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现在,我已经走上了会导致自身死亡的道路,那一瞬间我的意识会被直接传送到未来经历死亡的那一天。

    协助者说这能力与她无关,是我自身就有的。不用再白活几年,算是吝啬命运的唯一赠礼。

    而在这一天不管我做什么,最后都会走向死亡。这是我在过去数次经历中体会到的真理。

    但我还是要以“活到最后一刻”为目标努力,尽力多获得信息,为下次轮回做准备。

    见我站在原地,三途春千夜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车门,声音特别大。我感觉未来他是不幸患上了路怒症。

    把手机扔还给春千夜,坐进了后排。两个保镖夹着我坐下,开车的是三途春千夜。

    “回你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倏地把头转过来。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三途春千夜本来已经平静下去的表情又被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愤懑地吼我:“我他妈问你话呢?”

    我往座椅上舒舒服服地一靠,夹着嗓子说:“车你都开了,还问我呢。”

    三途春千夜还要和我吵,转向灯已经绿了,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摁响了喇叭。他瞪了我一眼,悻悻然地继续开车。

    春千夜的车技真是稀巴烂,开得慢如龟爬不说,每次转弯也转不利索,我感觉自己骑在一只瘸腿的老乌龟身上,良心都让他开得大大滴不安。

    我忍不住了:“要不换我来开?”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闭嘴。”

    怕他一气之下没开稳来个一车四命,我没有再开口刺激春千夜。过了约莫十来分钟瘸腿老乌龟驶进住宅区,两个保镖先下了车。春千夜继续开,把我带到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

    我叹了一口气:“不想走楼梯啊。”

    “四层都爬不上去,你去死吧。”他冷笑。

    本来都到嘴边的“你送我可以吗”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原来我家在四楼。

    我打开车门下去,留给三途春千夜一个后脑勺。就在我准备上楼的时候,他开口叫住了我。

    “喂!你要拿那几个司机怎么办。”

    “解雇吧,”我大声说,“你例外!”

    春千夜把车窗降下来,朝我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不过我们相距太远,他没啐到。

    三途春千夜翻了几个白眼又把车窗升上去,一溜烟跑走了,快得和有鬼在他后面追似的。真有活力。

    我爬到了第四层,在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拿着它挨个试,最后发现我家住在406。一进门就看见玄关鞋柜上小库造型的羊毛毡。

    屋里静悄悄的,我关上门,脱掉了高跟鞋,赤脚走在地板上。

    一部直板触屏手机放在桌上,我试了几次,密码居然是佐野万次郎的生日,这让我很想吐槽。

    打开备忘录里面有今天的行程,今天下午到明天晚上我给自己放了假。原本是约了三途春千夜一起出门干什么,结果现在看来是吹了,上面还写着让自己别忘记带上给春千夜买的蛋糕。

    八月份还挺热的,我打开了空调,在习习凉风中转头去看摆在客厅里的等身镜。

    未来的我留长了头发。米金色的长发搭在肩前,恍然间我还以为见到了佐野艾玛。

    露肩上衣、直筒裙、简单的首饰,像个普通的职场女性。凑近一看没有化全妆,眼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我从镜子前离开去了卧室,在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找到了这几年的日记,我翻阅起来。等看完已经是深夜了,去厨房给自己烧了碗面条,边吃边整理这几年发生的事。

    那场战斗的结局当然是我把芭流霸罗打爆了,从此“凤凰院玛利亚”一跃成名,道上人称“绝代的玛利亚”。

    这“绝代”,一是夸我长得风华绝代,二是评我断绝了时代。事实也确实如此,东京卍会势不可当,龙头却换了人。

    副总长龙宫寺坚被判12年,壹番队名存实亡,贰番队队长三谷隆退出了东京卍会。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只知道三谷现在是圈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不需要我操心。

    东卍这边,取得万次郎的同意后我废除了番队的制度,一把手是Mikey,二把手是我,三途春千夜则是我的副手。

    佐野万次郎在那日后对东京卍会似乎是丧失了兴趣,基本是我在管理。膨胀的东卍没给其他组织留活路,垄断了东京都的生意。

    在我们都不算小孩的年纪,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危险。

    不想把万次郎的手弄脏,又需要名声与财富,为此我斩断了许多东西,选择了会让东卍面目全非的道路。乘上了时代之风的东京卍会如今是市值1800亿元的互联网集团,和当初那个暴走族集团唯一相同的只有名字。

    留下来的大家至此全散了,河田两兄弟去开了拉面店、阿帕阿呸回老家搞房地产、武藤泰宏在一家皮革塑料工业公司当小老板,不怪他们,毕竟他们对东卍已经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这里又有一段很感人的故事,三途春千夜一边给我打工一边上夜校,背着我整到个高级会计证书。

    我当时的心情复杂到无法言喻,不管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搞到证的。有种一向叛逆的小儿子见家道中落,背地里去工地搬砖把债还上了的感觉。

    而佐野万次郎虽然是社长,但他平常要么在倒腾赛车要么出去遛弯,单身未婚却提前过上了豪门富太太的滋润生活,现在东京卍会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能给他钱数。

    公司都是我这个副社长在管,但我并没有怨言,因为东卍会变成这样是我的原因,投身到有回馈和兴趣的工作里我也挺乐意的。

    不过生活并不平静,可能是因为我们发家不太干净,职场生活是物理意义上的刀光剑影。

    也不知道为啥那些敌对公司干嘛这么恨我,前天找个淋病牛郎男誓要把我拉下马、昨天找个侦探来我办公室偷成功秘诀、今天又串通司机要把我炸死,唉,我过得这么成功招人恨也是难免。

    打开手机开始自搜,看着那些酸溜溜的话与花边新闻我忍不住乐起来,自恋了一会。又想不行,被对手公司就这么搞死也太憋屈了,我得拿人生最后的24小时发光发热,力求东京卍会进世界200强。

    心里顿时燃起来了,立马要去公司和工作大战三百回合,看到备忘录上的行程又熄火了。

    对哦,明天我得给佐野万次郎过生日。

    好在未来的我作为谨小慎微的成功人士早有安排,已给佐野万次郎订好一家好餐厅。但也只是一顿晚餐,那之前的时间就由我自由支配了。

    躺在床上我很快产生了困意,快睡着时又想起来自己没卸妆,只能苦哈哈地爬起来。

    这一起确实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蹦出形形色色的人、又蹦出佐野万次郎长大后的样子,我莫名其妙开始哭。折腾到三点多才总算睡过去。到了正午,又被饿醒了。想叫个外卖,但我总怕被毒死,于是犹豫片刻给三途春千夜打了电话。

    他过了好一会才接,背景里满是键盘敲击和人的声音,他不耐烦地问我。

    “有什么事。”

    我委屈巴巴地说:“我饿了。”

    他冷笑一声:“你给我等着。”

    电话被挂断了。我内心有些害怕,三途春千夜不会是要过来把我宰掉了吧,我已经想象到他到时候说的台词了。悲愤之下翻了个身,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才去换衣服。

    春千夜又打电话让我下来,我看着窗外强烈的阳光有些畏缩,打开了冰箱想拿瓶饮料。

    结果在冷藏层里看见了芝士蛋糕的盒子,看了一眼还没过保质期我就拎着它走了。

    一开门就是一阵热风袭来,踩着小高跟走下楼看见靠在车门前的三途春千夜。头发和浅色的睫毛被太阳照得发亮,一套色彩鲜艳的马甲套装和红色的跑车倒算柔和点,我觉得他有些像上世纪的好莱坞明星。

    他没耐心,等这么会就抽起烟来,见我下来翻了个白眼,随手把烟扔了。有点担心春千夜引起火灾,于是我走过去把烟头踩灭,他倏地笑出来。我问他笑什么。

    春千夜逞起口舌之快:“这么多年还是这副蠢样,白活了,你去死吧。”

    我平静地想还正如你所愿,我马上就要带着这副蠢样死了,你也不用担心老是翻白眼导致面神经损伤了。

    念在三途春千夜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我没抱怨什么就上了车,他有些遗憾我没和他吵,啧了一声。

    车内冷风打得很足,三途春千夜这次倒没显出路怒症的症状,他问我去哪里,我让他自己想也没生气。他放起这个年代流行的音乐还边哼调子。车开得很平稳,速度也中规中矩,我不禁感叹这司机真大款,谁雇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坐在车上我有些无聊,问他:“公司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可可那家伙也该干点活。”

    我感觉他又翻了个白眼。顿了一会,春千夜语气平淡地问:“倒是你怎么不去陪Mikey。”

    我老实告诉他晚上我已经订好了餐厅,他又不说话了。我通过玻璃隐约看见他的表情,嘴角撇下来,臭着一张脸。

    没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结果车突然停了,三途春千夜转过头来看我。

    “你笑什么?”

    “对不起。”我无辜地看着他,试图获得原谅。

    春千夜又扯出一个笑容来,带着点怒气。他从驾驶座上起身扑向我和我扭打在一起,直到红灯变绿,后车不耐烦的喇叭声传来他才迈着腿回去,还故意蹬着皮鞋在我的裙子上踩了一脚。他的头发被我扯得乱蓬蓬的,我又想笑,但这次憋住了。

    下车后我一手提着蛋糕盒子,一边自觉地挽住三途春千夜的臂弯,我们两个商业精英打扮的人显然不适合这条小吃街。我闻到一股香味,于是和春千夜说我想去那里。

    三途春千夜皱着眉头被我拽进那家韩料店,我跷着二郎腿看菜单,告诉服务员我想吃什么。期间春千夜一直不高兴,终于他说:“我不吃辣的。”

    我故意奇怪地看他:“我知道啊,又不是你吃。”

    三途春千夜瞪圆了眼睛,愤然在桌下给了我一脚,我闪得快没被他踢中。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见他反手拿起餐刀顿时清醒了,担心我俩因为闹事被赶出去而握住了他的手。

    “我错了。”这么说着,把餐刀从他手中抽走了。

    三途春千夜嘴唇动了两下,我猜他是要骂人。最后他也是知道闹事不好,只是双手一抱靠在了椅背上。

    这人还是好玩地令我安心,我一边搅动玻璃杯里的冰块一边盯着他看,就想再多看看他生气,三途春千夜却不让我得逞了。

    菜不一会就上齐了,本来已经压下去的饥饿被轻易勾起,我没分神看他,专注地吃了起来。

    三途春千夜一动也不动,光看着我吃饭,都看得我有些良心不安了。

    正犹豫要不要邀请他一起吃,春千夜突然说:“和Mikey以外的男人约会就杀了你。”

    我头也不抬:“那你自裁吧。”

    三途春千夜被我气笑了。两三下把蛋糕盒子拆开,他吃蛋糕就用一把餐刀,挖下和塞嘴里都由一把刀完成。春千夜懒散地撑着自己的脑袋,目光定在我身上,吃得咬牙切齿,仿佛在嚼我的骨肉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我,难道是饿了不好意思开口?看着桌面上仅剩的辣酱汤,想春千夜肯定不吃这样,主动问他要不要再点。

    三途春千夜感觉我莫名其妙,说他已经在公司吃过了。我夸身材管理的意识不错,他又骂骂咧咧地让我滚、去死,和他在一块我都快对这个话题脱敏了。

    我吃完后主动问起他公司的事,三途春千夜嘴角又往下撇,但还是老实向我报告。不过他讲的很含蓄,中心还是在让我照顾好自己上,让我小心身边的人,那个司机的事不会只出现一次。

    这就是大老板的烦恼,暗杀待遇堪比教父了,我感叹。三途春千夜又皱着眉头说不对,他奇怪地看我一眼,我当即知道自己失言了。

    好在春千夜没多心,他兀自解释起来,瞪着我:“你还说这么多苍蝇围着你转也太异常了,看来那些人从哪里来的你心里有数?”

    我诚实地说:“不知道。”

    春千夜:“你死了我都不会管你。”

    我:“我死了还犯得着你管,你是我儿子要继承我遗产?”

    他说不过我,手按在餐刀上就要暴起,我连防御姿态都做好了,却看见三途春千夜突然僵住了。

    接着他的眼睛缓缓移向外面,和某人对视。我好奇那人是谁也要看过去,探头探脑却看不见,我这个位置正好被别人挡得严实。

    春千夜的目光又转过来,落在桌面上,我才注意到他额前冒出了汗。

    三途春千夜用不由自主颤抖着的手一拂桌面,把盒子、没吃完的蛋糕连同那柄餐刀一起扫进了垃圾桶里。

    还没骂他浪费粮食,春千夜先叮嘱我:“等会就说是我把你叫出来的,记住了。”

    接着三途春千夜带着淡淡的死志出了店,我一头雾水也没心思吃了,把服务员叫来结账也跟着出去。看着春千夜在街角和一个黑头发的男人说话,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不禁快步向他们靠近。

    那男人和春千夜说了什么,春千夜就自己让开了。我这时已经离他们很近了,看清了那张脸。

    白色的短袖、猫似的黑眼睛、黑色的中长发在后脑勺扎成个小辫,柔软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眉间,熟悉中带着点不同。我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佐野万次郎,我还以为是真一郎回来了。

    他对着我笑:“由理奈,今天过得怎么样?”

    夏日热到黏稠的空气让我难以呼吸,不受控制地钻进来粘住我的嗓子。我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样的佐野万次郎光是看着就让我恶心得有些想吐,但我自己呢?又是一股股愧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这7年里对他干了什么。

章节目录

东京轮回者自救日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咖啡松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咖啡松糕并收藏东京轮回者自救日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