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的隔音很好,此时此刻,房间外的一切喧嚣都不甚明晰,唯余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温萝望着梁斯珩的双眼有些干涩,仍固执地不肯眨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外,呼吸却下意识轻缓下来,轻易无法听闻,静静地等着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一只修长温热的手抬起,落在肩上,温萝下意识一个激灵,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却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肩上的手滑到背后,将她轻柔地推进熟悉又宽阔的怀抱中。

    属于男性的胸膛是完全有别于女性的硬挺,却格外令人心安。

    原本淡淡的沉香气此时似是渐渐浓郁起来,让温萝有些头晕目眩。

    “你……”清隽矜贵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刚起了个头又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顿了一下,随后低声问道,“之前你突然离开,又总是逃避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

    温萝迟疑了一瞬,点头,有些自卑地垂下脑袋。

    梁斯珩鼻喉间忽然有些堵塞,箍住温萝的手臂收紧,根根分明的青筋爆出,手动了动,最终屈指轻轻弹了下她的后脑,又舒张手指轻柔地安抚着,涩声吐出了两个字

    “……傻瓜。”

    温萝脑袋又更低了些,紧紧咬住唇。

    梁斯珩知她神思纤细敏感,却不知她竟会因为一段普通寻常的男女关系生出自卑的心思。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心疼怜惜,亦或是在得知她所在乎的并非自己束手无策的之后松了一口气。

    但毋庸置疑的,鼓胀的心脏告诉他,他喜欢的小姑娘缺乏足够的安全感,需要有人一遍遍地坚定地告诉她,她很好很棒,有很多人在喜欢她、爱着她。

    需要把她过往所欠缺的爱意一点点填补回来,需要让她感受到,她是被无尽的爱所包围着的。

    梁斯珩将某只小鸵鸟从怀里挖出来,托起她的下巴,见这姑娘又在折腾自己的嘴唇,有些无奈地伸手,拇指指腹摁住她的下唇边缘,将那可怜的、已经遍布齿印的唇瓣解救出来。

    唇齿被不属于自己的手指掌控,无法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肆意蹂.躏,温萝被迫抬起眼,委屈巴巴地看向男人,微颤的长睫似是枯落的蝶翼,轻轻扇动,勾勒出旖旎的可怜意味。

    “温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他在郑谦城面前假扮她的男朋友,然后第一次叫出“萝萝”这个称呼之后,她就几乎没再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完整名字。

    如今猝不及防听到,温萝甚至还控制不住地怔忪了一瞬,掀起眼帘,直直撞入他严肃认真的神色当中。

    “你觉得我怎么样?”

    温萝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一懵,疑惑地眨了眨眼:“嗯?”

    “你觉得我这个人,在各方面怎么样?”

    温萝不明所以,但被捧在他掌心中的脑袋还是慢慢地点了点,认真地说道:“你很好,各方面都很好。”

    是真的。

    她出生以来,活了不长不短二十五年,遇到的人不多不少,让她委屈的难过的有,让她开心的也有。

    但这些年来,也只有他,会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安宁、幸福的感觉。

    她在他这里体会到了被人关怀疼宠着的滋味,只是那些美好总像是无根无靠的浮萍、水中的弯月泡影,一颗心飘飘荡荡没有着落,似乎不知何时长梦就会醒来,她又变回了失去教母魔法的灰姑娘,重新缩进平凡又孤独的世界里。

    她的惶恐是真的,但他的好也是真的。

    梁斯珩长眸中渐渐溢出笑意,继续问道:“那,包括我看人的眼光吗?”

    望着他幽深的眸底,温萝隐隐有些明悟他问她那些话的目的,眼眶慢慢爬上红意:“……包括,可是我——”

    “你什么,你所说的那些你认为‘糟糕’的性子?还是你吸取你父母的教训,不敢触碰男女感情?”

    他都知道了还这样说……

    温萝委屈地瘪了瘪唇,低声咕哝了一句:“都有。”

    “那我们就一个一个解决问题,好不好?”

    温萝不抗拒也不接受,像是没了性子的泥娃娃,破罐子破摔地往梁斯珩怀里一缩,挣脱他的手掌,自顾自地埋下头。

    又装鸵鸟逃避。

    梁斯珩险些被这小东西气笑,不再执着于与她对视,手指轻缓地捻着她饱满圆润的耳垂,温声说道:

    “你说你敏感,我跟你在一起会很累,但是萝萝,如果你是这样子的,我反倒更要说,我们很相配了。”

    这是什么话?

    这一回,不用梁斯珩动手,温萝自己便主动抬起了头,隐忍着耳朵的酥麻和热意,耷下的眼尾挑起,瞪大了眼睛看他。

    “记不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的,我不是一个好人。”

    温萝眸光微闪,依旧坚持自己当初的观点:“你如果还不是好人,那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坏人不会不求回报地对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好。”

    说到一半,温萝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在你喜欢我之前。”

    梁斯珩被她逗笑,长指慢条斯理地勾缠着手边的发丝,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温萝纠结地皱眉,仔细想也想不出来,干脆说道:“反正总不会是刚认识的时候吧,那时候你就对我很好了……当然,不管你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毕竟论迹不论心嘛。”

    梁斯珩明白了她的逻辑,低声一笑,唇角勾起了一抹肆意。

    “如果以前我是你认为的好人,那现在就称不上了,甚至你所说的论迹不论心,我对你是有欲.望的……”

    梁斯珩声音渐渐低下去,垂首,薄唇凑在温萝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垂落的目光所及之处,精致小巧的耳朵上,细小的绒毛根根竖起,滚烫的热意瞬间席卷耳垂耳廓,又蔓延扩散至白嫩的脸颊和修长的脖颈。

    温萝忍不住地瞪大眼睛,望着男人“你你”的结巴了半天,敏锐地感知到臀下的大腿肌肉绷紧,组织纹理只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在她的身下移动。

    如果原本是被扔在锅里小火慢炖,那现在就是直接在下面塞了几块炭,烈火烘烤了。

    温萝浑身又酥又麻,打了个激灵,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

    奈何横在腰间的手臂像是铁钳一般箍着她无法逃离,身子扭了几下,只听得一声隐忍的闷哼声,吓得她再也不敢乱动。

    身子被按住动弹不得,温萝只得耍嘴皮子,期期艾艾地吐出一句叱责:“你,你怎么耍流氓!”

    梁斯珩神态自若地挑了挑眉:“为了向你证明我不是好人。”

    温萝差点儿被他的邪理带歪,心里竟然还升起一股诡异的认同感。

    所幸她很快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瞪了梁斯珩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搞我心态的?”

    只是那双眼睛水润润的,带着生来的多情与娇媚,实在没有几分气势。

    梁斯珩却爱极了这样有生机又有活力的她,好声好气地轻哄了两句,等到人表面上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实际上已经重新乖顺地靠在自己怀里不再抗拒后,这才正经起来,继续说下去。

    “我的心里没有你想的那么光明磊落,有想占有你的阴暗面,也有想要掌控你的劣根性,想让你全心全意地依赖我。你认为我跟你在一起会很累,会消磨我们之间的感情,但看着你在我的照顾下慢慢变得无忧无虑,又何尝不是我的乐趣所在呢?那会让我很有成就感。”

    在猎物袒露了自己柔软的肚皮时,凶兽也不再隐藏,张开獠牙。

    温萝怔住,呆愣地望着面前恍惚间变得有些陌生的男人。

    他没戴眼镜,一双狭长惑人的眸子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不像平时温润的外壳,此时竟隐隐透出几分锋锐。

    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只是温萝却没想到,梁斯珩会就这般坦率地宣之于口。

    他,他怎么……

    有时她是会隐约察觉到他的一些恶劣心思,但一直都简单地以为那只是他偶尔生出来的恶趣味,怎么也没想到他表面无害的恶劣掩盖下,竟会是抱有这样的想法。

    偏偏她在听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心脏竟然可耻地跳得更快了。

    察觉到自己突生而出的心悸,温萝只觉得手指都在发麻,胆战心惊地咽了口唾沫,遮遮掩掩地磕巴了一声:“那说不定、说不定是因为你现在对我还有感情,等以后没有了,就不耐烦再这样对我包容我了。”

    梁斯珩叹气,屈指抚了抚温萝的脸颊,轻声问:“为什么就认定我们以后就没感情了呢?”

    温萝沉默了一瞬。

    她似乎一直假设的都是他们未来会走向她父母的老路,似乎并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而且她的想象力实在匮乏,小说可以写到主角两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便完美结束,可人生多漫长啊,她想象不出另一种圆满的道路。

    “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对因为妻子喜欢热闹,定居在小吃巷的糕点店两夫妻?还有照看你长大的孙姨夫妇,还有,”梁斯珩话语一顿,补充道,“我的父母。”

    温萝长长的眼睫茫然垂落。

    是啊,身边幸福的例子比比皆是,偏偏她要钻牛角尖。

    耳边柔和清隽的嗓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那是不是也该相信我不会像你父母那样把你带上他们的老路?退一万步讲,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多年以后我们感情淡了,我是不是也会尽到自己身为伴侣的责任,一辈子对你好?而且……你舍得因为自己的再三谨慎,就此与我错过么?”

    温萝眼眶又红了起来,明明设想他们将来不再有感情的人是她,可听到梁斯珩真的按照她所假设的情况说下去时,她心里又开始钝钝地痛,心里涌现出无尽的失落与惊惶。

    “所以萝萝,要不要试着对我们的感情有点信心?”

    说不过他,温萝索性无理取闹起来:“那如果我就是没有信心呢?”

    见她明明已经开始动摇却还在嘴硬,梁斯珩低低地笑出声来,在女孩恼羞成怒的神色中猝然上前,一个轻轻的吻珍而重之地落在她的眼睑上,在一片静默中,轻声说道:

    “对我没信心也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来,让你慢慢对我有信心,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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