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四人住在薛府。

    一轮皓月挂在当空,又大又亮,好似银盘,提醒着人们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啊。”一声叹息传来,是晏羽南正坐在窗前的绣墩上抱怨,“若是在山上,师兄师姐们早就带我去放灯了,哪像现在,还要在这不伦不类的薛家呆着。”

    初七倒是没那么多感慨,她没有记忆,自然就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快乐事,只顾着埋头一盘糕饼之间,边吃还边想着,这薛家真是有钱,就连糕饼上都做了金箔装饰。

    “拐子六。”宁飞星正低头沉思,还是记不起这号人物,只得求助陶进,“你知道?”

    “嗨,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你这二十年来,总是时不时闭关,拐子六又不怎么在东面活动,你当然不知道。”陶进夹起一块糯米饼,小心吹掉上面的金箔,放在初七面前,小心叮嘱:“少吃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吃完了难受,说不得还得吃消食丹。”

    初七财迷,十分想要把金箔收集起来,但又碍于陶进的话,只得十分肉痛的看着金箔被随意吹掉,飘落在地上,洒出一片鎏金光辉。

    陶进点头微笑,对初七并没有趴在地上捡金箔的行为表示满意,接着道:“拐子六,我有一次下山帮师父办事,偶然碰到过一次,好家伙,那叫一个疯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能打的很。”

    陶进在无量宫是宫主晏回的二弟子,平日里懒洋洋,对练功十分懈怠,被奇英揍一顿捆在柱子上的事情,可以说完全不是他倒霉,而极有可能就是他学艺不精才惨遭毒手。

    但这绝不代表陶进就是一个软柿子。

    陶进的功力对上奇英可能没有胜算,那是因为奇英是十八魔将,而一个拐子六算什么呢,宁飞星连拐子六是谁都不知道,足以可见拐子六不过一个山野小魔。

    但这样一个小魔,竟然能得到陶进一句“能打的很”的评价。

    这就引起了宁飞星的好奇,“二师兄,你不会输了吧。”宁飞星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到。

    陶进大呼不可能,怒道:“瞧不起谁呢!我当然赢了,我是说,他那种打法有点奇怪,就像是那种……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能量很大,但是维持时间却很短。就很……脆皮。”

    原来如此。宁飞星对拐子六的疑惑顿时消失了,这种瞬时爆发的能量很有可能就是薛怀月所说的偏门。这不奇怪,仙门百家里也有很多,能够瞬时提升战力的功法符咒。

    “所以,你觉得拐子六会是我们在找的人吗?真的是他绑架了那么多女人,来练这种邪术?”坐在窗边赏月的晏羽南也回头,颇有点终于找到了目标的欣喜。她始终对这次出门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见过一个实力相当的魔修感到遗憾。当然,这话她再也不敢在两位师兄面前讲了。

    “有可能吧。”陶进回忆着他与拐子六那次的交锋,沉吟道:“他性情偏激,练偏门邪术很有可能。但是,在我印象里拐子六独来独往的,不像是能组织这么多人手来给他绑女人的样子啊?”

    从最开始小树林里押解那一队女人的低级魔物,村庄里骗走秋月,屠戮邻村的那队走商,到平阳城里引诱女人的那座酒楼,这些劫掠女人的魔修以不同的身份掩护,出现在了不同的地方,分别用完全不用的方式劫走了女人。

    而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是固定的,照这样看,牵扯进来的魔修绝不是一两个,他们背后是有一个组织的。

    “而且,你还记得那个酒楼的店小二吗?他在临死前,说是因为有两个女人临时死了,他才不得不出来凑人。所以他们是有人数要求的。有人数要求,会是什么阵法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指定人数交差?”宁飞星猜测道。

    三个人一头雾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实在是线索太少了。

    初七倒是也很想帮着想一想线索,但无奈她是个凡人,一无所知,他们所说的那些什么邪术,阵法,她完全不懂。

    宁飞星端着一杯茶,揭开茶盖,茶汤清澈,茶味悠长,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但他并没有丝毫要去品味一番的意思,只是用茶盖刮了刮茶沫,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一样,“薛家的话能信几分呢?云平城就真的没有女人失踪的事情?”

    “薛怀月说的是不是实话,确实很难辨别,我们要不要在薛家多呆几天?若真的有鬼,总能发现端倪的。”陶进如此建议。

    这是下策。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但谁也没想到,变故来的比众人的想象更快。

    就在四人留在薛府的第三天,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平静的夜晚。

    因为晏羽南,宁飞星,陶进三人的身份实在是过于耀眼了,对于薛府来说,从前见过最大的仙门角色,也不过是一个二流宗门的长老,哪里见过仙门第一庞然大物无量宫的嫡传弟子亲自莅临。

    于是,薛怀月几乎是可着劲儿的招待四人,每天数不清的玉盘珍馐,像流水一样被送到回春堂,还要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歌舞,穿着粉色霓裳的美女姐姐们,像是一片袅娜的云朵,轻轻的来回舞动着,简直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当事人初七表示,你们修仙的,不是说要辟谷吗!不是要摒弃一切欲望,清心苦修吗!这像回事儿吗?!

    但是这道佛跳墙实在太香了,再来一份!

    变故就是在这样一派祥和的气氛下发生的!

    正在薛怀月端起手里的酒杯,试图再次敬酒的时候,门下的门人像是火烧屁股一样,猛地窜进了回春堂,一路挥开轻纱曼舞的舞女,又急又慌的扑通一声跪在了薛怀月面前。

    门人哀嚎:“家主,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呼吸间,席间音乐骤停,舞女们极有分寸的围作一团,再面向众人,背对门口,一步步悄悄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初七咂舌,太有规矩了吧。

    当然其余人并没有像初七这样不着调,宁飞星本来都有点发困了,但被这门人石破天惊般的声音震醒后,立刻进入了精英的状态。

    “发生何事了,薛家主?”

    但薛怀月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也一头雾水,只能盯着门人:“怎么回事?”

    门人一时间成了堂间众人的焦点,这个可怜的门人又是着急又是心慌,哆哆嗦嗦道:“回家主的话,应家主的吩咐,要小姐出席今晚的宴席,小的于半个时辰前,去请小姐,但当时小姐说,她还没有装扮好,要小的迟些再去。于是小的只能刚才再去请小姐……。”

    说到这儿,门人似乎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为自己带来怎样可怕的结果,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起来,情状凄惨,声泪俱下:“可是,小的刚才去敲门,小姐迟迟不肯开门,小的无奈,只能推门而入,谁知道……谁知道……小姐已经不在房间内了。”

    薛怀月腾——的一下站起身,一身文士风度全然消失不见,因为起身太快,放在桌上的琉璃酒杯都被带到摔下桌去,发出一声刺耳的破碎声。

    这一声仿佛是什么不吉利的预兆,薛怀月脸色骤变,疾步向前,紧紧攥住门人的衣领,声音嘶哑“不在房内,那府中其他地方呢!找过了吗!”

    门人被攥住衣领,又被薛怀月近距离逼视,早已斗如筛糠,只能颤抖着点头,“找过了,府中都找过了……小的们在花园,练功房,兵器房,静闭室,都找过了,就是不见小姐的踪影。”

    随着门人口中那一个一个的地方说完,薛怀月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一阵青一阵白,他的身体还伴随着轻微的战栗,那架势看的初七都怀疑,薛怀月女儿还没找到,他自己就要先晕过去了!

    宁飞星永远是最可靠的,眼看着薛怀月要把这可怜无辜的门人,攥住衣领活活给掐死了,他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薛怀月的胳膊,用一种初七从未听过的温和的声音说:“薛家主,您先冷静下来,有任何事情吩咐,晚辈都义不容辞。”

    “是啊是啊,薛家主。”陶进也慢慢跟过来,“人多力量大,先别着急。”

    薛怀月似乎是听进去了,他的手终于开始松劲儿,缓慢而迟疑的放开了那个门人,喃喃道“容月,我的容月!”

    陶进端着一杯茶水,递给了到现在还头脑发懵的薛怀月,“恕我冒昧,薛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薛怀月没有接那杯茶,他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要找一个依靠的东西,但他太慌了,压根忘记了他后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这样直挺挺的向后摔去,嗵一声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您没事吧!薛家主。”宁飞星飞快蹲下身,试图要把薛怀月拉起来。

    但薛怀月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这一摔,像是把他从那个坏消息里抓了出来,让他神智回笼,他反手抓住宁飞星的小臂,急切的道:“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宁飞星自然满口答应,并再次重复陶进的问题,“薛姑娘,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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