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斯珩的一番话下来,让温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助。

    她现在大概是生气的,生气梁斯珩一遍遍强调她不该这么信任他,好像他在撇清关系,跟自己拉开距离一样。

    但她却又清楚的知道,他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希望自己能不要轻易将信任交付,保护好自己,所以这就显得自己的愤怒毫无来由又无理取闹。

    不可否认的是,就像梁斯珩自己所说,在这很短时间的相处里,各种事情的推动让她轻易地便对他产生了依赖,把他当作兄长一般信任,这种信赖感甚至超越了她对她那对父母的感情,就连在遇到危险时想的也是向他寻求庇护。

    所以在梁斯珩亲口否认这一切,甚至不惜做出他会伤害她的假设来证明他说的话时,温萝心里只觉得难过和委屈。

    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处在叛逆期的孩子,明知道家长想让他好好学习是为他好,但就是不学一样。

    以前的温萝没有叛逆的资格,或者说她有过,初中的时候也曾幼稚地学着别人逃学旷课,试图吸引父母的注意,最终却只得到了父母失望不解的目光。

    开始他们还找她谈心,甚至时隔几年,第一次一起去学校,跟老师交流她的情况,这让她天真地相信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效的,于是开始变本加厉,前面应着好好好,转头就跟小混混出去玩。

    但很快时间,父母的新家庭——她那些上小学的弟弟妹妹因为期中考试的到来,轻易便把他们的全部心思都吸引了回去。

    于是她又是一个人了。

    一天的时间,她去理发店将头发拉直染黑,取下的耳钉戒指扔进抽屉,香水衣服鞋子全部尘封进衣帽间的最深处,换回校服背着崭新的课本重新坐回教室。

    从那之后,她用最短的时间赶上了学习进度。

    以前次次交白卷次次垫底,后来一直到高中毕业,班级排名她就是班级第一,年级排名她就是年级第一,全市排名她就是全市第一,只要她参加考试,别人就只有争第二的份。

    可是那又如何呢?

    老师惊讶当初的小太妹竟有这么大的潜力,父母欣慰她不愧是他们的女儿。

    但那又如何呢?

    她的弟弟妹妹即使成绩平平,照样能因为一点退步波动就换来父母的担心忧虑,一丁点的进步就得到他们的激动赞赏。

    那是从他们一次次吵架,最后决裂离婚后,她再也不能轻易体会到的东西。

    她渐渐变得沉默,变得内向,躲在自己平静又丰富的世界里,不再抗争,也害怕出去。

    一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在梁斯珩的面前,她才模糊地体会到了“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的滋味。

    “可是你会让我受到伤害吗?”于是哪怕梁斯珩那样语重心长地跟她讲道理,她还是倔强地望着他,叛逆又任性,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丝来,“你的假设成立吗?你会辜负我的信任吗?”

    “温萝,我不是个好人,”梁斯珩一贯温和的声音也提了起来,“你不能这么道德绑架,如果有别人也像我对你这样,难道你也要去喜欢信赖他吗?你——”

    说到一半的话语在触碰到温萝断了线般坠落的眼泪时堪堪止住。

    长时间的沉默后,一声轻叹在房间中响起,飘荡着、缓缓地将温萝裹住。

    一张柔软的纸巾覆在面上,长指隔着一层纸带动着它轻轻蹭过温萝的面颊,将泪水拭去,耳边是男人沉隽的安抚。

    “抱歉,我话说重了,别哭。”

    温萝抬眼,透过朦胧的水雾望着他,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泪珠欲落未落,在男人低声的诱哄下,一滴眼泪又一次滚落下来。

    “我就是喜欢你,不是什么依赖。你信不信随你,我证明给你看。”

    有些偏执的固执让梁斯珩一时也束手无策。

    正如他之前认为的,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已经到了步入社会的年龄,但据他推测,她应该是做一些像自媒体这样的不被长辈理解并支持的新兴自由职业,所以她跟真正人际关系混乱复杂的社会还是有着一定的距离。

    除此之外,又因为部分家庭教育的缺失,让她在很多事情上显得天真又纯粹,柔软却敏感。

    他是不讨厌这样的温萝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她抱着各种小心思接近。

    但他实在,也不想看她这样,因为别人的举手之劳就无条件信任,担心如果不是他,如果以后她离开他的视线,她会因为这个性格吃亏。

    “温萝,我不是个好人。”

    最终,梁斯珩也没忍心再说什么重话,再把这小姑娘惹哭,只是又一次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正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直到刚才她还在骗他,她还想着道德绑架,所以那不是更好?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温萝抽了抽鼻子,倔强地回了梁斯珩一句,转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

    在温萝出去接电话没多久,纪卿言就到了。本来大家许久未见寒暄几句也没过多长时间,但毕竟这里到处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梁斯珩担心温萝出去太久会碰到什么意外,便说要出去寻一下,正好叫回来准备点菜吃饭了,谁知便碰到那种意外情况。

    于是其他三人等着温萝和梁斯珩解决私事,又等了有一会儿,不过事关好兄弟的终身大事,也没什么可不耐烦的。

    卫昀闲着没事,干脆拉着另两人斗地主。

    输了又赢了几盘,房间门才发出一声轻响,温萝和梁斯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卫昀口哨到了嘴边还没吹出去,就发现两人之间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小姑娘那一双漂亮的让人难以忘怀的桃花眼还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几人见此,什么调侃的话都咽了回去,梁斯珩把纪卿言跟温萝互相介绍认识后,两人就先后坐到了位子上。

    池景斐看了看对面两人,什么也没说,把放在一边的菜谱拿过来放到温萝面前,温和地说道:“女士优先。”

    温萝冲他笑了笑,也不矫情,低头翻了两下,意思意思点了两个大家一般都能吃的菜,合上菜单递给卫昀,全程没跟梁斯珩有过包括眼神在内的任何交流。

    卫昀看着菜谱,只觉得烫手的厉害,接过来时菜谱交递间不小心碰到了温萝的手,被梁斯珩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手一抖差点儿把它扔出去。

    卫昀条件反射性地想把这烫手山芋丢到梁斯珩怀里,但转念一想,这俩人气氛明显有古怪,他转手把温萝给自己的菜谱给梁斯珩,这不就跟抱着炸药桶往两军交战的地方跑一样吗?

    梁斯珩这衣冠禽.兽得罪不起,未来嫂子更得罪不起啊。

    脑子里转过几场大戏,卫昀干脆把菜单塞给纪卿言:“今天这不是给你接风洗尘吗,你先点。”

    ……

    以前四人毕业后各奔东西,久别重逢的时候也没少过,什么时候还有过这么客气的待遇了。

    纪卿言瞥了卫昀一眼,从善如流,点了近十道菜后按铃叫侍应生进来,把菜单递给他,顺口补充了一句:“等饭后给这位小姐上一道芒果慕斯。”

    “好的先生。”

    说完后纪卿言一顿,转头问温萝:“芒果你能吃吗?不能的话换个别的想吃的。”

    温萝还在游神,听到纪卿言的问话,忙摇了摇头:“芒果我爱吃的,也好久没吃芒果慕斯了。”

    纪卿言点点头,便让侍应生离开了。

    门被关上后,房间里一时间又陷入一片寂静。

    卫昀给梁斯珩各种花式使眼色,他也理都不理,自己仿佛媚眼抛给瞎子看,不由地一阵牙疼,试探着出声捡了几个话题,把气氛带起来。

    温萝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时不时接几句话,如果忽略白皙的脸上显得红意格外明显的眼眶,似乎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

    氛围渐渐被炒了起来,在座的几人都是常年全世界各地的跑,站在高处,格外见多识广。温萝听着他们交流,短短时间里自己也收获颇多,慢慢地就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认真地聆听吸收他们的对话内容。

    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池景斐开了瓶酒,见温萝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瓶子,被发现后又遮遮掩掩地移开视线,不禁一笑:“白酒能喝?”

    温萝眼睛晶亮,点了点头。

    她初中那时候什么抽烟喝酒都干过了,甚至还喝出一身好酒量。后来虽然收敛了,但有时候心情不好了,还会习惯性地买点酒回来喝。

    池景斐要往温萝的杯子里倒酒,却被一只大手松松地覆住杯口。

    两人都是一顿,温萝盯着那只手呆了片刻,才顺着手臂转到身边的男人脸上。

    从刚刚两人不欢而散后,温萝心里就充斥着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不敢再跟梁斯珩对上视线,如果不是这么毫无缘由地就离开太不礼貌,她甚至想直接跑路。

    “你后面不是还要吃芒果慕斯?他们这里都是用鲜芒果做的,跟酒混着吃容易对身体不好。”

    温萝扁了扁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两人也没差几岁,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总是表现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不理智,不成熟也不沉稳,好像做什么都在出错。

    女孩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池景斐夹在两人中间,突然体会到卫昀刚刚左右不是人的感受,咳了一声,说道:“纯粮的,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梁斯珩却一反常态地态度强硬起来,没应池景斐的话,幽沉的眸子凝着低垂着头的女孩:“酒和甜点,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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