话,他被拉黑了。

    云随从来没做过那么绝,显然,就是想要跟他断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男女友关系的话,她走了就走了,但是如今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难道她还想怀着他的孩子去跟别人在一起不成?

    这是不可能的。

    池殷出门去找她。

    他不仅自己找,也让自己昔日的兄弟一起找,换了手机给她打电话,她只要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拉黑。

    后面电话再也没有开过机。

    他们从上午找到傍晚,都没有在附近找到她,太阳从上升到落下,都没有一点消息。

    天色快暗了,灯光通明的巷子里,帮他一起找人,脸上有一道疤叫亮仔的男人看到黑沉着脸的池殷,问道:“哥,你做了什么啊,竟然惹得嫂子跑了?”

    他们那么多人在找,都没找到她,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不在这一片。

    池殷没吭声,直接走了。

    然后他去找了以前的好友郑溯。

    郑溯以前是他的跟班,后来池殷复读奋发图强的时候,他也跟着,努力复读了一年,也上了不错的学校,他头脑灵活,加上那一年附近的地忽然就水涨船高,他爸妈卖了一块地给他当本钱,他折腾折腾,现在正经营着一家酒店,两个餐厅。

    此时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一脸正派样,压根看不出读书时候的混混样。

    池殷来找他的时候,他给池殷倒了一杯茶,见到男人沉着脸坐在对面,他出声道:“那个,哥……你也别着急,我让人帮你在市里打听了,人肯定能找到,但是呢,找不能解决问题,之前她闹成那样子都不舍得跑,你是不是要反思一下,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池殷冷着脸:“没有。”

    不是说错话了,而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说能闹成这样,郑溯才不信呢。

    不过他也了解池殷,这个人不撒谎,也不会哄女孩子,他笑了笑,侧坐在他面前的木雕茶几上,劝道:“哥,虽然说你们两个在一起的原因确实有点啥,但是吧,你也不能怪她,人家姑娘走错房间了,那也不是别人的错,谁知道你在里边呢。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过日子……”

    看到池殷的脸色,郑溯委婉点说:“如果没你没说错的话,那可能就是嫂子看不上你,你看你这脸,从小就冷,过日子嘛,都是要知冷知热的人,你要是太冷淡的话,那人家女孩子肯定受不了。”

    池殷雕塑一般坐在对面不说话,脑中闪过的,是那天晚上,她转身离开的样子,很平静很平静。

    回到家以后,他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忽然觉得家里空得有些过分。

    甚至不自觉地开始回忆。

    这房子以前爷爷住着,云随来的时候,有些纠纷还没处理好,所以那段时间只能跟她挤在那里。

    过来以后,他出门忙,她就在家里待着。

    她好像闲不住似的。

    他说了几次让她等他回来再收拾,但是她都没听,他回来的时候,几乎不剩什么他能干的了。

    他给她买了不少的东西,但是她很少用,首饰也不爱带,也不会主动要求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并不是这样的,那一次,她敢直接扇他耳光。

    后来再来,虽然闹,但是为了孩子,也是不想愿意走的,她好像还有点怕他,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搬过来以后,这屋子其实她住的更多,她勤快,也会收拾,说好留给他干的,她也干了。

    空气中似乎都算是她的味道。

    让他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池殷这会有点想要扇自己了。

    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哄她两句呢。

    云随离开以后,回到了自己租房的地方。

    她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不过几套衣服罢了,他给的,她都没有要,仿佛这样,能够一刀两断似的。

    新租的房子不怎么大,采光倒是不错,有一个客厅,虽然没有住在池殷那边好,但她心情挺好的,再也不用面对他的冷脸了,云随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毕竟是周转了半个城市才到这边的,虽然行李不多,但也有点累,她休息了一天以后,就去找工作了。

    但……找工作不顺利。

    她的孕肚已经挺明显了,一个孕妇,谁愿意收她啊,所以便是以前对她来说最好找的厂子,以及便利店,都不要她。

    太阳明晃晃的,她站在阳光底下,有点难受。

    但是她还得找。

    咬了咬牙,她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酒店,说是在找前台。

    她以前也有经验,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

    结果还是一样的,对方不要。

    对方看着她的肚子,嘟嘟囔囔道:“怀着孕呢,还出来找工作,也不知道是生活太惨呢,还是想来骗保的。”

    云随脚步顿了一下,转身往门口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混血的年轻卷发男人从电梯下来,到了前台就一顿叽里呱啦。

    蹩脚的中文里夹着一堆听不懂的德文。

    前台自然是听不懂的,问了半天,都问不出什么。

    对方也急,两个人鸡同鸭讲,经理也赶来了,自然也是听不懂的。

    这是酒店的贵客,不能慢待,经理着急极了,跟前台说:“你去找个能听懂的人。”

    刚打算推门出去的云随忽然开口道:“他说的是,他的房间漏水了,想要换一个。”

    经理问年轻男人:“你是说,想要换房间是吗?”

    不太会讲但是听得懂中文的年轻男人点点头。

    经理把云随招呼回来:“你帮我问问怎么回事……要是事情办好了,我可以让你在这里工作。”

    云随却觉得脑袋一痛,转身推门出去了。

    来国内旅游结果翻译跑了,正想问她要不要给自己当导游的年轻男人:  ……

    经理跟另一个前台小姐姐:??

    不是要找工作吗?

    云随出到外面以后,便剧烈的喘息起来,脑海中闪过很多的画面,忽然捂着脑袋笑了笑,眼泪无声落下。

    她小时候在德国的姑姑家住过半年,后来放假也经常去,所以她会说德语,现在需要退化了,不怎么会说了,但是还是听得懂。

    除了德语以外,她以前还会法语,俄语跟英语,但是因为没有那个环境,所以目前都是不太会说了,倒是听得懂,至于写,那是一点都不会的。

    关于过去,不能回忆,回忆就痛。

    感觉有点中暑,她没继续找工作了,先回去了。

    刚到门口,就看到池殷在门口徘徊。

    高大的男人,身姿修长,穿着黑色的t,手臂有着肌肉,看起来很有威慑力。

    云随:  ……

    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云随没看他,去开门。

    男人抓住她的手,声音还跟之前一样冷。

    “跟我回去。”

    云随默不作声拧钥匙孔,打开门就要进去,关门的时候,却被他用手臂拦住。

    她抬眸看了一眼。

    男人跟门神一样挡着,重复刚才的话:“跟我回去。”

    仍旧是这张冷脸,不过云随已经没那么怕,她这个人,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拦她。

    “我不回去,该说的我已经说白了,池殷,别纠缠了,有点男人的风度吧,好聚好散。”

    池殷被他气笑了:“你怀着我的孩子,你想要跑哪里去?”

    “那是不是我打掉孩子,你才会消失?”云随讥笑。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她愣了下,但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池殷脸色变了变。

    他知道云随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把孩子打了呢……

    “你敢!”云随听到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云随当然不可能打,但是如果能够因此让池殷走了的话,她不介意这么说。

    面对他的愤怒,她很平静:“我没什么不敢的,池殷,只要你想,你不缺女人,所以,别纠缠我了,我决定的事情,无可更改,如果你纠缠不清的话,我可以狠心不要孩子的。”

    她说着打开门,走了进去。

    池殷立在门口,怔怔的,脑子里还在回味她的话。

    她说……

    打了……

    他压根没想过这个可能——

    如果她真的不要这孩子,他们确实可以一拍两散,但是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心口在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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