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到了林怀瑾这一代不知为何人丁单薄,五个兄弟却只得一个男丁,其余都是女孩,偏偏这一个男丁还自幼体弱多病,到了入宫陪读的年纪实在难当大任,不得以林怀瑾只得将林氏旁支林霆轩选入宫中陪皇子读书。

    林霆轩虽是林氏旁支却聪颖好学,才思敏锐很得帝君和帝后的喜欢,原本一同入学的还有太子的双生妹妹浅予公主,奈何她却身染怪病不能出殿阁,因此错过了开蒙。

    一日,霆轩早一刻入书房准备今天的课业的时候却发现角落里有个小女孩正漫不经心的翻着太子殿下的书籍,他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动太子殿下的课业?”

    小女孩先是一愣看了看林霆轩然后眼珠一转说:“我叫飞儿,是书房的小宫女,来打扫的”。

    林霆轩半信半疑的放下手,飞儿好奇的看着他:“你就是林氏选入宫中的伴读,林霆轩?”

    “你认识我?”

    飞儿摇摇头:“我是听宫女们说林家送入宫中的伴读长的比女孩子还漂亮,堪比当年的定安王,原来她们没说错,你长的是挺俊秀的”。

    林霆轩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自己从小长得清俊这事人尽皆知,可是他只想好好读书,没想到入了宫还是躲不掉。

    “林霆轩,你以后能教我读书?我只是个洒扫的小宫女,字都不识几个,也没有人愿意教我,你可以教我吗?我请你吃好吃的点心”。

    林霆轩哪里想招惹这等闲事,在这深宫之中他说好听的是太子伴读,是林氏子弟,实则他只是个比太监宫女强不了多少的存在,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实在是可爱,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却又忍不住想要答应她。

    “我也有教习了,我也有教习喽”飞儿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这时一个宫女跑了过来似乎是在寻找着些什么,见到飞儿立刻松了口气:“我的小祖宗,我可算是找到您了”。

    飞儿唯恐露馅,连忙拉过宫女赔笑道:“冬梅姐姐,是总管大人在找我吗?我这就过去啊”说完还不忘在冬梅的手上轻捏一把,冬梅看了眼林霆轩立刻会意:“是呀,总管大人说你花园没有扫干净,正在发火呢,让你赶紧过去呢”。

    飞儿应声,随后看向林霆轩嘱咐着:“林教习,每日你散学后花园东南角,我就在那儿等你”说完蹦蹦跳跳的跟着宫女回去了。

    此后的每日散学后,飞儿都会备好点心在花园的东南角等着林霆轩,起初是诗词歌赋,后来林霆轩便学了什么就交给她什么,飞儿很聪明,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尤其爱笑,她一笑,林霆轩觉得什么烦恼都忘记了。

    陪太子读书是件苦差事,林霆轩自幼便饱受世人冷暖,尝尽人情世故,他深知是林氏嫡子体弱多病才将这等‘好事’按到自己这个旁支头上,书你不能读的比太子好,让人觉得你锋芒毕露,独占鳌头,却也不能太差,让人觉得你愚笨,难当大任,自己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又是林氏旁支,在这以地位论高低的皇城内廷自然不受待见,被人轻待或是背地里冷嘲热讽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有每日散学后那个蹦蹦跳跳陪他吃点心听他讲课的飞儿才是自己在这深宫中唯一的慰藉。

    其实更多的时候飞儿会带着林霆轩躲开金吾卫在宫中疯玩,拉着他满皇城跑,有次两人竟误打误撞的跑进了年久失修的莲云阁中,莲云阁是宫中禁地,听闻几十年前自镇国大长公主远嫁塞外之后就被封禁,无人居住,亦无人打理。

    飞儿四处打量着这座虽然满目疮痍却依然难掩昔日繁华精致的宫殿不禁唏嘘不已。

    “听闻镇国云珠大长公主是王朝第一美人,是先帝君的掌上明珠,得满朝文武爱戴,后来为了国家毅然远嫁塞外,被塞外赫连族尊为国母,可惜年纪轻轻就染上疫症走了,最终只能衣冠葬赫连,魂归皇陵”。

    “你个小宫女知道的还不少呀?”

    飞儿尴尬的笑了笑:“我是听宫中老人说的,她们还说戍守边关的定安王当年是镇国公主的教习,可是迷倒了不少怀春的少女呢”。

    提起这位戍守边关的王爷林霆轩不禁肃然起敬,在林家,在宫里他也听说过不少这位王爷的事迹。

    “为一人,守一国,此生虽然不能相守,但为了她的国家定安王甘愿忍受孤寂戍守边关孑然一身,他做到了”

    “要是当年镇国大长公主没有远嫁塞外和亲而是嫁予定安王,那么他们一定会是王朝一对儿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可惜世事弄人,一个魂归故里,一个戍守边关”

    林霆轩长叹一声:“寻常人家的孩子婚姻大事尚且不能直接做主,更何况皇家儿女呢?镇国公主也是国家大义,才牺牲自己得以名垂青史的”。

    飞儿小嘴一撅小声嘀咕着:“名垂青史苦的是自己,谁想牺牲自己成为那段冰冷的文字,我就偏要自己做主嫁予自己喜欢的人”。

    一日下学之后飞儿照例做好了果子在花园里等着林霆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晚了一刻钟林霆轩才姗姗来迟,脸色也不是太好看的。

    “师父今日拖堂了吗?”

    林霆轩有些苍白的脸摇头不语,却被眼尖的飞儿看到了他藏在背后手,飞儿一把拉过他的手,只见原本秀气修长的手上竟然有一大片热水烫伤的痕迹,看样子是今日刚伤的。

    飞儿气愤的看着他:“是谁伤了你?你是太子伴读,是林家的孩子,谁敢伤你?”

    林霆轩抽回手用袖子盖住了烫伤轻描淡写道:“小太监上茶的时候不小心洒上的,已经去请过太医了,没事的”。

    飞儿却仍旧是愤愤不平:“不小心?他们伺候太子时也是这般吗?这帮奴才做事真的是越来越不当心了”。

    林霆轩不禁笑着看着飞儿:“你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对了上次教你的诗经会背了吗?”

    提到背书飞儿就脑仁疼,她赶紧拉过霆轩坐下打开食盒的盖子:“背书的事儿过会儿再说,你先尝尝我做的点心,我很用心做的”。

    见林霆轩的手不方便,飞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芙蓉糕就送到他嘴边,林霆轩脸一红,飞儿娇嗔道:“你快吃呀,我手都酸了”。

    “手酸了就放下”一声冷喝吓的飞儿都拿不住手里的筷子。

    时予太子带着随侍清阳缓步走了过来,他扫了眼林霆轩,然后目光落在了飞儿身上。

    他随手拿起一块点心闻了闻冷声道:“我竟不知道你还会做点心呀浅予公主”。

    林霆轩立时呆愣在了原地,看向一旁的飞儿,仿佛不敢相信时予太子说的话,这个每日与他在一起玩耍打闹缠着他读书写的小宫女就是帝君的掌上明珠,时予太子的双生胞妹——浅予。

    浅予立在原地不说话,哥哥是储君,从小就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存在,还动不动就总是训斥她,所以她自幼就有些怕他,才想办法装病不和他一块读书。

    “我说这几日下学后去你殿里你总说身子不爽在殿里休息,原来是在这儿给别人做点心吃”

    “那你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处理政务,你都不陪我玩儿,一见面还总是我训斥我让我学规矩,我当然不想见到你了”浅予忍不住抱怨道。

    时予冷眼看着她:“玩儿,你就知道玩儿,你是当朝公主就要恪尽职守努力的去做这个国家的表率,要学习云珠大长姑祖母,必要的时候为国献身,而不是成天想着玩”。

    “我才不要呢”浅予毫不客气的回怼时予:“云珠姑祖母为了国家嫁予了自己不爱的人然后客死异乡,定安王叔祖父为爱戍守边关一生活在回忆之中,这一生的痛苦,一辈子的相思谁愿意捱谁捱,反正我不愿意”。

    “小予儿你······”时予气的想要掌掴她却被一旁的清阳给拦了下来:“太子殿下,公主尚且年幼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您且息怒日后好好教就是了”。

    张清阳是兵部尚书张旭尧之子,自幼被选入东宫为太子随从,与太子殿下一同习武射箭,两人交情匪浅。

    时予气的挥了挥衣袖:“清阳,送浅予公主回宫,既然称病就在宫里好好养着,非诏不得出”。

    浅予上前看着时予气急道:“你凭什么关着我,我要去找父皇母后评理”。

    “凭我是你哥,凭本宫现在监国”时予也是怒了:“今早父皇早朝吐血,母后现在在紫宸殿照顾他,你,身为当朝公主殿下,不关心百姓疾苦,不在御前侍疾,却与人在这御花园私会,你当真要本宫绑你入大理寺吗?”

    待浅予走后,时予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林霆轩,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颌,看着这张足以迷惑人心智的俊颜。

    “小予原来最听我的话从不敢反驳一句,你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她敢跟我顶嘴了?”

    林霆轩回道:“草民不敢,草民不知她就是浅予殿下”。

    “你不敢?”时予冷哼一声:“你林氏一族荣耀百年,是王朝除皇家外第一豪族,你叔公在前朝把持朝政舍不得把自己嫡子送入内廷伴读却把你送了进来,是要想勾引本宫的胞妹攀龙附凤吗?”

    “草民不敢,草民从没有对公主殿下有半分僭越”

    时予看着林霆轩不屑道:“有没有僭越,大理寺走一遭就什么都知道了”。

    等浅予再次见到林霆轩的时候是在大理寺外的侧门,衣不遮体,遍体鳞伤,满身血污的林霆轩被人扔了出来,仿佛一个乞丐般趴在了地上。

    浅予立刻就要下马车想要扶住他却被同在一车的林怀瑾伸手给拦住了。

    “你若是还想给他一条生路就听老臣一句,不要见他”。

    浅予呆呆的坐在原地看着林怀瑾:“舅公,他没有犯上,没有僭越,都是我的错,他没有,他不知道我是公主”。

    林怀瑾轻轻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这不重要,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小予儿,今生你若还想在见他就听舅公的,回到内廷乖乖听话,做个世人眼中想要的公主殿下,皇室典范,天可怜见,或许此生你们还能再见面”。

    浅予不解,但是她信舅公,含泪答应了。

    林怀瑾下了马车来到林霆轩面前,遍体鳞伤的林霆轩看见林相依旧强撑精神跪下给林怀瑾叩头行礼。

    林怀瑾用扇子抬起林霆轩脸不禁心疼道:“是真下狠手呀,他是用你来打我的脸呀”。

    林霆轩嘴角不停的渗出鲜血却依旧谦逊:“给家主添麻烦了,还请家主责罚”。

    林怀瑾心疼的看着他:“你多虑了,是林家对不起你”。

    “家主,霆轩想问一句,飞儿怎么样了?殿下有没有惩罚她?禁足解了吗?”

    竟是一对儿苦命鸳鸯,林怀瑾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小予儿是公主,说到底也是他的双生胞妹,他亦不忍苛责况且你抗下所有,他也早就解了对予儿的禁足”。

    听到这些霆轩暗自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怀瑾扶起他上了另一辆马车把他送入了别院,找了最好的大夫医好了了他的伤。

    “我已修书一封给塞外的定安王,霆轩,伤好后去找定安王吧,或许他能给你一条活路,给林氏一条生路”。

    风政看着眼前眼神落寞的林霆轩问道:“小轩,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心悦浅予公主?愿意带她远离朝堂照顾她一生一世?”

    林霆轩沉默良久,起身向风政行礼:“我只是林氏旁支,一介布衣草民,实在不堪配公主殿下,只愿他日帝君为公主择婿能找到真心待她之人,这样即便我在天涯海角也甘之如饴”。

    风政知这不是霆轩的真心话,那满地的丹青,那只有四下无人的思念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小轩,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大的憾事是什么吗?”

    林霆轩不语,跟随王上这几年他心知肚明,只是他不能也不敢妄议定安王。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看着如当年一般皎洁的月光风政不禁感叹:“一生痴恋镇国大长公主却不能相守,知她远嫁塞外和亲却不能阻止,知她有难不顾军令挥军而下却只能看着她惨死阵前,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得扶着她的灵柩而回”。

    一行清泪不禁潸然而下,“天下缟素哭的是为国献身的镇国大长公主,史册里记载的皇家儿女为子民血染疆场,可对我而言她一直都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我的云儿”。

    风政起身拍了拍林霆轩的肩膀:“相爱的人一旦错过岂止是抱憾终身,但愿有一日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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