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上课,刚见面萧见就神神秘秘地让黎双坐在卧室沙发上,关起房门,让她闭眼。

    “等会儿,别睁眼啊。”萧见脚步声渐渐走远,又渐渐靠近,“好了,睁眼。”

    黎双睁开眼睛,看见了之前那个建筑模型的最终版本。最终成果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比初版更加精致也更加出彩,无论是细节还是整体架构,都更上一层楼。但最令她移不开眼的,是那片柔和的裸粉色屋顶!

    正是这一抹粉色的海浪,让整座建筑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黎双吓了一跳:“你真涂成粉色了!”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啊。”黎双当时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做出来会是这样的效果。

    萧见看起来心情甚佳:“你审美还不错。”

    “这颜色是你自己调的?”

    “嗯,我试了好几种粉色,这种饱和度低的裸粉效果最好。”他仔细端详着模型,“总体来说,还是白色更符合这座房子的风格,但是么,看久了有点无聊,这下就独特多了。”

    黎双笑着说:“你以后开装修公司吧,我家装修一定找你。”

    萧见瞪眼:“谁要给你家搞装修!”

    两人说话间,忽然窗外传来动静,放眼一看,是萧冉回来了。

    黎双眼前一亮,这可是向老板展示工作成果的好时机!

    “萧见,过来,我给你讲题。”

    萧见皱眉:“还没到上课时间。”

    “这题挺重要,你来听听吧。”

    萧见正要过去,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辆沃尔沃轿车停在萧冉身后,董文从驾驶室开门下车,沉着脸走向萧冉。

    萧冉兀自上楼,董文紧跟其后,在二楼楼梯口拉住了她。

    萧冉转过身说:“别跟着我,出去!”

    董文语气不善:“你给我解释清楚!”

    “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还打算装傻吗,我工作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萧冉摊开双手:“董文,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也不至于全世界的坏事都跟我有关吧,你自己被开了还要赖我吗?”

    董文强忍怒火:“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告诉我是吗?”

    萧冉顿时瞪眼:“谁告诉你的!”

    “你这是承认了!”

    萧冉不打算再装下去,她就不信董文能拿她怎么样:“我早就让你辞职,既然你不做,那我帮你做好了。”

    董文气得发抖:“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

    “你至于这么生气吗?我让我爸的秘书办的,你们老板不敢拿你怎么样,实习证明照开给你。再说了你就是个实习生,公司少了你难道没法运转吗?”

    董文从来没觉得这么心寒:“萧冉,你太过分了,你太自私了!”

    “你才自私!”萧冉不甘示弱,“整天只顾着你的事,你有想过多陪陪我吗!”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我不能陪你,你就擅自把我的工作辞了?”

    萧冉瞪着他:“对,就为这个!”

    “你简直不可理喻!”董文气得转身就走。

    萧冉冲上去拉住他:“不许走,你今天敢走试试,留下来陪我!”

    董文甩开她的手,转身下楼。

    “站住!”萧冉有些害怕了,“你真生气了?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的任性吗,我以为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你要是不开心,我重新介绍一份工作给你行不行?”

    董文正色道:“萧冉,我不缺这份工作,只要我愿意,国内各大科研机构任我选。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做一件事要善始善终,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责任。你不理解我,你也不尊重我,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说到这里,董文顿了顿,脸色也冷下来,“我是喜欢你,但我没法忍受你这种没有上限的任性,我也不想再忍受了,我们之间到此结束了!”

    此言一出,不光萧冉,连黎双和萧见也惊了,俩人不知所措的对视一眼。

    本来董文的前半段话已经让萧冉开始反省了,可这突如其来的分手,让萧冉脸色大变,她自认为自己都快把董文捧上天了,他不识好歹也就算了,居然敢动这种忘恩负义的心思!

    “你说什么?”萧冉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董文说:“没听懂吗,我们,分手。”

    “你再说一遍。”

    “分手。”

    萧冉咬牙切齿:“我不同意!”

    董文再次被萧冉的厚颜所震惊,一时说不出话。

    萧冉说:“你为了这么点事就要和我分手?”

    “这么点事?”董文已经心灰意冷,“你还觉得你没错是吗?”

    萧冉大吼:“我有什么错!”

    董文无力地摇着头:“你没错,我错了。”

    萧见和黎双在卧室门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双问:“过去劝劝?”

    萧见摇了摇头,他知道萧冉脾气上来的时候没人能劝得住她。

    黎双说:“去劝劝吧,他们已经头脑不清楚了,得让他们冷静冷静。”

    两人赶在下一轮争吵爆发之前,连忙过去拉开二人,萧见拉着董文进屋,黎双在屋外安抚萧冉。

    萧冉依旧气愤,独自骂个不停,黎双只得在旁帮她顺气。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提分手,他到底爱我吗!”

    这种时候,真相不重要,让萧冉消气才是最重要的,黎双劝道:“萧冉,我从来没见过董师哥交女朋友,他和你交往肯定是爱你呀,而且是特别爱你。”

    萧冉情绪有所缓和:“可他从来不说,也不主动,还忙的要死,连面也见不了几次,谁能受得了!”

    黎双微微一笑:“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萧冉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董文长得帅,又或是董文智商高,但最初她招惹董文的原因,就是他那股对人爱答不理的劲儿。

    萧冉自嘲:“我贱呗,人越不理我,我越要往上凑。”

    黎双避重就轻地说:“你既然喜欢他的冷劲儿,就要接受他沉默寡言的性格,更何况爱不爱不能靠说,得靠做。董师哥说的少,他做的多吗?”

    董文做的多吗?他从不说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也从没准备过浪漫惊喜,甚至很少主动联系萧冉,萧冉把这些通通算作董文的缺点。那董文有优点吗,当然也是有的。他为人正直,心思单纯,喜欢上萧冉便一心一意,除了学习工作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陪伴萧冉。只要不涉及董文的原则,两人遇到分歧时,他也无一例外的迁就萧冉。两人相处,董文说的不多,却听得不少。有次萧冉随口提到一条钻石项链,当天晚上董文就给她买去了。

    萧冉没有特意去记董文为她做过什么,但仔细回想起来,他的付出也绝不算少。认清这一点后,萧冉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

    她走进萧见卧室时,董文正独自站在窗边,那副受伤的样子让萧冉立马就心软了。

    她快步上前,拉起董文的手:“你还生气呢,别生气了行吗,是我不对。”

    董文说:“我要走了。”

    萧冉问他:“走哪儿去?”

    董文说:“公司。”

    “干什么去?”

    “跟老板解释清楚。”

    “解释完了呢?”

    “如果老板同意,我就继续工作,直到合约结束。”

    这话把萧冉的火又拱起来了:“董文,你故意和我过不去是吗?”

    董文不去与她争执:“随你怎么想。”

    萧冉说:“没门儿!我刚给你办完离职你就要回去,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董文说:“是我让你做的吗,这本来就是你自作主张!”

    “我不管!”萧冉大吼,“你上哪儿工作我都不管你,唯独云禾不行!”

    董文冷冷地看她:“就为了你的面子?”

    “对,就为了我的面子。”

    董文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居然妄想萧冉能够真的知错认错,这件小事反应出来的问题,其实是他们两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

    董文自嘲般地说:“你的面子可真重要,比我几个月来加班熬夜做的项目还重要,为了你的面子,我所有的劳动成果付之东流也无所谓,是不是!”

    萧冉见不得董文这种心碎的表情,态度又软下来:“算我做的不对,你原谅我行吗?”

    董文说:“好,我原谅你,请你也尊重我。”

    萧冉的语气也近乎崩溃:“什么意思,你还是要回去?”

    董文的沉默明明白白回答了她。

    萧冉说:“行啊,你去吧,你们经理要是还敢要你,他就别想干了!”

    好一个理所当然,好一个仗势欺人,这样的萧冉让董文难受极了,为什么一个女孩可以让他那么温暖,同时又让他这么寒心。他看着萧冉,想看见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得到的却只有满面狰狞。

    这场争吵耗尽了他的精力,他不愿再多说,独自朝门口走去。

    萧冉跟上去,挡在他面前:“你还没说清楚,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董文说:“你让开,别让我再看见你。”

    萧冉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董文眼圈泛红:“意思就是我受够了,你爱招惹谁招惹谁,别来烦我了成吗!”

    萧冉没想到董文竟然真的要和她分手,气得抄起手包砸向他,董文侧身避开,那手包刚好砸到萧见的模型,模型顿时散落一地。

    黎双惊呼出声,紧张地看向萧见,心想萧冉投的也太准了吧!

    萧见果然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走了。董文也跟着走了,屋里霎时间只剩下她们两人。

    黎双连忙上前,蹲下身子把模型捡起来。这一下着实摔得不轻,屋顶都掉了半块,好在整体房屋健在,在黎双看来还有补救的余地,但对萧见来说就未必了,之前模型淋了点雨萧见都心疼成那样,更不用说直接被摔得四分五裂,他恐怕真的气得不轻。

    萧冉不明所以:“萧见怎么了?”

    黎双叹气:“这是他做了好久的模型。”

    “他做的?”萧冉十分惊讶,“他还会做这个?”

    黎双说:“是啊,他不仅会做,还做的非常好,这个建筑模型从图纸设计到打版再到最终成果,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功夫和时间。”

    萧冉喃喃道:“我......我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做这个。”

    黎双知道萧见有多热爱这件事,也清楚他为此耗费多少心血,她和萧见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些感情,萧冉无缘无故弄坏了这个模型,尽管不是故意之举,黎双心里还是有些怪她。

    “这本来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不想多嘴,但给萧见做家教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他本人其实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他是个内心很细腻的人,只是缺乏关心才封闭自己,不愿与人相处。”黎双说,“你之前说萧见总是在外面玩的不回家,其实他根本没出去玩,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

    萧冉脸上茫然不解,她说:“做模型?”

    黎双点头。

    “他跑去哪儿做模型?”

    黎双说:“这算他的隐私,我不能多说,你自己去问他吧。”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萧冉说,“快点告诉我!”

    黎双不再多说,把捡起来的碎片放在书桌上。

    萧冉思索片刻,突然说:“在翠湖附近?”

    黎双面露惊讶:“原来你知道啊。”

    就像她没想到萧冉知道那个秘密基地一样,她也没想到从来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萧冉,居然会露出失魂落魄的模样,坐在地上没了声音。

    黎双缓缓靠近她,却不敢出声询问,看到雇主不为人知的一面,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萧冉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尽是伤心之色,她像个孩子般委屈的倾诉:“那套房子,我们小时候搬进去住过一段时间,是为了陪我妈。”回忆往事,她有些哽咽,“我妈当时生病,就在那附近住院,她去世之后,我们就搬回去了。那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我没想到萧见会一个人往那儿跑。你说的对,他心思细,从小就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跟人说,可我没想到他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我妈走的时候他才十二岁,那还是个孩子呢。”

    突然得知这些,黎双心里不是滋味。她在别墅见过萧见的父亲几次,却从未见过萧见的母亲,她只当是父母离异,没想到竟是天人两隔。而那间被她当作秘密基地的房子,也许是萧见睹物思人的寄托之地。这一切都让她对这个生于富贵之家却内心孤独无依的少年有了另一种感觉。

    黎双安慰她:“你弟弟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在乎你的,他有时候跟我讲你们小时候的事,听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萧冉看着那个破损的模型,自责的说:“我又惹他生气了。”

    黎双道:“你也是无心之举,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等他回来,跟他好好谈谈吧。”

    董文开车载着萧见去了附近的公园,对于两个需要散心的人来说,这里是个好去处。

    萧见闷闷不乐地坐在长椅上,过了一会,董文也到他身旁坐下,递给他一个冰淇淋。

    萧见有些惊讶,但还是接了,心不在焉的舔着。

    董文说:“你姐跟我说,小时候你们经常闹矛盾,互相怄气谁也不理谁,每次都是她先沉不住气,主动向你示好,跟在你屁股后面哄好久你才理她。”

    想起童年往事,萧见心头的阴霾被冲淡不少。

    “哄你次数多了她就发现,”他指了指萧见手里的冰淇淋,微微一笑,“这个是最管用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董文的话语朴实无华,却能温暖人心。萧见认为这归功于董文的真诚善良,这种品质是现在的社会所缺乏的,也是他所欣赏的。

    萧见说:“我们小时候那不叫闹矛盾,是萧冉单方面欺负我。”

    董文淡淡一笑:“能想象得出来。”

    萧见问他:“她也没少欺负你吧?”

    董文只好苦笑。

    萧见说:“她人其实不坏,只是做事太自我,有时候好心办坏事。”

    董文心想果然姐弟同心,萧见虽然不直说,但心里还是向着他姐姐的。

    “她这份好心我可承受不来。”

    “她这次做的是有些过火。”萧见舔了口冰淇淋,又问,“你真打算和她分手?”

    董文沉默了,那时他被气昏了头,冷静下来才发现,和一个心爱的女孩分手谈何容易。可这件事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吗,他就继续这样纵容萧冉吗?

    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剩下的时间里,彼此相对无言。萧见吃完了冰淇淋,他们在夕阳之下起身分别。萧见没有叫董文送他,而是自己步行回家,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客厅里空无一人,下午在楼梯上发生的争执转眼烟消云散,家中恢复了平常的宁静。

    萧见回到卧室,却愣着站在门口。

    窗边的台灯照亮了房间一角,角落的书桌上摆着几种胶水,还有几块碎片。黎双就坐在桌前,低着头神色专注的将碎片粘在模型上,用手固定后轻轻吹气让胶风干。不难看出黎双技术生疏,以至于胶水弄的满手都是。

    看到萧见进屋,她将模型拿起来展示,笑道:“技术不好,你别嫌弃。”

    事实上建筑模型经过下午那么一摔,基本上是废了,黎双几个小时的抢救并未让它重现生机,反而显得歪七扭八,说好听点是抽象艺术,说难听点就是诡异妖宅。但萧见没有注意那些,他只是看着黎双的微笑,觉得那比太阳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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