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碰了面,胤禛一听说胤祉要找老十三,笑道:“三哥可巧遇到了我,不然要白跑一趟了。老十三现正在我府上呢。他从承德带回来一对熊掌,相中了我府上的厨子,非要在我那吃。如今我借花献佛,请三哥一起去吃熊掌。”

    老三调侃道:“我今天可真是撞了大运,居然能碰到冷面王请客做东。”

    “三哥不要取笑。我是诚意相邀。”说罢,和老三一起走出午门,钻进各自的金顶绿呢大轿,两路人马并作一路,直趋雍王府。

    胤禛的雍王府原是前明内官监房旧址,又称“粘竿处”,其实是紫禁城一处离宫。赐给胤禛后,只将黄瓦换了绿瓦,规制仍是十分壮观,五进院子但是内务府督造司贡的金砖铺地,平如镜,硬似铁。康熙赏给胤禛时,他原不敢受,后来见胤禔胤祉和胤禩的宅邸比这还要雄伟,才半推半就地搬了进来。

    二人在门前落轿,老四胤禛的管家高福急忙迎了上去,磕头请安笑道:“给三爷请安,给主子请安。”

    胤禛问高福道:“老十三在哪里?”

    “十三爷在万福堂”高福又补充了一句“正和乌先生下棋呢。”

    老四点点头,在前面引路,带老三去万福堂。高福见二人进去了,忙招呼人接待老三的一众扈从到仪门内东厢吃茶。

    老三跟在胤禛身后,踏着卵石甬道向万福堂走去。雍王府外面看起来雕甍插天,飞檐突兀十分壮观,室内却并不侈华。

    走进万福堂内,只见图书琳琅、琴剑瓶炉、枕簟屏帷,处处井井有条,纤尘不染,老三心下暗自掂掇,别看老四成天冷着张脸,原来最讲边幅,收拾得分外齐整。

    老十三和邬思道正坐在书房中央专心致志的下象棋,没注意到二人进来。老三示意老四不要说话,和他一起站在后面观战。

    这局棋已经战至尾声,胤祥是阿哥里出名的棋王,邬思道也是布局的高手,一个剑走偏锋奇招频出,一个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两人杀得天昏地暗,只听到啪啪的落子声。最后还是老十三落了下风,笑道:“邬先生,我是破不了你的十面埋伏了,我这个霸王认输。”

    老十三扔了棋乱了局,一转头看见老三和老四,不禁吃了一惊:“三哥何时来了?四哥也不言语一声。”

    “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老三笑道:“不然如何能抓住你这个霸王。”

    老三第一次见到邬思道,他的目光在邬思道的拐杖上停留了一下,又不动生色的移开,微笑着向邬思道点头致意。

    老四互相介绍道:“三哥,这是我的一个清客,邬思道。邬先生,你是第一次见到诚亲王,三哥可是我们兄弟里头的文状元。你的学问未必禁得住他的考问。”邬思道起身行礼问好,老四招呼大家围着棋桌落座。

    老三见老四胤禛对这位邬先生如此尊重,心道不能以等闲清客视之。于是也不避讳,直接说起康熙派他来向老十三请教的事情。

    老十三也没隐瞒,把康熙在车里的话一一转达。

    期间老三注意到邬思道一直拄杖细听,老四没有丝毫阻挠的意思,心知这邬先生哪里是什么清客,定是老四的军师。() ()

    “三哥,”老十三坐没坐相,斜靠在太师椅上,“皇阿玛这次是下决心要整顿旗务了。我本想给下层旗人说说情,皇阿玛就斥责我心软。”

    “同病相怜,皇阿玛也面斥我不敢直言汉军旗之弊。”老三叹道。

    大家心知肚明,康熙是要对汉军旗下手了。局面明朗了,众人反而无话可说了,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今天这個局,是老四有意攒的。前几天康熙在车里和三个阿哥的对话,老十三早就一字不落的转告给他。他和邬思道仔细分析后,就判定康熙这是要整顿旗务,既然满人不能动,那肯定是要对汉军旗下手了。听康熙的意思,是让他和老十三借着审案子的机会,多抓些汉军旗的纰漏把柄,当作动手的弹药。当时唯一不确定的,是康熙对汉军旗到底要整顿到什么地步。是要鼻青脸肿以儆效尤,还是要伤筋动骨触及根本。

    今天老三的消息补充过来,老四和邬思道都确定,这是要下死手了。

    查贪官老四敢不畏艰险往前冲,因为他深知,不管那些贪官地位如何显赫、关系如何深厚,只要自己把证据摆明、案子定死,贪官的权力和关系立会刻把他抛弃,属于见光死。但改革就不同了,是和旧体制为敌,和利益集团为敌。

    若是等老四当了皇上,他是有底气去改的,可现在他只是个皇子,在体制改革中冒尖出头、冲锋陷阵,岂不是比老大还蠢。说白了,体制改革这个事,属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过在当代,功在后来。如果有的选,谁都想摘桃而不是种树。如果老四这时候站出来,树是种下了,能不能留给自己的儿子去摘桃,可就不敢肯定了。所以有些事,只有当了一把手才能做、才敢做。

    老四今天之所以将邬思道的身份直接亮在老三面前,就是要邬思道随机应变,借他的口说一些自己不方便说的话。

    邬思道首先开口:“这改革汉军旗可是局大棋。”他拿起一枚象棋子,掂量着“就是不知道是象棋还是围棋。”

    老三也知道这个改革是出力不讨好,康熙不出头,让儿子出头,可儿子们又不傻,谁愿意做出头鸟。见邬思道似乎有想法,问道:“象棋如何?围棋又如何?”

    “围棋下子从无到有,越摆越多。象棋下子由盛及衰,越杀越少。”邬思道说。

    “依先生所见,这局是象棋还是围棋呢?”老三问道。

    “皇上要改革,众皇子为解君忧,敢辞其劳,这是好事。但君臣佐使,可不能忘。太子才是众皇子之首,是储君国本,如此大事,怎么能将太子置之度外?”

    老三笑道:“乌先生所言,让我茅塞顿开。我是要做个纯臣的,求名声做什么,事可以做,功要让给太子。”

    “太子是将,我们是车马象。”老四接过邬先生手中的棋子:“扶保太子,本就是大义,我们兄弟三人,义不容辞!”说完往桌上啪的一拍,众人看去,正是一个“将”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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