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歌没想到大家的学习热情如此高涨,就连之前有些抗拒的刘芷,这次也和大家一样,想突破自己,尝试一下新知识。

    为此,陆遥歌还制定了一个计划,白天大家忙,没有休息时间,她便寻思等晚上下了课,把想学经商的姑娘们叫到一起,大家一起晚上点着蜡烛学习。

    粗使坊的女子出身苦命,若能有一技傍身,这日子也便有了盼头和希望。

    也因承载着大家的期望,陆遥歌在傍晚去经商堂的路上,充满了动力。

    今日她来得很早,依旧在昨天的位置上坐好,等了大半天,并未见李菁菁过来上课,于是心中暗喜。

    刚将毛笔蘸好墨,准备听老先生讲课的时候,一穿学徒服的男子竟毫不顾忌地坐到她身旁。

    这是个稀罕事,自从经商堂的人知道她歌女出身,便视她为晦气,生怕坏了他们的财运,都离她远远的。

    竟还有人敢坐于她身旁。

    陆遥歌转头看对方,竟看到一张清秀的脸。

    同顾远征那种张扬夺目、气宇轩昂的长相不同,这位的容貌温润谦和,既有属于书生的儒雅,也有属于人间烟火气的和煦。

    那男子留意到陆遥歌的视线,将头一转,竟给了她一个温润的笑,语气亲和得像和老朋友聊天:“晚饭吃了吗?”

    “还没。”

    突如其来的亲和让陆遥歌有些不适应,她将视线收回,低头看面前的宣纸。

    “如果还没吃,我带了包子,”那男子边说,便低头翻自己的箱笼,竟真拿出了被荷叶打包好的包子,问一旁的陆遥歌,“你,要不要尝尝?”

    陆遥歌眨了眨眼睛,抬头,视线从宣纸转到包子,又从包子转到男子那张清秀的脸上。

    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男子见她不说话,又微笑着将吃食放进箱笼里,偏过头同她讲:“你若饿了,就同我说,我今日带了蟹黄馅的。”

    蟹黄馅,陆遥歌一愣,这是她和她阿妹最喜欢的包子馅。

    莫非这人认识她们?

    陆遥歌不知是该惊吓还是惊喜,再度将目光转向身旁的人。

    此人气质清雅,气场柔和。这样的人,似乎半点也不可能同她有过交集。

    可他却知道她的饮食偏好。

    难道只是巧合?

    “这位兄台,”陆遥歌定了定心神,试探着问对方,“请问如何称呼你?”

    “在下萧泽。”

    萧泽?

    陆遥歌没听过这个名字。

    “姑娘真不认识我了?”见她在发愣,萧泽补充道,“报名那日,我还替你说了话。”

    陆遥歌眯起眼睛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

    “是帮我问刘管家,为何女子不能报名的那个兄台?”

    “对!”萧泽朝她笑,“原来你还记得我。”

    “多谢兄台仗义执言。”

    “嗐,何足挂齿,”萧泽微笑,真诚看向陆遥歌,“能够在经商堂看到你,我很开心。”

    陆遥歌笑了笑,没说话。

    身旁的萧泽却继续开口道:“不知陆姑娘,是否还记得萧记包子摊?”

    “记得,当然记得,入顾府之前,我和阿妹经常去那里买包子。”

    提到萧记,陆遥歌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他家的蟹黄包子,最是美味!小妹每次都能一口气吃两个呢!”

    那真是一段快乐自由的日子,虽然过得艰苦,每日为生计发愁,可小妹却在她的身边。有爱的人在身边,再艰难的日子,也可以甘之如饴。

    等等,萧记,萧泽。

    陆遥歌终于有所察觉,“兄台莫非是?”

    “姑娘终于反应过来了,”萧泽朝她点点头,“那包子摊是我家开的。”

    真没想到。

    陆遥歌还记得,那包子摊的老板是一对极为恩爱的老夫妇,她每次去,那阿婆都会夸她貌美如花,说他们的儿子也同她一般年纪。

    陆遥歌觉得倍感亲切,主动问萧泽:“婆婆和伯伯的身体还好吗?”

    “她们很好,”萧泽笑起来的样子温润谦和,“后来你小妹自己去买包子,他们还向她打听你的去向,没想到你会被卖到顾家……”

    说罢,见陆遥歌的神情有些落寞,萧泽又开始连连自责:“抱歉,都怪我不会说话,让姑娘想起伤心事了。”

    陆遥歌却摇了摇头,“不必介意。”

    萧泽试图转移话题。

    “姑娘刚刚迟迟没认出我,大概是因为平时我只负责在家制作馅料,而不参与售卖的缘故。”

    陆遥歌点点头,朝他笑了笑,“之前,确实没在包子摊前见过萧兄。”

    “不过我对你却很有印象,”萧泽脸上突然浮现一片绯红,“之前去送包子的时候,有幸听过姑娘唱歌,真是人间绝色。”

    “萧兄谬赞了,”她谦虚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些音律,随便唱唱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萧泽突然拾起他案前的宣纸,放于陆遥歌面前,“姑娘可否将你的提名赠与我,我也算是你的一位歌迷,能够与你一同说话、在这个经商学堂里一同学习,是一件让我非常欢喜的事情。。”

    萧泽的这番举动,倒让陆遥歌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了想,她还是拿起了案前的毛笔,说:“我毛笔字是我阿娘教我的,但她走得早,我还没有学到精髓,若是字迹丑陋了些,还请萧兄莫要见笑。”

    说罢,她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陆姑娘真是谦虚了,”萧泽手捧宣纸,仔细端详,“依我看,你的笔迹比那些大家闺秀们都要好看。”

    陆遥歌摇了摇头。

    半晌,她又好奇地问:“萧兄,你为何会来顾府的经商学堂呢?”

    “我来当然是为了见你。”萧泽放下宣纸,转过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大概是看到了陆遥歌眼中的疑惑,萧泽又变得胆怯起来,挠了挠头,眼睛瞥向别处。

    “我家世代都是小摊贩,父母深知此行不易,一直希望我考科举,哪怕不能进入殿试,考个秀才也是可以的,大概是我太过愚笨,考了好多次,都事与愿违。”

    “萧兄莫要灰心,”陆遥歌安慰道,“每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天赋所在,科举考试没能成功,只是萧兄志不在此,并不代表你愚笨。”

    “陆姑娘说得对,”萧泽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我虽不喜科举,但从小就对看账本感兴趣,孩童时便能帮阿爹算帐,从无错漏。正逢这顾府招经商学徒,我便想一试。也是缘分,遇到了姑娘你。”

    “萧兄既有经商天赋,定能在这里崭露头角。”

    “借姑娘吉言。”

    两人一唱一和,难得很有默契。陆遥歌虽之前和萧泽交情不深,但好歹也算个旧相识,能够在这诺大的顾府里,遇到曾经市井中有过交集的人,她内心是喜悦的。

    陆遥歌刚要向他询问阿妹的近况,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哗,于是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学堂里突然闯入了四五个蒙面黑衣人。

    那几个人皆手持长刀,双眼冒着血丝,明显是杀红了眼。

    教学先生年岁已高,身体和心理皆受不住此架势,歹徒还没走他身前,便吓得直接晕倒过去。

    学堂里的小厮们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等倒霉事,皆做四散逃跑状。有的拼命推开学堂的窗,从木窗上直接跳了出去;有的趁歹徒不注意,不要命地从门口撞出去;有的胆子小,躲进案台地下,捂着自己的脑袋。

    原本安静祥和的经商堂里,却被“救命啊!”“杀人了啊!”此等惊叫声充斥。

    陆遥歌和萧泽皆是市井里长大的小老百姓,同样都是人生第一遭遭此横事。

    陆遥歌见状,便跟着后面一个小厮,想同小厮一样,从窗户那翻过去逃跑。

    她人已跑到窗前,一只脚都踏出了窗外,忽然想到萧泽,回头唤他的时候,发现他竟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向那几个歹徒。

    “萧泽!你不要命了?”

    陆遥歌又健步跑回去,拉起萧泽的袖子,想要带他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那几个歹徒就像跟谁有仇一般,也不管有人无人,边踹开桌椅,边长剑挥舞向众人,其中一个黑衣人甚至向陆遥歌和萧泽砍来。

    “我们同你无冤无仇,你们杀我们作甚?”陆遥歌推开萧泽,气喘吁吁,成功帮自己和对方躲过了一剑。

    那黑衣人沉默着,紧接着又是一剑挥向陆遥歌,还好她反应快,及时躲在了一张桌子底下,刀剑挥舞向她头上的桌子,竟将那一侧桌角完全砍断。

    陆遥歌闭上眼睛,心跳如鼓。

    可她来不及害怕,那歹徒就像失心疯了一般,继续提着长剑,向她身前走来。

    不行,若不拼一拼,说不定今天真活不成了!

    陆遥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站起了身。拿起身前的凳子,就朝那歹徒砸过去。

    很可惜,歹徒轻松躲了过去。

    那歹徒出手利落,朝着陆遥歌的头便狠狠砍来。

    下一秒,一墨衣男子及时赶到,连丢数个飞刀。

    欲杀陆遥歌的歹徒,明明马上就要砍中她的头,却闷哼了一声,失去重心倒了下去。

    陆遥歌得救了。

    她转过身,想看救自己的人是谁。

    就这样对上了顾远征的视线。

    他依然戴着那个铁制面具,只淡淡地朝她点了个头,便直接和剩下的歹徒厮杀在一起。

    顾谦同另一个手下也及时赶来,一起斩杀了三名黑衣人。

    剩下那个歹徒见同伴皆死,似乎也乱了心神,看见陆遥歌站在一旁,便急中生智,一把将她拽到身前。

    “谁也不许过来!”歹徒朝空中挥舞剑刃,对顾远征威胁道,“你若敢伤我,她也别想活!”

    “如今这个处境,你以为你走得出去么?”顾远征声音凌厉,眸子漆黑如暗夜坚冰,“若能招出幕后主谋,我饶你一条性命!”

    那歹徒犹豫片刻,一条胳膊却勒得陆遥歌脖子更紧。

    “不可能的!”他语气激动,“若是向你告密,主公定不饶我!我只会死得更惨!”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倒在地上装死的萧泽却偷偷匍匐前进,那歹徒竟浑然不知,还在试图同顾远征周旋。

    萧泽瞅准时机,抱住歹徒左腿便不撒手,“遥歌你快跑!我来拖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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