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许南家是开两层大饭馆的，余许南行动主义，第四年就做到两层饭馆金碧辉煌。
七月二十日这天，他请假去他省接一个孩子回来。
从她爷爷奶奶手边接过孩子，孩子乌黑头发，头发算多不算密，穿着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棉料短袖，破烂的好像不能再要。
骨瘦如柴的，身高一米六左右，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垂着眼跟着他走，乖巧的长相和乖巧举动都不可思议。
余许南家就一个孩子，和前妻离了没再娶没再生，那个孩子正值青春期，调皮烦神的，这么一思忖，余许南觉得自己挖到了宝。
她爷爷奶奶家好几个孩子，不想要她，问要不要写什么领养书的。农村人也不懂，大致本意就是不想她回来了。
领养要无父无母，也无爷爷奶奶的。
余许南只好说不要签，那个麻烦。
他回头看一眼在外面的那个孩子，说：“我不再带她回来，二老放心。”
宋以然是余许南二十年前一个部队里玩了五年的朋友的孩子，那个朋友后来出车祸死了，死在清明回家的路上给妻子买花。
余许南得知这个消息后在被窝里哭了三天。
在去年年末得知他的孩子在自己爷爷奶奶家过得不好，又想了三天，果断去兄弟坟前哭一哭把孩子带回来。
他拎着孩子唯一的小行李箱，跟她爷爷奶奶说完，过去牵她手走。
为此行顺利，想了很多的余许南开了一辆厨师的大众汽车。
把她行李箱放到车上。
余许南到底忍不住问：“你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他声音故作轻快没事，随便问的。
小孩一听了就难受，原本嘴就瘪着，只拼命忍着他也没注意，瘦骨嶙峋的皮包不住所有，下巴出了肌肉抽动的形状。
她认真的抬头哑声问：“家里多余的小猪小牛你喜欢吗？”
其实那天余许南应该记住她的眼睛，而不是她整个人的悲伤。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这个事。
不想哭，倔强地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上，余许南带她回a市的路上。小姑娘憋的憋不住的在旁边无声的大颗流眼泪，哭的抽噎起来。
横盖了整个车厢的悲伤。宋以然也不在意这个叔叔要不要她，都不要算了，她正好死去算了。
不是出行高峰期一天开了十个小时回a市，小孩就哭了五个小时，好像把她在她爷爷奶奶那受的苦全发泄出来，但余许南知道她哭的时间肯定不止这么点。
她剩下时间就是发呆和睡，到了a市，她眼肿成萝卜，眼都要瞎了。
在后视镜上看都不能看。
她委屈的又哭，差点要蹦脚。
这就是孩子的样子了。
余许南主要想把她培养成开心的孩子，不哄她逗她，“你现在晓得了？”
“家里还有个大你两个月的哥哥，哎哟，看到你这样丢脸死了。”
拉她在市里的肯德基店里吃东西，拿冰块敷眼睛。
敷着敷着小孩又哭。
嘴里吃着的蛋挞吃不下去，在半张的嘴里残渣拉乎的。
余许南从没养过小姑娘，觉得这小姑娘还怪好玩的。
小哭包一个。
马上偷偷拍了一张，笔划写字给他皇子——你老妹儿，从头哭到尾。
皇子看到这丑得不能再丑的照片，估计在那两眼一抹黑，很快发一句过来：……
他皇子很时髦，是个有品味的弄潮儿，让他见妹妹这样的形象似乎不行，得给妹妹保持个好印象。
晚上七点多到了市里偏郊的饭馆，余许南派个阿姨带她去买衣服。
让买好的那种，直接给阿姨两百块钱打车去市中心那种几百到几千的店里挑。
余许南跟阿姨偷偷嘱咐完了，阿姨在他旁边瞪着大眼嚯一声。
都没想到他什么家世什么身份，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的直接去那么好的店里去？
余许南直起腰，虎着脸示意说就这么干。
他指指外面。
余家饭馆的服务生终于第一次看到这个余许南又一个小孩。
穿的破破烂烂的，眼睛红完了，脸却贫血白的像店外面夜色里一抔雪。
模样倒是不丑。
那夜去市里挑了衣服，阿姨心不在焉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的，主要担心她那血红的眼睛，问要不要去医院问了三四五六遍。
没去。
余归小皇子偷偷出去外地跟朋友们疯了，没回来。
余许南差点气的火冒三丈。
在阳台噼里啪啦打电话。
宋以然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的扶膝坐着，外面漆黑一团着，里又夹杂着对面其他楼栋的色彩，阳台上挂着飘飘荡荡的毛巾，盆栽养得很好，不像是没有女人在家的。
但宋以然也不懂这些，在旁边偷听时觉得这哥哥不会喜欢她。
她也不喜欢别人不喜欢她，觉得她是累赘，她忽然感到自己是从这个地狱又跳到那个地狱，她差又要哭。
可眼睛真的不能再哭了，滚烫的眼眶一热就要滴出血来，去医院就是再给叔叔的余家花钱。她不想以后要人家养还花人家那么多钱。
她在后面把头拼命仰着不让掉。
回来已是凌晨一点了，余许南想到自己没吃饭，问宋以然吃了吗，饿了吗，他来烧。
宋以然说我会烧我给叔叔烧。
余许南不让她进厨房。
她还是进了，在旁边蹲着给余许南剥大蒜。这样的场景，余归干的时候还是两年前。
第二天醒来，余许南去上班，上班到中午让宋以然出来就打个车到饭馆里来吃饭，她认路让余归回来教她。
第二天宋以然眼睛恶化，不敢去了，叔叔不知情，催她哄她，宋以然急的又想哭的急匆匆去了。
看到眼睛。
余许南：“……”
马上把孩子带去医院。
泪腺差点崩了。
医生问她知道什么是泪腺崩了吗？
给她看照片，眼睑下像有无数蜈蚣或藤蔓在蔓延。宋以然不适应变化，不喜欢变化，想到这个原因是什么，觉自己作践。看到那一瞬噗的一声，余许南在旁边给她加油打气，“不准哭啊，不准哭了，哭了完了。”
医生笑了，护士笑了，就差把要抹一把眼睛的宋以然逗笑。
出院买了药，贴眼上的缓解贴。
余许南睡一觉起来好了，再次偷偷拍照片发消息给余归——你妹妹爱哭，以后不准欺负她。
余归在他市玩最后一天，在水上的求生圈里待着，看到了照片。
宋以然眼睛上敷了层白毛巾，侧脸小且好看的像林黛玉。
余归：“……”
余许南没隐瞒他以前十二年没女朋友的情况，没隐瞒他去年有了的情况，偷偷告诉宋以然，问宋以然同意吗？
宋以然：“……”
宋以然同意。
余许南嘿嘿笑。宋以然这刻忽然意识到他真把自己当女儿养。
她瘪瘪嘴，内里有个不温不热的水湖，一下被热腔填满，宋以然流太多眼泪了，克制不流，嗯一声。
余许南说下次带给她看。
宋以然在a市适应两天，养眼睛一个礼拜。因c市和a市课本不一样，等到宋以然今年暑假高一结束已经失策，余许南想给他这战友的女儿补课，说就在一星期后行不行？
宋以然点头。
余许南：“其实你哥除了有点混，成绩很不错，叫他给你补课不知道他这懒子愿不愿意，你哥过两天回来了，我们先不告诉你哥请老师这事，看他愿不愿意。”
宋以然：“……”
余许南主要想他俩关系好一点，补课在这想法下又变次要……
不过老余忘了。
宋以然问不麻烦行不行？
余许南大惊，“嗯？什么麻烦不麻烦？他以后是你哥你就尽管麻烦。”
声音大了起来。
“……”
余许南，“我们开饭馆的都这声音。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叔叔就这个嗓门也不能一直跟你那么装是吗？”
宋以然点头，宋以然嗓子在以前彻底被打坏了，哑得快要听不见的声，宋以然一副要哭相：“叔叔不嫌我声音听不见就好。”
余许南：“……”
小姑娘受阴影太大了还没转换回来，就时时刻刻止不住要哭。
余许南看着她，不禁微张了嘴，像自己把余归一把屎一把尿带到大的那个三四岁的最初。
张着嘴，嘴都在暗暗使力鼓舞似的，在前面一错不错盯着小余归的一举一动，希望他从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到越来越好。
余许南坚信她会越来越好，回过神后合上嘴，点头：“叔叔不嫌弃你，叔叔以后把你当一家人，谁欺负你你还要跟叔叔说，以后还要养叔叔。”
“哎，养老送终。”
余许南笑。
余归第三天下午就回来了，车到同学家行程结束，再约麻烦，离家也就十一二分钟。
少年打电话让他老子来接。
电话里余归漫不经心平淡的嗓，“给你妹妹买了点小礼物，你不来接我就不送了。”
余归在同一条街上的同学小区门口等，夏日烈阳，头顶暴晒。
躲到一个郁郁葱葱的常青树下，树叶偏青果香，他低头按手机回消息。
忽感眼皮上撒来一片阴凉。
余归撩眼，面前是个戴着粉色鸭舌帽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五分短裤，站在他面前不敢抬头。
七月二十日这天，他请假去他省接一个孩子回来。
从她爷爷奶奶手边接过孩子，孩子乌黑头发，头发算多不算密，穿着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棉料短袖，破烂的好像不能再要。
骨瘦如柴的，身高一米六左右，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垂着眼跟着他走，乖巧的长相和乖巧举动都不可思议。
余许南家就一个孩子，和前妻离了没再娶没再生，那个孩子正值青春期，调皮烦神的，这么一思忖，余许南觉得自己挖到了宝。
她爷爷奶奶家好几个孩子，不想要她，问要不要写什么领养书的。农村人也不懂，大致本意就是不想她回来了。
领养要无父无母，也无爷爷奶奶的。
余许南只好说不要签，那个麻烦。
他回头看一眼在外面的那个孩子，说：“我不再带她回来，二老放心。”
宋以然是余许南二十年前一个部队里玩了五年的朋友的孩子，那个朋友后来出车祸死了，死在清明回家的路上给妻子买花。
余许南得知这个消息后在被窝里哭了三天。
在去年年末得知他的孩子在自己爷爷奶奶家过得不好，又想了三天，果断去兄弟坟前哭一哭把孩子带回来。
他拎着孩子唯一的小行李箱，跟她爷爷奶奶说完，过去牵她手走。
为此行顺利，想了很多的余许南开了一辆厨师的大众汽车。
把她行李箱放到车上。
余许南到底忍不住问：“你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他声音故作轻快没事，随便问的。
小孩一听了就难受，原本嘴就瘪着，只拼命忍着他也没注意，瘦骨嶙峋的皮包不住所有，下巴出了肌肉抽动的形状。
她认真的抬头哑声问：“家里多余的小猪小牛你喜欢吗？”
其实那天余许南应该记住她的眼睛，而不是她整个人的悲伤。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这个事。
不想哭，倔强地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上，余许南带她回a市的路上。小姑娘憋的憋不住的在旁边无声的大颗流眼泪，哭的抽噎起来。
横盖了整个车厢的悲伤。宋以然也不在意这个叔叔要不要她，都不要算了，她正好死去算了。
不是出行高峰期一天开了十个小时回a市，小孩就哭了五个小时，好像把她在她爷爷奶奶那受的苦全发泄出来，但余许南知道她哭的时间肯定不止这么点。
她剩下时间就是发呆和睡，到了a市，她眼肿成萝卜，眼都要瞎了。
在后视镜上看都不能看。
她委屈的又哭，差点要蹦脚。
这就是孩子的样子了。
余许南主要想把她培养成开心的孩子，不哄她逗她，“你现在晓得了？”
“家里还有个大你两个月的哥哥，哎哟，看到你这样丢脸死了。”
拉她在市里的肯德基店里吃东西，拿冰块敷眼睛。
敷着敷着小孩又哭。
嘴里吃着的蛋挞吃不下去，在半张的嘴里残渣拉乎的。
余许南从没养过小姑娘，觉得这小姑娘还怪好玩的。
小哭包一个。
马上偷偷拍了一张，笔划写字给他皇子——你老妹儿，从头哭到尾。
皇子看到这丑得不能再丑的照片，估计在那两眼一抹黑，很快发一句过来：……
他皇子很时髦，是个有品味的弄潮儿，让他见妹妹这样的形象似乎不行，得给妹妹保持个好印象。
晚上七点多到了市里偏郊的饭馆，余许南派个阿姨带她去买衣服。
让买好的那种，直接给阿姨两百块钱打车去市中心那种几百到几千的店里挑。
余许南跟阿姨偷偷嘱咐完了，阿姨在他旁边瞪着大眼嚯一声。
都没想到他什么家世什么身份，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的直接去那么好的店里去？
余许南直起腰，虎着脸示意说就这么干。
他指指外面。
余家饭馆的服务生终于第一次看到这个余许南又一个小孩。
穿的破破烂烂的，眼睛红完了，脸却贫血白的像店外面夜色里一抔雪。
模样倒是不丑。
那夜去市里挑了衣服，阿姨心不在焉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的，主要担心她那血红的眼睛，问要不要去医院问了三四五六遍。
没去。
余归小皇子偷偷出去外地跟朋友们疯了，没回来。
余许南差点气的火冒三丈。
在阳台噼里啪啦打电话。
宋以然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的扶膝坐着，外面漆黑一团着，里又夹杂着对面其他楼栋的色彩，阳台上挂着飘飘荡荡的毛巾，盆栽养得很好，不像是没有女人在家的。
但宋以然也不懂这些，在旁边偷听时觉得这哥哥不会喜欢她。
她也不喜欢别人不喜欢她，觉得她是累赘，她忽然感到自己是从这个地狱又跳到那个地狱，她差又要哭。
可眼睛真的不能再哭了，滚烫的眼眶一热就要滴出血来，去医院就是再给叔叔的余家花钱。她不想以后要人家养还花人家那么多钱。
她在后面把头拼命仰着不让掉。
回来已是凌晨一点了，余许南想到自己没吃饭，问宋以然吃了吗，饿了吗，他来烧。
宋以然说我会烧我给叔叔烧。
余许南不让她进厨房。
她还是进了，在旁边蹲着给余许南剥大蒜。这样的场景，余归干的时候还是两年前。
第二天醒来，余许南去上班，上班到中午让宋以然出来就打个车到饭馆里来吃饭，她认路让余归回来教她。
第二天宋以然眼睛恶化，不敢去了，叔叔不知情，催她哄她，宋以然急的又想哭的急匆匆去了。
看到眼睛。
余许南：“……”
马上把孩子带去医院。
泪腺差点崩了。
医生问她知道什么是泪腺崩了吗？
给她看照片，眼睑下像有无数蜈蚣或藤蔓在蔓延。宋以然不适应变化，不喜欢变化，想到这个原因是什么，觉自己作践。看到那一瞬噗的一声，余许南在旁边给她加油打气，“不准哭啊，不准哭了，哭了完了。”
医生笑了，护士笑了，就差把要抹一把眼睛的宋以然逗笑。
出院买了药，贴眼上的缓解贴。
余许南睡一觉起来好了，再次偷偷拍照片发消息给余归——你妹妹爱哭，以后不准欺负她。
余归在他市玩最后一天，在水上的求生圈里待着，看到了照片。
宋以然眼睛上敷了层白毛巾，侧脸小且好看的像林黛玉。
余归：“……”
余许南没隐瞒他以前十二年没女朋友的情况，没隐瞒他去年有了的情况，偷偷告诉宋以然，问宋以然同意吗？
宋以然：“……”
宋以然同意。
余许南嘿嘿笑。宋以然这刻忽然意识到他真把自己当女儿养。
她瘪瘪嘴，内里有个不温不热的水湖，一下被热腔填满，宋以然流太多眼泪了，克制不流，嗯一声。
余许南说下次带给她看。
宋以然在a市适应两天，养眼睛一个礼拜。因c市和a市课本不一样，等到宋以然今年暑假高一结束已经失策，余许南想给他这战友的女儿补课，说就在一星期后行不行？
宋以然点头。
余许南：“其实你哥除了有点混，成绩很不错，叫他给你补课不知道他这懒子愿不愿意，你哥过两天回来了，我们先不告诉你哥请老师这事，看他愿不愿意。”
宋以然：“……”
余许南主要想他俩关系好一点，补课在这想法下又变次要……
不过老余忘了。
宋以然问不麻烦行不行？
余许南大惊，“嗯？什么麻烦不麻烦？他以后是你哥你就尽管麻烦。”
声音大了起来。
“……”
余许南，“我们开饭馆的都这声音。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叔叔就这个嗓门也不能一直跟你那么装是吗？”
宋以然点头，宋以然嗓子在以前彻底被打坏了，哑得快要听不见的声，宋以然一副要哭相：“叔叔不嫌我声音听不见就好。”
余许南：“……”
小姑娘受阴影太大了还没转换回来，就时时刻刻止不住要哭。
余许南看着她，不禁微张了嘴，像自己把余归一把屎一把尿带到大的那个三四岁的最初。
张着嘴，嘴都在暗暗使力鼓舞似的，在前面一错不错盯着小余归的一举一动，希望他从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到越来越好。
余许南坚信她会越来越好，回过神后合上嘴，点头：“叔叔不嫌弃你，叔叔以后把你当一家人，谁欺负你你还要跟叔叔说，以后还要养叔叔。”
“哎，养老送终。”
余许南笑。
余归第三天下午就回来了，车到同学家行程结束，再约麻烦，离家也就十一二分钟。
少年打电话让他老子来接。
电话里余归漫不经心平淡的嗓，“给你妹妹买了点小礼物，你不来接我就不送了。”
余归在同一条街上的同学小区门口等，夏日烈阳，头顶暴晒。
躲到一个郁郁葱葱的常青树下，树叶偏青果香，他低头按手机回消息。
忽感眼皮上撒来一片阴凉。
余归撩眼，面前是个戴着粉色鸭舌帽的小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五分短裤，站在他面前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