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妙观香火鼎盛,人流来往络绎不绝。

    王氏幸得明珠归还,跪拜的更加虔诚。

    春儿心中无念无想,只磕了头,上了香,随后就站在大殿外的无人角落等着王氏出来。

    楚远洲更是如此,他跟在女眷后面,都不曾上香,只在道馆里四处瞎逛,随后就走到了春儿身侧。

    春儿正看着香客出神。

    这些人或老或少,有男有女,在神像前俱是一脸虔诚。

    楚远洲:“妹妹想什么呢?”

    春儿回了神:“我在想,人来到这里皆是因为心有所求,可到底几人能如愿。”

    这话说的楚远洲一愣,他没想到春儿再想如此怅然之事。

    “妹妹可有所求之事,若说出来,二哥必定尽力满足你。”

    楚远洲说的一脸认真,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只是他越认真,春儿越想笑,她抿了抿嘴角:“二哥别说大话,这世间定有你办不到的事。”

    楚远洲的神情难得这么严肃:“即便我办不到,妹妹看到我尽心,就会知道我是真心的。

    春儿低头微笑。

    道观中有个小女孩,抱着从后山摘来的红梅售卖。

    冬青枝叶簇拥着红梅枝条,用红色布条系上,小小的一束很有冬日意境。

    只是这冬青和红梅在冬日里随处可见,那女孩双手和小脸都冻得通红却接连碰壁,春儿不由得有些心疼。

    楚远洲注意到春儿的视线,便伸手唤道:“小孩过来。”

    小女孩原本沮丧的面容瞬间浮现笑容,随后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公子,小姐,买一束花吧。”

    楚远洲知道春儿是心疼这小女孩,便大手一挥道:“我全都卖了,多少银子。”

    小女孩还没开始高兴,春儿便伸手拦住了楚远洲:“我们只要一束。”

    “小姐,一束是十文钱。”

    楚远洲低声道:“我瞧着你是心疼她的样子,没事,我离京的时候老头子给我带了好多银两,买几束花不碍事的。”

    春儿没理他,掏出十个铜板,随后看着小女孩递到自己手里的花束。

    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花束鲜艳,布条干净,这么一束回府可以直接插进梅瓶,观赏起来也很有意境。

    见小女孩要走,她把人拉住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女孩摇头:“我和我姐姐一起做的,姐姐在下面街市卖,我在这里卖。”

    春儿:“这花你们是从哪采的?”

    女孩如实:“姐姐说栖霞里山脚下的红梅开的最好,我们都是去那采的。”

    春儿俯下身子,看着女孩的眼睛说到:“来这里上香的人都是有所求,你若是能给你的花束编些吉祥话,卖的就快些。另外你要找结伴出游又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上前售卖。懂吗?”

    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开了。

    楚远洲看着她思考片刻随后开口叫卖道:“栖霞山红梅,带回家可保今冬吉祥平安!只要十个铜板!”

    春儿稍一指点,那小女孩的生意果真好了不少。

    楚远洲惊讶道:“你竟还懂得这些?”

    春儿微笑:“你买了她的花并不能解她一时之急,她学会了售卖的本事,以后处处都用得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妹妹聪明。”

    二人正说着话,大店内忽然传来喧闹声,楚远洲向内张望,随后神情紧张道:“不好,是王太夫人晕倒了。”

    这话一出,春儿赶紧跑进殿内,和丫鬟们一起将王氏扶到道观后面的驿店。

    王氏昏迷不醒,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表情十分痛苦的样子,春儿十分焦急,看着正殿的道士跟了过来,便问道:“太夫人怎会突然晕倒,你们都说了什么?”

    道士如实道:“太夫人常来小观,从前都是倾诉失女之痛,今日太夫人说找到外孙女,这本是一件高兴事,小道也向太夫人道了喜,只是太夫人又想起早亡的女儿落下泪来,小道安慰了几句,谁知太夫人就忽然晕倒了。”

    春儿不知这话的真假,幸好楚远洲已经带了郎中回来,郎中一针扎下去,王氏幽幽转醒。

    春儿赶紧上前握住王氏的手,担心道:“外祖母可有不适?”

    王氏看清面前人之后,眼泪又瞬间留了下来:“莞儿……外祖母不知还能护你几时……”

    话只说了一半,眼见着王氏又要激动起来,郎中赶紧把春儿带出殿外。

    春儿问道:“郎中,我外祖母此次为何忽然晕倒?”

    郎中:“这位老人常年积郁,肝气郁结,能撑到现在已是非常罕见。”

    春儿不解:“外祖母自我归家之后心情已经有所缓解,怎会在现在突然发作?”

    “姑娘说的正是,您外祖母这么多年全凭一口心气吊着,现在突然心口一松,加上今日过度思念亡女,血气上涌,才导致晕厥。”

    “那现在可有危险?”

    郎中摇头:“我曾见过不少这样的病患,都是一病不起,今日太夫人才平安醒来当真罕见,日后要多加保养,大悲大喜、过冷过热都不能受,老身会暂且给太夫人开一副纾肝火清心郁的方子,可若是太夫人再次晕厥,那就不好说了。”

    春儿皱眉点头,吩咐身侧丫鬟:“把方子收着。”

    王氏年纪大了之后用药很是谨慎,这方子需得拿回府上给府医看过才行。

    此时有丫鬟过来春儿过去:“小姐,太夫人想和您说说话。”郎中赶紧嘱咐道:“不可让病人太过激动。”

    春儿一脸担忧的走进屋内,视线扫过她随手放在桌上的红梅花束,想起方才郎中的话,王氏能平安醒来已是万幸,或许这红梅真能保佑平安吧。

    她坐在王氏床边,王氏握住她的手:“害怕了吧。”

    这话一出,春儿瞬间落下泪来。

    王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第一件事竟是担心她怕不怕。

    对于亲情,春儿实在懵懂,王氏是春儿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给了春儿她所拥有的全部。

    春儿擦擦眼泪:“外祖母可还有不适?郎中就在外面,孙女叫他进来。”

    “外祖母一切都好,只是担心你,方才晕倒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不在,谁能护着你。”

    “外祖母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王氏双眼看着屋顶:“卫国公府上几次写信让我送你回府,若换了以前我大可以直接把信撕了理都不理,可现在不成啊,我娘家不在了,林修平资质平庸能守住家财已是很好,现在家里空有个爵位,实在是没法和卫国公府抗衡。”

    春儿:“孙女是个大活人,若不愿意回去他们还能捆了我不成?”

    王氏微笑:“外祖母都想好了,活着的时候外祖母一定竭力保护你,等我死后我会让林修平夫妇分些财产给你,到时候你就做个家底殷实的贵妇人,万事无忧。”

    春儿真心道:“外祖母不要再说这些了。”

    王氏叹气:“我垂暮之年寻你归家,不知是好还是坏,若我再年轻个十岁,定会给你安排好归处。”

    春儿:“天下没什么归处是十全十美的,与其寄托于他人,不如靠自己。”

    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她身体恢复些之后便更衣回府,回去的马车上,王氏继续道:“玉奴的店开的很是红火,她确实很会经商,这样的酒楼她其实可以多开几家,我估计她也有这样的筹算。”

    春儿点头,玉奴确实曾同她说过想开分店,只不过涉及开店便是一大笔开支,玉奴即便有现在的酒楼收入,依旧是难以支撑。

    王氏:“你可与她商量,由你出资她经营。”

    春儿看向王氏,知道王氏是再给自己谋划便想着开口拒绝,王氏看出她的心思,继续道:“我的财产归根结底也是伯爵府的财产,可你若是自己经商赚了银子,这实打实是你自己的银钱,趁我活着,林修平还管不到我,我的财产由你支配,你若赚了钱再孝敬外祖母也不迟。”

    王氏言辞恳切,春儿深思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多谢外祖母关怀,孙女一定不辜负外祖母的期望。”

    -

    回了怡心居,王氏便开始静养。

    人上了年纪之后,最怕的便是生病,即便事后恢复了,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也会瞬间衰老许多。

    王氏就是这样。

    春儿写信告诉远在盛京的林修平夫妇王氏生病一事,林修平很有孝心,马上叫他夫人赵氏带着郎中来了应天府,确认无大碍之后才离开。

    楚远洲也写信给楚国公府说了此时,楚国公回信说既然王太夫人生病,那他也不好再麻烦人家了,让楚远洲即刻回京。

    楚远洲想了想还是没走,眼看就到年节了,若他走了,这府里只剩春儿和王氏,该多冷清。

    而且这又是春儿归家之后的第一个年,本该热热闹闹的。

    楚远洲亲自和王氏说了自己的想法,又给家里写了回信,他这才留了下来。

    怡心居里变得格外安静,春儿每日从学堂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陪王氏,玉奴也曾进府看望王氏,春儿顺便说了资助玉奴开分店的事情,玉奴欣喜应下。

    到了腊月十五,王氏的身体已经恢复不少,只是头发比起之前花白了许多,这日春儿正在王氏屋内与她闲坐,忽然有小厮过来通传。

    “太夫人,卫国公来了。”

    王氏与玉奴相视一眼,随后起身道:“早知躲不过这一遭,走吧,咱们去见见你那个忘恩负义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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