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歌朝小妹点了点头,小妹便从座位站起来,想要跟过去。

    “阿妹等等。”陆遥歌拦住了她。

    “阿姐,你不是要找那女管家说话吗?”陆遥欣面露疑惑,“再不拦她,她一会可就走远了。”

    “还不着急,我们先看看她去哪里。”晌午的阳光落在陆遥歌的脸上,她眯起眼睛,站起身来,把银子放在桌上,“店家,结账。”

    两人慢悠悠跟在女管家身后,看着她同两个丫鬟拐进贫民巷,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子外站稳了脚。

    “姐姐,你来啦!”院里有三个娃娃跑了出来,见到女管家很是亲切,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八九岁的样子,身上衣衫虽不是名贵布料,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女管家挽起她们的手,几个人开开心心地走进院子里。

    “饿了吧,今天给你们带了红烧肉,可香了!”

    明明刚出府时还是一副严肃表情,此刻的女管家脸上带着笑,倒有几分女子的温婉,她帮着丫鬟们打开食盒,把菜肴端上院中间的桌子上,又将盛有米饭的碗一一摆在孩子们的面前。

    “吃饭前要记得做什么呢?”女管家面向孩子们,朝她们亲切问道。

    “要洗手!”娃娃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得排排队,洗手手后才能吃饭。”女管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吩咐丫鬟们去打水,看着孩子们洗完手,又一一将手帕递给她们。

    陆遥歌和小妹则在院对面的茶点铺里坐下来,点了一壶角茶喝。

    “阿姐,”小妹将茶杯递给陆遥歌,问道,“那院里的孩子,都是那女管家的亲妹妹吗?”

    陆遥歌摇摇头,她之前问过布铺里的赵老三,这位女管家没有亲生弟妹。那院子里的孩子们,大概都是对方后期收留的。

    能在这荒凉无度、弱肉强食的世道里,保留一颗善良的赤子之心,也是难能可贵。

    院子里的娃娃们吃饱了饭,陆遥歌和小妹的茶也喝了半壶,发现那三个女娃娃在院子门口做起了游戏。

    三个人你追我赶,其中一个年岁小一点的,跑得时候仓促了些,一跟头摔在了泥土地里,膝盖磕出了血,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陆遥歌连忙起身,跑过去询问:“怎么样?疼不疼?”

    小姑娘指了指流血的膝盖,哽咽地哭,“疼,好疼。”

    陆遥歌也跟着心疼起来,抽出手帕,帮女娃娃清理膝盖上的泥渍,见孩子疼得厉害,还不忘回头问陆遥欣:“阿妹,你身上带饴糖了没?”

    “带了,之前顾公子给的,我一直没舍得吃,”陆遥欣跑过来,蹲在陆遥歌身边,对受伤的女娃娃说,“小妹妹,你快别哭了,我请你吃糖。”

    说罢,陆遥欣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饴糖,一颗喂给那女娃吃,一颗塞在了女娃的手里,问她:“甜吗?”

    女娃娃吃着嘴里的糖,乖巧地点了点头,“甜。”

    她的另外两个小姐妹也围过来,一边关切追问女娃膝盖上的伤,一边眨巴着眼睛,轻声问她饴糖是什么味道的。

    陆遥欣见她们好奇,抿了抿嘴唇,又把口袋里剩下的饴糖分给了三姐妹,喃喃道:“就剩这些了。饴糖很好吃的,等哪天我和阿姐有了钱,再买来给你们吃。”

    “谢谢,谢谢阿姊。”三姐妹很有礼貌,朝陆遥欣和陆遥歌腼腆一笑。

    “梦菲,梦妍,梦浅,你们还好吗?”

    女管家原本和丫鬟在屋内给娃娃们缝补衣裳,听到外面有哭腔,急忙跑出屋外,见到陆遥歌姐俩后愣了一瞬,“你们是?”

    陆遥歌此刻正抱着梦浅在院子里清理伤口,看到女管家时,朝她笑了笑,解释道:“孩子跑得急,磕到了膝盖。”

    “要不要紧?”女管家脸上带着心疼,连忙上前查看。

    “我帮她把泥土和血渍清理了,最好再用金疮药包扎一下,这样好得快,”陆遥歌摸了摸怀中女娃的头,“孩子很乖,疼也不喊一声。”

    “真是多谢你了,”女管家担忧的神色舒缓了几分,“这贫民巷的街坊平时冷漠得很,我又常常不在,孩子们磕了碰了,都是自己忍着,这才养成了不喊不闹的习惯。今日真是遇见好人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陆遥歌轻柔一笑,抱起受伤的女娃,把她交到女管家手里,“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李梦楠,”李梦楠摸了摸怀里的妹妹,耐心安抚,还不忘抬眼问候陆遥歌,“姑娘姓甚名何?”

    “我叫陆遥歌,这位是我阿妹,叫陆遥欣。”

    “遥歌,遥欣,好名字,”李梦楠脸上扬起明媚的笑,“二位不嫌弃的话,可否愿进寒屋一坐?喝一杯清茶?”

    “如此甚好,”陆遥歌声音温温柔柔,客气道,“只怕叨扰了姑娘和妹妹们。”

    “陆姑娘太客气了,我们姐妹四个,都是爱热闹的人,可惜这贫民巷里平日没人前来走动,大家都各忙各的。”李梦楠抱着梦浅,把陆遥歌姐妹请进了屋。

    屋里布置简单,却有清香围绕,莫名温馨。

    陆遥歌轻声安慰李梦楠:“贫民巷人情向来冷漠,姑娘莫为此寒心,这里人吃不饱穿不暖,每天睁开眼睛,便要面对弱肉强食的市井,自然分身乏术,无心关心他人。”

    “我当然也晓得这些,”李梦楠叹了口气,“在不久前,我也是这般混沌过活,只不过侥幸遇到贵人,才得以片刻喘息。”

    丫鬟们端来热茶,李梦楠忙着给梦浅上金创药,抬头问丫鬟:“王爷之前赏的蜜饯,还有吗?”

    “有的,”丫鬟轻声回。

    “快给贵客端来。”

    “只是不多了,”丫鬟面露难色,犹豫道,“都端来的话,姑娘们恐怕就没得吃了。”

    “端个吃食还吞吞吐吐的,平日真是惯坏你们了,”李梦楠拧眉,轻斥道,“还不快去拿来。”

    “是……”

    蜜饯不是寻常吃食,平日只在达官贵人们的阶层里才有。

    陆遥歌站起身,客气道:“李姑娘不必破费,我和阿妹只是随意路过的普通人,一杯清茶足以。”

    “今日与姑娘一见,甚是投缘,希望你们不要嫌我寒酸便是,”李梦楠开门见山道,“我这里也没啥稀罕吃食,只因在王爷府当差,得了这蜜饯,配着清茶品鉴,也算有一番风味了。”

    “姑娘谦虚了,能在王府当职已是人中翘楚。”陆遥歌笑了笑,又坐回原位。

    李梦楠帮梦浅上好药,便放她和其他姐妹出去玩,自己走到陆遥歌身边,抱歉道:“我替丫鬟们向你道歉,她们是我后期收留的,没受过王府正统管教,说话没遮拦,姑娘莫怪。”

    “李姑娘不必介怀,”陆遥歌连忙起身,握住李梦楠的手,宽慰道,“哪有丫鬟不向着主子的?我反而觉得你把她们教得很好。”

    “让你见笑了,”李梦楠拍了拍陆遥歌的手,打量起她来,“我见姑娘装扮清秀,气质斐然,实在与这贫民巷不符,为何会对这里的人如此了解?”

    “因为我以前就生活在这里,”陆遥歌低头一笑,神色坦然,“贫民巷尽头的茅草屋,曾是我和阿妹的住处。”

    “当真如此?”李梦楠面露惊讶,“我知道那里!可惜那草屋后来被人拆除,当时我还挂念着,生怕草屋的主人遭遇不测,甚至还去寻找过,没想到那草屋的主人竟是你。”

    陆遥歌点头,“我当时的确遇到一些麻烦,还好如今风波已过,我和阿妹也搬到了新的地方住。”

    “如此甚好,”李梦楠长舒一口气,“姑娘心善,好人终归有好报的。”

    丫鬟们端来蜜饯,小小一碟,已是她们最后的库存,李梦楠坐回座位,热情邀请陆遥歌和小妹品鉴,陆遥歌点头,捧起清茶,与李梦楠相互一敬,继续聊天。

    期间,李梦楠的三个小妹妹倚靠在门前,眨巴眼睛看着陆遥欣小口吃蜜饯。陆遥歌将一切看在眼里,微笑着唤她们过来,将蜜饯碟子捧在她们面前,让她们吃。

    三个孩子却先抬头,征询李梦楠的意见。李梦楠见状,也只好无奈摇头,眼睛和声音里满是宠溺,“吃吧,孩子们。”

    “谢谢姐姐!”孩子们声音奶奶的,伸出小肉手,每人却只拿一小块,开心地放入口中,仔细品尝。

    陆遥歌心里酸酸的,转头看李梦楠,明明是王府的女管家,她们却过得如此清廉,李梦楠睫毛微动,和陆遥歌对视,也知道她心底的疑问。

    “王府虽好,却众口铄金,大家都知道我收养了三个妹妹,对我颇有微词,背地里说我是王府的蛀虫。”

    “怎会如此?”陆遥歌蹙眉。按理说这李梦楠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怎甘忍受如此风评。

    “王爷虽抬举我,让我做府里的管家,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赶不上府里的其他老人。如今又多了三个软肋,”李梦楠叹气,眼中有无奈,“我只能做好自己。这样王府其他人抓不到把柄,自然无法伤害我和孩子们。”

    陆遥歌弯下腰,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脸。她们只比陆遥歌的阿妹年幼几岁,正是需要温暖和关爱的年纪,她关心问道:

    “李姑娘平时可给孩子们请过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

    “还未曾有,”李梦楠摇了摇头,“我虽有心,却无力。没人愿意帮助我们,都说那是达官贵人的子女们才享有的权利……”

    “还是要读书识字的,”陆遥歌抬起头,看向李梦楠,“正是因为我们没有过这样的权利,才要给她们创造读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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