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棠棠二字时,蓝辛棠有些失神,因为除了家里人,也就只有高中时的南梌会这么叫她了。

    这一声呼唤,仿佛将蓝辛棠拉回了七年前。

    少年站在高台,低头看向台阶下的蓝辛棠,笑得如阳光般明媚。他身后是一大片碧蓝的天空和翠绿的梧桐叶,盛夏的风微微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也吹动了少女的心。

    “棠棠,听起来就好甜,你说我是蜂蜜味的,那你是什么味的?”

    蓝辛棠摇摇头不敢再抬眼看他,“我不知道。”

    南梌从高台跳下,朝蓝辛棠靠近,“我知道。”

    “是什么?”

    南梌低头看着蓝辛棠白皙的脸颊和嫣红的唇,眼里像是藏着潋滟的光,他的声音也沉了几份。

    蓝辛棠想退后,南梌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

    夏日的蝉鸣聒噪,但蓝辛棠还是听到了南梌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潮湿与闷热。

    “你是牛奶味的。”

    ***

    “棠棠?你在想什么?”南梌近在咫尺的声音忽地打断了蓝辛棠的回忆。

    蓝辛棠回过神来,心虚地回道:“没什么。”

    南梌盯着她的脸笑道:“是吗?可是你的脸好红。”

    蓝辛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些不好意思,想立刻跑回家。

    南梌又叫住了她,蓝辛棠才想起南梌刚刚好像要加她微信来着。

    她本想拒绝,但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很矫情,所以最后还是掏出手机加上了南梌的微信。

    蓝辛棠住在十五楼,从窗外能看到对面的马路,她一上来便拉开窗帘往下看。

    南梌的车仍旧停在路边,而他则站在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抽烟。

    好似有心灵感应一样,南梌也忽然抬头向上看。蓝辛棠心虚地躲到帘子后,不敢再出来。

    她坐在窗边,打开南梌的微信朋友圈。果然,内容少得可怜,他就发了一张照片,而且连头像和背景图都是那张照片。

    蓝辛棠点开,那是一张从远处拍的摩天轮,上面的彩色灯光在墨色的天空中显得异常耀眼。

    蓝辛棠觉得这个摩天轮有点眼熟,但她不敢细想,其实摩天轮都长一个样,也未必就是同一个。

    还是不要自作多情比较好。

    她烦躁地关掉手机,看向窗外。街对面空空荡荡,南梌早已离开。

    蓝辛棠洗好澡后躺在床上,她把自己埋进枕头里,想起灯下南梌抽烟的模样却怎么都睡不着,可是后来她还是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其实蓝辛棠很讨厌做梦,因为每到午夜梦醒之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看着窗外孤寂的夜直至黎明。

    刚高中毕业那会儿更甚,她整宿整宿地失眠,父亲和母亲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但都很小心地保护了她的自尊心,并没有刨根问底,只一脸哀伤地看着她。

    在外地上大学的蓝辛洋更是早早地就跑了回来,带着亲妹妹出去旅游,表面说想找个人陪,其实蓝辛棠都懂,他们都在默默地开导她,希望她能走出悲伤。

    已经有很久了,很久都没有再做过关于以前的梦了。

    在梦里,蓝辛棠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她仍旧是同学们眼中那个孤僻的怪胎。

    其实从前的她并不这样,母亲说她小时候是很爱说话的,世界的一切在她眼里也都很奇妙。

    磁带里的歌是一场闪烁着蓝色微光的雨;邻居家的小橘猫睡觉发出的呼噜声是冰糖葫芦味;老师在黑板上写出来的字就像彩虹,会散发出绚烂的光芒;一想到好朋友艾宁,蓝辛棠就会想到树枝缝隙中透着阳光的绿色……

    这些意象都是美好的,但是也有令人厌恶的。

    蓝辛棠初中时的同桌张苗苗,一个眼角微挑,说话声音特别大的女孩。蓝辛棠很不喜欢她,只因她把哥哥买的绘本弄破了,还理直气壮的不道歉。

    蓝辛棠气不过,跟她吵了起来,大声地骂她很臭,让她闭嘴,她说话的时候会有塑料烧焦的味道。没成想张苗苗哇一声就哭了,所有人都觉得是蓝辛棠太过分,欺负了张苗苗。老师也对蓝辛棠进行了一番言语教育。

    至此之后,班里的同学都开始孤立蓝辛棠,都说她是怪胎,觉得她脑子不正常,说的话也天马行空。这一番作为,绝对有张苗苗的添油加醋。但是那会儿,蓝辛棠还小,性格也柔软,并不懂得反抗,她不敢告诉家里人,就一直憋屈着,被所有人孤立。渐渐的,蓝辛棠就不爱说话了,人也变得孤僻。

    这种个性仿佛被定格,一直延续到了她高中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活泼开朗的人,没人喜欢阴沉又寡言的蓝辛棠。也不知道是谁传的,把她是怪胎的外号也带到了高中。理所当然的,蓝辛棠又被孤立了。

    她孤僻,不爱说话,但是生得好看,有种这个年纪没有的清冷感。班里的男生听信谣言,表面都对她鄙夷不屑,但每次蓝辛棠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他们都忍不住偷偷看她。

    还有更过分的,有些男生会故意捉弄蓝辛棠借此来吸引她的注意。

    有一次,蓝辛棠坐在学校湖边的石椅上看绘本,因为太过于专注,并没有发现一群不怀好意的男生正在朝她靠近。

    一个为首的男生在众人的起哄下,冲向蓝辛棠,趁她不注意时抢过她放在身侧的书包,并无情地扔到湖里。干完这一切后,男生还朝蓝辛棠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酷实则丑到爆的坏笑。

    蓝辛棠看着湖面飘荡的书包,脸上没什么表情,这种事情她已见怪不怪,她平静地脱下鞋袜,走入水里。

    那时候是冬天,湖里的水冰得刺骨,蓝辛棠在湖里没走两步,小腿就突然开始抽筋,她没站稳,整个人摔了下去。蓝辛棠不会游泳,只能在水里死命挣扎。冰冷的水不断灌进她的肺部,让她难以呼吸。

    那时的她,一度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却没成想,在她即将沉入湖底的时候,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她带出湖水。

    蓝辛棠睁开眼后最先看到的是一片金色的光,很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至今依然记得救她上来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带有独属于少年的低沉和磁性,但又是那么的轻柔。让蓝辛棠想到了蜂蜜,那种黄色的,柔滑的,带点甜味的液体。

    蓝辛棠喜好甜食,但是母亲总不让她多吃,因为对牙齿不好。于是她翻遍了家里的书,听遍了哥哥房间里的cd,都没找到能让她尝到甜味的文字或声音。

    就在那一天她终于找到了,那种不用吃糖也能尝到的甜。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叫南梌,是隔壁1班的,长得帅,成绩好,为人沉稳懂礼貌,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也是同学眼中的好榜样。

    听说他是个孤儿,从小跟奶奶相依为命,但他从来不会自怨自艾,反而不卑不亢,乐观开朗,所以大家都喜欢南梌,他身边也总是围绕着一群人。

    蓝辛棠不敢靠近,但又渴望他身上的甜味。一想到这个,她就烦躁地踢开了身上的被子,闭上眼拼命回想南梌的味道。

    不够,这一点都不够,她想要更多的甜,想要源源不断蜂拥而至的甜。

    蓝辛棠打探清楚了,南梌每天放学都会在一家名为“时光”的书店打工,那里人不多也很安静,只要点一份小吃或柠檬水,坐在能看见吧台的角落,就能肆无忌惮地偷看南梌。

    他会对每个开门进来的客人微笑,会温柔而亲切地问他们需要什么。他的手指很细很长,骨节分明,握着杯子时,手背会泛起清晰可见又充满力量的青筋。

    勺子掉在地上,蓝辛棠下意识弯腰去捡,南梌也在帮她捡。在触到南梌指尖的那一刻,她仿佛碰到了蜂蜜,那种黏糊糊的感觉顷刻间便裹满了她整个手指。她吓了一跳,迅速将手收回,并藏在身后。

    最终还是南梌将勺子捡了起来,并说要给她换一个干净的。

    蓝辛棠看着南梌离开的背影,她再也没忍住,将刚刚与南梌相触的手指含进嘴里,瞬间那股熟悉的甜味开始在她舌尖蔓延,最后充满她的口腔,直达心底。这是她忍耐多日,唯一一次得到的满足。

    手指还未来得及放下,南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的勺子。”

    蓝辛棠被吓了一跳,她迅速抽出手指,将它藏在两膝之间,她能感觉得到那上面是湿漉漉的,沾满了可疑的水渍。

    她不知道南梌有没有看到,她不敢想。明明是寒冷的冬季,蓝辛棠却觉得脸颊像被炙烤过一般火热

    蓝辛棠是被热醒的,昨晚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连空调都忘记开。起来后身上闷出了一身汗,连衣服都湿透了。

    她最受不了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即使再困也要爬起来洗个澡。

    洗完出来,桌上的手机就响个不停,蓝辛棠拿起一看,发现是艾宁打给她的。不用想,一定是来问南梌的事情的。

    蓝辛棠接起,艾宁的声音传了过来,“辛棠,怎么样,怎么样,把顾总拿下了吗?”

    蓝辛棠:“没有。”

    艾宁叹了口气:“没关系,辛棠,顾总这个人是比较挑剔。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机会的。”

    蓝辛棠:“是我拒绝了他。”

    艾宁大受震惊:“什么?你拒绝的他?为什么啊?”

    蓝辛棠收拾了一下垃圾,准备出门觅食,她一边关门一边回复艾宁:“他说要做游戏,我又不懂这个,所以我就拒绝了。”

    “不是,他说的游戏不是让你去做,只是想用你的画给游戏提供灵感而已,就相当于买你一个版权。你根本不用做些什么,你怎么拒绝了,多好一个机会呀。”艾宁有些恨铁不成钢。

    蓝辛棠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说自己曾经跟南梌表过白,只不过被拒绝了,现在觉得很丢脸所以才不愿意跟他合作吧?

    艾宁在电话那头给她做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洗脑工作,蓝辛棠依旧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含糊地应着。

    她都在外面都吃完饭,已经回到家了,艾宁依旧在叨叨。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辛棠?”

    “艾宁,我家对面好像搬来新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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