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羽跟我相对而坐，好看的脸上带了丝委屈：“可不可以不去？今晚这个可不是单纯的梦灵，你看她编的这个故事，如果是个小说，我都想看下去。”
我低头舔舔毛发。
他耍小性：“你这身皮囊要穿到什么时候？又不是脱不掉，还穿上瘾了。”
我换了只爪子舔。
“我喂猫喂了50年，一身猫毛，你不会要披这身毛到天荒地老吧？”
我不舔毛了，伸出已经舔干净的爪子，把一旁的玻璃瓶扒拉到他跟前。
他更加委屈：“一定得去吗？你就不怕我回不来？”
我把脑袋摇得像电风扇，他起身就走。
这就气了，我只是觉得耳朵有点痒，甩甩头罢了。
我追过去，用头蹭他的腿。他撑不过三秒，又将我捞进了怀里。
他说：“我倒不是怕自己回不来，我只是想到，万一我回不来，以后就剩你自己了……”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数十年前，那个年轻帅气的僧人，临死前对真正的白猫华夭说，以后就剩你自己了，不许复仇、不许为恶、不许任性……
真不吉利！
我自然不会让肃羽陷入性命之忧，我在他眉心点了一道符，倘若真的危及性命，这符会将他强行带离。
尽管如此，还是出了点差错。
连线的那个小说作者，直到天快亮时才打了个盹。肃羽趁此机会入梦，想要揪出始作俑者。
我能感知到肃羽经历的一切，入眼确实一片荒凉。
惨白的天，干裂的地，寸草不生，几棵树木也都死了，光秃秃的树干，树皮早被剥了个干净。
路边有死去的婴孩，蚊虫萦绕。
几处残破的屋舍，几个破衣烂衫、骨瘦如柴的人，用吃人的眼神看过来。
这一幕有些熟悉。
记忆里似乎有过那么几年，大地上随处可见这番败象。
战乱？不是，没有暴虐血腥气息，只有死气沉沉。
灾荒！对，是过往灾年常见的景象。
那个老妇人出现了。
她站在一处宅院前，远远朝男子招手：“来，来！”
男子走过去，她捧出一碗水来，笑眯眯道：“渴了吧，喝点水。”
男子没接，她又捧出来一碟点心：“这里有口吃的不容易，你快点吃吧，别被外面的人发现。”
男子问她：“外面人都要饿死了，婆婆这吃得是哪来的？”
老妇人答的真诚：“不瞒你，我是个祭品，他们对祭品，还是很好的。你快吃吧，吃完我送你走。”
那男子拿了一块放到了嘴里。
肃羽没有阻拦。
那老妇人呵呵笑道：“你跟我来，路有点远，跟紧些。”
他们从后门出去，踏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荒凉小路，间或路过几个快要平掉的坟包。
走了好久，终于停在一座高大的山体前。
这山也是光秃秃的，被日头晒得白花花的石头，暴露在干得要冒烟的土块上，无遮无拦。
眼前是一个黑洞洞的穴，不知道多深。
老妇人回身，慈善的笑容已然不见，眼里尽是狡诈的期待：“进去吧，穿过这个山洞，你就能回家了。”
男子听话地往里走，临近洞口却突然停住了。
老妇人不耐烦：“快走啊，别怕，跟着我。”
男子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那山洞里起初黑乎乎的，再往里走又渐渐有了一丝光线，却不知道光源在哪。
山洞的尽头，有一座宽大的石台，丈余来高，那上面有团光亮，光亮里像是有东西在动。
那老妇对着高台低眉俯首，虔诚说道：“新鲜的食物，请我皇安心享用。”
呵！一声轻笑，是肃羽。
他在男子身旁缓缓现身，说道：“你的蜢皇，似乎不太能安心。”
老妇人见到肃羽那一刻，瞳孔猛地收缩，满脸惊骇：“是你！”
“你认识我？”肃羽有点意外。
老妇人迟疑着半晌没说出话来，脸色却已是死灰。
肃羽盯了那团光亮一会儿，对老妇人说：“你被骗了！那上面受你供奉的，可不是什么皇。”
“什么意思？”老妇人满脸不可置信：“不是你将他封印在此，为何又说不是他？”
“我封印的么？”肃羽眯了眯凤眸，“难怪有些熟悉。但封印早就破了，如今趟在里面受你供奉的，怕是另有其人！”
话音落下，肃羽将一道灵气弹向那团光亮，想要将背后的邪祟逼出来。
却见那团白光忽然炸裂开来，一团黑气似利刃一般，冲着肃羽眉心飞刺过来！
速度太快，这是要对肃羽一击必杀！
一道金光从肃羽眉心散开，将黑气弹了回去，随即金光漫开，将他带了回来。
临走前，肃羽还不忘扯上了一旁的老妇人，然后顺手摧毁了这个梦境。
梦境碎掉，男子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否则，或是心脏病突发，或是脑出血，任何一种能够猝死的疾病，都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他的诊断书上。
即便如此，他已经丧失了他赖以谋生的能力。
肃羽面色惨白出现在我面前，几乎站立不稳。一只黄色的小纸团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然后他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即使我做了准备，他还是被伤到了。
肃羽醒不过来，灵力一点一点被消耗，他被魇住了。
我探过他的梦，杂乱无章。
一会是荒凉颓败的土地，苦难的人们四处逃荒，饿死路旁。
一会是尸横遍野的战场，烽火狼烟，战旗破损，血染天际。
倒也短暂出现过一个身影，很模糊，似乎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坠入了短暂的虚无之中。
没什么好光景，全是痛苦。
有本事将一个梦灵魇住的，我已猜到了是谁，只是比较棘手。
我恢复了原身，将那只蜢从符纸中放了出来。
她还算识趣，朝我跪下，但目中无神，似乎已经认命。
我问她：“你这一族，寿命不过半年，你倒是活得长久，哪年的？”
“万历年间。”她回道。
“哦。”我想起来了：“万历那次大蝗灾，持续了好多年，你编的那个梦，倒也对得上。”
犹记得当时，好好的青天白日，乌压压过来一片“黑云”，竟是铺天盖地的蝗虫。
蝗虫大量繁殖，袭击各地农田，发生大面积粮食短缺和饥荒，许多地方的村民只能靠野草和树皮为生，甚至相互残杀，饥饿、疾病肆虐。
我当时的身份是个卖草药的郎中，带着肃羽一路走一路救，奈何大势如此，无力回天。
我问她：“那个什么县来着？诡异的官粮失窃，大风掀翻粥棚的事，你们干得吧？”
她诚实回答：“是，冠县。”
当时朝廷新运抵一批赈灾的官粮，原计划次日放粮，却在天降亮时，被发现严密封锁的谷仓竟颗粒无存！
毫无线索之下，看守的兵卒被以渎职罪杀掉了。
原本看到希望的百姓，眼见希望破灭，汹涌冲击府衙，踩踏和官府镇压，死伤无数。
后来隔壁县舍粥，又发生了好好的天气，突然刮大风掀翻粥棚的事，紧跟着就是黑云压顶般的蝗虫来袭。
我觉得事情诡异，曾让肃羽去查。
他回来说，是有2只成气候的蜢，鼓动和带领着铺天盖地的蝗虫四处侵袭。
他将他们禁锢在了一座偏僻的荒山里，方圆十里封禁，令它们不得靠近人类村庄。
他还是太好心了！
我缓缓抬起右手，杀意骤现。
“等等！”老妇人突然开口，“我知道躲不过一死，但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讲。”
“我皇……我那老伴，他是真的死了吗？”
还是只痴心的虫。
对这种妄图取人性命的邪祟，我一向没什么好感，但看在她临死还不忘另一半的情分上，我成全她。
我问她：“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红了眼眶：“他说在山中遇到一个道人，教了一个出山的办法，当禁锢破开的一瞬间，我才知道只能容一个人出去，他推我出去，自己留了下来。”
我问她：“你这入梦的本事，怕也是那道人教的吧？”
她回答：“是，那道人我后来在山外又见过他。他说可以引梦中人精气，为我皇增添修为，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出来了。”
我反问她：“你就没想过，这是个骗局？”
她：“……”
我叹口气：“那不是什么道人，它有个名字，叫魇。九魔一魇的说法，你可听过？”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这种邪祟，无形无相，但道行深的，可以随意幻化出实体。他们害人，全凭愿者上钩。你那蜢皇，多半是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献祭了自己，换了你出去。”
“这……”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颤抖着声音说：“我出山时，他让我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竟是这个意思。”说着一行浊泪落了下来。
“而你不识好歹，又一次落入了全套。你可知道，你以为你供奉的是你的皇，你的老伴，得益的其实是那只魇。而那些被你害了的人，业障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她双眼空洞的瘫坐在地上，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我再一次举起了右手，说道：“你没有下一世了。”
业火在她身上焚起时，她一动未动。意外地，我从她双眼中，看到了一丝解脱的释然。
回头看肃羽，他双目紧闭，眉头微锁，似乎正在遭受痛苦。
我懊悔不已，确实大意了。
我得入梦去，找这只魇讨一讨说法。
我低头舔舔毛发。
他耍小性：“你这身皮囊要穿到什么时候？又不是脱不掉，还穿上瘾了。”
我换了只爪子舔。
“我喂猫喂了50年，一身猫毛，你不会要披这身毛到天荒地老吧？”
我不舔毛了，伸出已经舔干净的爪子，把一旁的玻璃瓶扒拉到他跟前。
他更加委屈：“一定得去吗？你就不怕我回不来？”
我把脑袋摇得像电风扇，他起身就走。
这就气了，我只是觉得耳朵有点痒，甩甩头罢了。
我追过去，用头蹭他的腿。他撑不过三秒，又将我捞进了怀里。
他说：“我倒不是怕自己回不来，我只是想到，万一我回不来，以后就剩你自己了……”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数十年前，那个年轻帅气的僧人，临死前对真正的白猫华夭说，以后就剩你自己了，不许复仇、不许为恶、不许任性……
真不吉利！
我自然不会让肃羽陷入性命之忧，我在他眉心点了一道符，倘若真的危及性命，这符会将他强行带离。
尽管如此，还是出了点差错。
连线的那个小说作者，直到天快亮时才打了个盹。肃羽趁此机会入梦，想要揪出始作俑者。
我能感知到肃羽经历的一切，入眼确实一片荒凉。
惨白的天，干裂的地，寸草不生，几棵树木也都死了，光秃秃的树干，树皮早被剥了个干净。
路边有死去的婴孩，蚊虫萦绕。
几处残破的屋舍，几个破衣烂衫、骨瘦如柴的人，用吃人的眼神看过来。
这一幕有些熟悉。
记忆里似乎有过那么几年，大地上随处可见这番败象。
战乱？不是，没有暴虐血腥气息，只有死气沉沉。
灾荒！对，是过往灾年常见的景象。
那个老妇人出现了。
她站在一处宅院前，远远朝男子招手：“来，来！”
男子走过去，她捧出一碗水来，笑眯眯道：“渴了吧，喝点水。”
男子没接，她又捧出来一碟点心：“这里有口吃的不容易，你快点吃吧，别被外面的人发现。”
男子问她：“外面人都要饿死了，婆婆这吃得是哪来的？”
老妇人答的真诚：“不瞒你，我是个祭品，他们对祭品，还是很好的。你快吃吧，吃完我送你走。”
那男子拿了一块放到了嘴里。
肃羽没有阻拦。
那老妇人呵呵笑道：“你跟我来，路有点远，跟紧些。”
他们从后门出去，踏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荒凉小路，间或路过几个快要平掉的坟包。
走了好久，终于停在一座高大的山体前。
这山也是光秃秃的，被日头晒得白花花的石头，暴露在干得要冒烟的土块上，无遮无拦。
眼前是一个黑洞洞的穴，不知道多深。
老妇人回身，慈善的笑容已然不见，眼里尽是狡诈的期待：“进去吧，穿过这个山洞，你就能回家了。”
男子听话地往里走，临近洞口却突然停住了。
老妇人不耐烦：“快走啊，别怕，跟着我。”
男子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那山洞里起初黑乎乎的，再往里走又渐渐有了一丝光线，却不知道光源在哪。
山洞的尽头，有一座宽大的石台，丈余来高，那上面有团光亮，光亮里像是有东西在动。
那老妇对着高台低眉俯首，虔诚说道：“新鲜的食物，请我皇安心享用。”
呵！一声轻笑，是肃羽。
他在男子身旁缓缓现身，说道：“你的蜢皇，似乎不太能安心。”
老妇人见到肃羽那一刻，瞳孔猛地收缩，满脸惊骇：“是你！”
“你认识我？”肃羽有点意外。
老妇人迟疑着半晌没说出话来，脸色却已是死灰。
肃羽盯了那团光亮一会儿，对老妇人说：“你被骗了！那上面受你供奉的，可不是什么皇。”
“什么意思？”老妇人满脸不可置信：“不是你将他封印在此，为何又说不是他？”
“我封印的么？”肃羽眯了眯凤眸，“难怪有些熟悉。但封印早就破了，如今趟在里面受你供奉的，怕是另有其人！”
话音落下，肃羽将一道灵气弹向那团光亮，想要将背后的邪祟逼出来。
却见那团白光忽然炸裂开来，一团黑气似利刃一般，冲着肃羽眉心飞刺过来！
速度太快，这是要对肃羽一击必杀！
一道金光从肃羽眉心散开，将黑气弹了回去，随即金光漫开，将他带了回来。
临走前，肃羽还不忘扯上了一旁的老妇人，然后顺手摧毁了这个梦境。
梦境碎掉，男子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否则，或是心脏病突发，或是脑出血，任何一种能够猝死的疾病，都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他的诊断书上。
即便如此，他已经丧失了他赖以谋生的能力。
肃羽面色惨白出现在我面前，几乎站立不稳。一只黄色的小纸团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然后他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即使我做了准备，他还是被伤到了。
肃羽醒不过来，灵力一点一点被消耗，他被魇住了。
我探过他的梦，杂乱无章。
一会是荒凉颓败的土地，苦难的人们四处逃荒，饿死路旁。
一会是尸横遍野的战场，烽火狼烟，战旗破损，血染天际。
倒也短暂出现过一个身影，很模糊，似乎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坠入了短暂的虚无之中。
没什么好光景，全是痛苦。
有本事将一个梦灵魇住的，我已猜到了是谁，只是比较棘手。
我恢复了原身，将那只蜢从符纸中放了出来。
她还算识趣，朝我跪下，但目中无神，似乎已经认命。
我问她：“你这一族，寿命不过半年，你倒是活得长久，哪年的？”
“万历年间。”她回道。
“哦。”我想起来了：“万历那次大蝗灾，持续了好多年，你编的那个梦，倒也对得上。”
犹记得当时，好好的青天白日，乌压压过来一片“黑云”，竟是铺天盖地的蝗虫。
蝗虫大量繁殖，袭击各地农田，发生大面积粮食短缺和饥荒，许多地方的村民只能靠野草和树皮为生，甚至相互残杀，饥饿、疾病肆虐。
我当时的身份是个卖草药的郎中，带着肃羽一路走一路救，奈何大势如此，无力回天。
我问她：“那个什么县来着？诡异的官粮失窃，大风掀翻粥棚的事，你们干得吧？”
她诚实回答：“是，冠县。”
当时朝廷新运抵一批赈灾的官粮，原计划次日放粮，却在天降亮时，被发现严密封锁的谷仓竟颗粒无存！
毫无线索之下，看守的兵卒被以渎职罪杀掉了。
原本看到希望的百姓，眼见希望破灭，汹涌冲击府衙，踩踏和官府镇压，死伤无数。
后来隔壁县舍粥，又发生了好好的天气，突然刮大风掀翻粥棚的事，紧跟着就是黑云压顶般的蝗虫来袭。
我觉得事情诡异，曾让肃羽去查。
他回来说，是有2只成气候的蜢，鼓动和带领着铺天盖地的蝗虫四处侵袭。
他将他们禁锢在了一座偏僻的荒山里，方圆十里封禁，令它们不得靠近人类村庄。
他还是太好心了！
我缓缓抬起右手，杀意骤现。
“等等！”老妇人突然开口，“我知道躲不过一死，但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讲。”
“我皇……我那老伴，他是真的死了吗？”
还是只痴心的虫。
对这种妄图取人性命的邪祟，我一向没什么好感，但看在她临死还不忘另一半的情分上，我成全她。
我问她：“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红了眼眶：“他说在山中遇到一个道人，教了一个出山的办法，当禁锢破开的一瞬间，我才知道只能容一个人出去，他推我出去，自己留了下来。”
我问她：“你这入梦的本事，怕也是那道人教的吧？”
她回答：“是，那道人我后来在山外又见过他。他说可以引梦中人精气，为我皇增添修为，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出来了。”
我反问她：“你就没想过，这是个骗局？”
她：“……”
我叹口气：“那不是什么道人，它有个名字，叫魇。九魔一魇的说法，你可听过？”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这种邪祟，无形无相，但道行深的，可以随意幻化出实体。他们害人，全凭愿者上钩。你那蜢皇，多半是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献祭了自己，换了你出去。”
“这……”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颤抖着声音说：“我出山时，他让我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竟是这个意思。”说着一行浊泪落了下来。
“而你不识好歹，又一次落入了全套。你可知道，你以为你供奉的是你的皇，你的老伴，得益的其实是那只魇。而那些被你害了的人，业障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她双眼空洞的瘫坐在地上，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我再一次举起了右手，说道：“你没有下一世了。”
业火在她身上焚起时，她一动未动。意外地，我从她双眼中，看到了一丝解脱的释然。
回头看肃羽，他双目紧闭，眉头微锁，似乎正在遭受痛苦。
我懊悔不已，确实大意了。
我得入梦去，找这只魇讨一讨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