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野兽般的啸叫在东口巷48号小夏诊所门前响起,惊起槐树上无数老乌鸦。

    夏蝶不慌不忙,在尖牙即将触到脖子的一刹那变出血符“啪”一声贴在德古拉·商阙伯爵的胸口上。

    伯爵被定住了,现在只有嘴巴能动。他维持着扑人的姿势质问道:“你能不能别叫我德古拉·商阙?这名字实在是太土了!还有,为什么东方的符可以管住我这只西方的鬼?!”

    夏师傅不愧是夏师傅,看病问诊不在话下,收服妖魔鬼怪更是手拿把掐。她骄傲地扬起下巴,语气充满鄙视:“我的符咒内含生物识别专利技术,你虽然是西方鬼,心却还是中国心。一副进京赶考的小白脸书生长相,符咒不定你定谁。”

    “......说实话夏蝶,我现在很认同你店铺五星好评里的某句话。”

    “哪一句?”

    “‘她给我一种疯癫感,很疯癫的感觉,要疯不疯,我听过很多人说自己疯,但我觉得夏老师的疯才是真的疯’。夏蝶,你连生物识别专利技术这种话都能信口胡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噼啪——”

    此时,天边划过一道惊雷闪电,骤雨即将来临,狂风悄然刮起。

    黑夜里,夏蝶的亚麻睡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眉头紧锁,比起跟商阙拌嘴,现在更关心自己还有只小松鼠怎么迟迟不归家。

    “我掐指算过了,今夜这场雨会特别大。你就站在这里好好洗刷自己害死赵姨大补鸡的罪过,想想该如何补偿。同时也捋一捋,明天我审问你的时候,最好分点作答,条理清晰地回答一下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家店的,前世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你怎么会转世成吸血鬼,以及你衬衫上那两块补丁的来历。”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反省一晚上?”

    “对,理解能力真好。”

    “......”商阙语气变软些,哀求到,“赵姨那三只鸡的事情我可以解释。求你别把我留在这里,我想回家。”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将白天残余的暑气彻底冲刷干净。夏蝶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不理会商阙,掏出手机给张美意打电话。

    “你死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家?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喂夏姐,对不起啊,我在天外食府街嘴馋偷喝冰酒睡过去俩小时耽搁了,我现在马上到家,还有五分钟就能到东口巷!”张美意那边风声呼呼作响,想来正在急速腾云驾雾。

    夏蝶悬着的心放下来些许,变出把伞准备去东口巷接人。

    身后,商阙还在努力挽留:“我是真心来看病的,你说的什么前世记忆那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夏师傅,我得的绝症不是‘不想缺钱症’,对不对?”

    “对,我骗了你。你得的是不想上班、不想上学、不想活着症,你这个人生来就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吸干身边其他所有人的价值。你是个倒霉鬼、短命鬼、穷鬼、负心鬼,你得的根本就是‘我劝你好好做个人洗心革面否则我亲手送你下地狱’症!”

    夏蝶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等她把张美意接回来时,商阙安安静静站在大雨里,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妈呀!这怎么还杵着个人呢!”张美意凑过去仔细看了眼,原来是白天那个有毛一族的天菜大帅哥,转世三十回始终纠缠夏蝶不肯放弃的狗皮膏药。

    张美意的脑袋探出雨伞外面了,夏蝶把她拉回来紧紧护在怀里说:“人家现在是高贵的吸血鬼,你这只小松鼠的血量还不够塞牙缝的。就在刚刚,他连我的血也想吸呢。”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张美意消化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姐,你的意思是,从前他对你,还只是抽象意义上的‘吸血’,这一世开始,他居然要真的——吸你的血了?”

    “嗯。”

    “爹呀,资本家也没他能吸。”

    面对张美意的嘲讽,商阙并未还嘴。他仍旧垂眸无语,好像棺木里永眠的尸体。

    “可是夏姐,他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好忧郁好深沉,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咚!”

    “哎哟!嘶——”

    夏蝶给了张美意一记头槌:“不准再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浪漫爱情小说!心疼男人你就废了。你与其相信他有苦衷,不如相信我是秦始皇。走走走,赶紧回家!”

    回到休息室,两人把从天外食府街买回来的各种灵丹妙药飞速解决完,各自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先说业绩,我认为,开业第一天,小夏诊所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无论是在服务质量,还是在用户体验上,我们都做到了完美。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要打起精神,让人们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夏蝶坐在餐桌边,一只红毛小松鼠坐在桌上盛满夏威夷果的木碗里。松鼠剥开一颗,夏蝶就吃一颗,直到嘴里塞满,腮帮子鼓鼓囊囊,满室都是咀嚼坚果的噼啪脆响。

    “接下来就是这个‘奇耻大辱’了。”夏蝶恶狠狠瞪着桌上用树脂封起来的巧克力金条,她说,“你知道吗,商阙送我的金条甚至是店主寄拍。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连那一块九毛九都舍不得花,都要白嫖!我夏蝶天生灵狐啊,姻缘线怎么就跟这种人绑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店主寄拍?这么丢脸的事情他能主动告诉你?”张美意说完,好不容易啃开一颗坚果,刚准备吃,又被夏蝶劈手夺走。

    “嘎嘣嘎嘣……”

    “他当然不会告诉我了,是我自己发现的。你去某多评论区划拉一圈就明白了,零食区、家居用品区、服装区,甚至还有宠物用品区,都有他那张‘帅脸’出镜。人家是职业的!”

    张美意嗑夏威夷果嗑得牙疼,揉揉发麻的双颊辣评道:“吸血鬼这么好个人设能混成这样真是没谁了。”

    “不提他了,晦气!就让他好好在外面淋一夜的雨。”

    “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让他在外面罚站是因为五十多年前那件事吧?那夜山洪,他说好去狐狸洞接你,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巴巴地给人苏小姐送书。后来你差点淹死,千年道行几乎毁于一旦。当时是谁来着……对了!是那个姓赵的小丫头救的你呢。要我说,让他在外面淋一百次雨也不够赎罪!”

    提起这事,吊儿郎当惯了的夏蝶脸上难得出现一种哀伤。两道细眉毛微微下垂,嘴角跟着往下掉,张美意看着心疼,从碗里跳起来伸出两个小爪子把夏蝶的嘴角和眼角都推上去。

    夏蝶把张美意拢在手心里,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张美意的毛茸小脑袋说:“他今天晚上把小赵丫头家可宝贝的那三只鸡咬死了。你说他做得对吧,人小赵丫头确实是结结实实伤心了一场。你说他做得不对吧,那三只鸡和那个狗屁保命仙人真该死,这些年坑了赵家不知多少钱。美意你说,他为什么那么烦?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他?”

    小爪子拍拍夏蝶脑袋,张美意安慰道:“我提起往事不是要引你伤心。夏姐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了,反抗过这么多次命运,你没有一次成功过。那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就努力错了方向?”

    “你什么意思?”夏蝶腾地抬起头,眼里闪烁困惑的光。

    张美意把夏蝶耳朵扯过来低语了几句,千年老狐狸瞬间开心起来,恢复了聪明小狗般骄傲的神情。

    雨在半夜就停了,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完全升起来时,地面已经半干。

    诊所前台和玻璃门之间有一小块空地,刚好够摆瑜伽垫。夏蝶八点起床做拉伸,先来了几个无比标准的下犬式,然后一边下腰,一边观察商阙的情况。

    定身的效果到现在已经解除得差不多,只剩下两条腿不能动弹。阳光慢慢烘烤着湿漉漉的衬衫和牛仔裤,蒸腾出丝缕白雾。那些白雾刚冒出来就被一阵人体的抖动晃散,原来是商阙在抽抽嗒嗒地哭。

    他吸着鼻子控诉道:“夏蝶你不是人!我才十八岁,家里不允许夜不归宿,我高中都还没毕业呢!昨天晚上我妈给我打了一夜的电话,你把我定住了我动不了。早上上半身终于能动弹了,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报平安,结果呢?我手机泡水了,用不了了!你现在还有心情在那里做瑜伽?你根本就不是疯,你是没人性没良心!你让我罚站,学校都说现在不提倡体罚了,我要告你虐待,限制我人身自由,我送要你去蹲牢子!”

    他骂得激动万分,两手不受控制地直哆嗦,要是夏蝶此刻站在他面前,一准能被挠花脸。

    “嗯......”夏蝶懒洋洋地哼唧着,正在做眼镜蛇式动作,满不在乎道,“你编,你接着编,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你十八?你高中生?商阙你是不是忘了,你躯壳里的这副灵魂比我年纪还大五岁呢。骗骗我也就算了,别真把自己骗了。”

    灵力探识到结界外有几个人正在徘徊,他们无一例外都抱有强烈的不想做某事的念头。看来第一批顾客新鲜出炉了。

    夏蝶忙不迭收拾好前台,又换上白大褂,招呼张美意也赶紧换好护士服出来开工。

    进诊疗室前,她嘴里叼着皮筋,手上梳理头发对商阙威胁道:“待会儿客人进来了别杵在那里傻站,记得给人问好,别砸了我小夏诊所服务至上的好招牌。”

    商阙盯着跳来跳去,扬长而去的马尾,气得牙齿都要咬碎。

    几分钟后,果然有个穿中山装戴老花镜,文质彬彬,约莫六十来岁的妇女穿过结界化成的青石砖墙来到这里。

    她看见院里站着个小伙子,以为也是来看病的,慢吞吞走过去问道:“请问这里就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救苦救难,人美心善的夏师傅所在的小夏诊所吗?”

    救苦救难......人美心善......

    听到这几个字,两行清泪从商阙双颊流下,他彻底气蒙了,一口鲜血噎在喉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快要昏厥过去时,他觉得这个奶奶看起来有点眼熟。

    仔细打量一二......

    “吴老师?怎么会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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