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苏离就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醒来便躺在了肖子夜的府邸。

    “苏离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几天了,可把我吓们吓坏了。”门口传来一声欣喜的问候。

    苏离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七彩,他手里握着几瓶丹药,匆匆向她走来。

    苏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袋还有些晕晕的,许是太久没讲话,声音也有些嘶哑了,她费力的说了句:“抱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医官已经给你诊断过了,你身体没啥大碍,就是灵力溃散的有点厉害,又被神君的内息冲击了一下,加上落水和一路上的奔波,难得你还坚持了这么久。对了,你那天晚上为啥落水,也是被那群人胁迫所致的吗?”

    听他这么一问,苏离开始回想起逃跑前那些事来,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刚得知联姻这件事那天,她原本是去探望父亲的。当时已是亥时,又无月色,夜里风大,手中灯笼被吹得左晃右晃,烛影也是左斜右斜,行走起路来颇为费劲,步子不由得比平日缓了很多。刚到门口准备扣门,却听到父亲和继母商在讨联姻的事,而他们口中所说选去联姻的人,正是自己。

    苏离震惊——疑惑——不解。

    “这离姐姐嫁过去才没多长时间啊,怎么又要联姻了?时间还如此紧急?”

    她本想再偷听一会儿,巡夜士兵的脚步却越来越逼近了,碍于和继母僵硬的关系,被发现了肯定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她不得已先离开了。

    当晚,她难以入睡,想好了各种理由和办法以说服父亲不让她去丘箐国联姻,期盼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次日,她突然收到姐姐苏泞从丘箐回来的消息。

    她兴高采烈前去迎接,这可是她姐姐嫁过去后第二次回家,也算是人生大事了。而且,除了父亲和已故的母亲外,也只有苏泞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见到苏泞时,苏离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她几乎快认不出那是她亲姐苏泞。

    “阿离!”苏泞唤她。

    苏离茫然地走过去,才一年没见,苏泞好像一下老了十岁,脸上毫无生气,尽管打扮得很精致,也遮不住由内而外散发的憔悴。可即便如此,看见苏离的她,还是一眼就笑了,也唯独只有这个笑让苏离觉得熟悉和亲切,依旧同以前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看见苏离脸上的茫然,苏泞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活力些,可坚持不了多久,就打回了原形,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的空壳。

    苏离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跑过去托住苏泞,眼泪咕噜咕噜打着转,看着她清瘦的身体,苏离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心疼,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这一年你经历了什么呀?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泞自然也是十分心疼和想念苏离的,看见她这副哭唧唧的样子,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她把苏离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我没事的阿离,姐姐只是前段时间灵力耗损得有些厉害,近日有些疲惫,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不信,什么事能让你耗损这么大的心力?你看看你都憔悴成啥样了,你是不是在那边受委屈了?他们欺负你了?”苏离还是哭个不停。

    苏泞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但还是立马压回去了,她拿出手帕,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没有,姐姐在那边很开心,并没有受啥委屈,倒是阿离,可不能总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了,会被人笑话的。”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笑就让他们笑吧,人要是不能及时表露自己的情绪,那生活该多无趣呀。”苏离振振有词,刚刚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真是拿你没办法了,不过姐姐真心希望你能这样无忧一辈子,不为任何事所愁,不被任何事所累。只要姐姐在这世上一天,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苏泞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多半也是知道了。

    “姐姐。”苏离眼睛又酸了,她再次扑进苏泞怀里,贪婪的感受着这久违的幸福感和亲切感。

    苏泞温柔的摸了摸苏离的头,道:“阿离,姐姐这次来有些事情需要急着去见下父亲,今日先不与你聚了,我晚些来找你。”

    苏离当然也猜到个七七八八了,八成也是父亲把联姻这件事告知苏泞了。苏泞啥都好,就是心里一有事,情绪多半就藏不住了。

    苏离没有问她原由,既然她没说,她多半也不想让苏离知道,苏离便让她安心去了。因为她也侥幸——说不定不用她亲自出面,姐姐就能帮她把这事儿摆平了,毕竟父亲还是很喜欢姐姐的,说不定能劝退成功,她就不用去联姻了。

    苏泞刚离开不久,苏离便偷偷跟了上去,看看事情发展得如何了,还没到门口,就听屋里传来了父亲与姐姐的争执声,她心里唯一的希望也落空了。

    “只听见苏父苏炳从厉声喝道:“这事儿没得商量!莫要再提!”

    “父亲!难道你还想再失去一个女儿吗?”苏泞央求道。

    “这是苏家的命,逃不掉的!与全族上下央央众人相比,该如何抉择已经显而易见了,我虽心痛,但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啊!”苏炳从无奈道。

    “可是父亲你明知道……”

    苏泞话还没说完,苏炳从再次打断她,没耐心地道:“好了!这事已成定局,联姻婚书已立,邦交已定,不会轻易更改的,你莫要再说了!这事儿本来也只是知会你一声,并不是让你来求情的,你既做为姐姐,你应该更顾大局识大体些,而不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挂嘴上。你本不必亲自过来的,这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回去休息吧。还有,阿离从小桀骜顽劣、心性不定,见了她,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有底。”

    苏离在门外听得快炸了,好多次想破门而入,又被心里仅剩的一点理智压了回去。毕竟,话到说到这份上了,想说服父亲指定是比登天还难了,她要是蛮闯进去,结局也许更糟糕。

    她默默回了房,中途没有惊动任何人,心里却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急。

    过了不久,苏泞来看她了,脸上却比之前更疲惫了。苏离赶紧扶苏泞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苏泞接过,心思却没在茶上,满脑子回想的都是苏炳从冷酷无情的话语,字字剜着她的心。她扬起茶,浅浅酌了一口,有些沉重的看着苏离道:“阿离,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苏离没想姐姐会这么问她,但既然问了,说明姐姐也憋不住了。她也没过多思考,这问题也不难回答,何况是姐姐来问,仅凭一颗真心,便能轻易答出。

    “自然是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然后一家人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要是姐姐还没有嫁人,我能一直与姐姐相伴就更好了。”

    苏泞听完更悲伤了,怅然道:“我也想,可是姐姐没有这个机会了,也许,你还可以有这个机会,姐姐愿意帮你。”

    “姐姐,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绕弯子了,我其实早就知道要联姻的事了,姐姐不必老顾着我,也不用为我忧心,我是谁,我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阿离,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易胡来。待我想好一个万全之策,再作打算,你这期间别出什么岔子,更别去激怒父亲。我不能在这边待得太久,等我回去,想好对策再与你商量。”

    “我懂!姐姐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我会注意的!不过姐姐要快点,我会在家等姐姐好消息的。”

    “嗯,一定!”

    那一晚,她们姐妹俩聊得很开心,两人终是太久没见了。次日,苏泞告别苏父和苏离,踏上了回丘箐的路。

    苏离在家满怀期待等苏泞回信,这一等便是十天,离婚期只差一月余,可苏离却从未收到姐姐苏泞的传信。

    最可恨的是,联姻之事从未与苏离亲自面谈,便被父亲昭告天下,也就那几天时间,举国上下,无人不晓联姻之事。

    这是苏炳从历来的手段,也见惯不怪了,可苏离开始慌了。无论她怎么联系苏泞,苏泞那边都杳无音信。

    “这中间肯定出什么事情了。”她猜测。

    事情没有按原计划发展,她只能去找去父亲摊牌了,但苏炳从不但没理会,反而把他拦截的苏泞传音的口讯,当着苏离的面毁了个粉碎。

    苏离彻底怒了,“父亲!你为何如此狠心?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女儿并不想嫁!”

    “你事你说了不算,也没得商量!你姐姐最终还是让我失望了,这事儿,是她逾越了。”

    苏离不能理解,眼前的父亲为何如此专横不近人情,何况还是亲生的。

    “你就这么巴不得把我们都送走?狠心看着我们一个个都去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生在黎族苏家,这,就是宿命,不得不从。”

    “你眼里就只有利益,有没有我们,于你而言,我们并不重要吧,你看看姐姐嫁过去才多长时间,就成那样了!你就不关心吗?”

    “放肆!你没有质疑的机会,回去好好待着,这是一门好亲事,好好接下就是。”

    “如果我不呢?”

    “等你嫁过去了,再随你怎么闹吧。”

    苏父之后就不再理会苏离了,怕她多生事端,就立马命人把苏离强行押回房里锁了起来,并命人严加看管。

    苏离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从小爱犯事的她也没少被关过,既然老天要绝她的路,她也只能自救了。

    好在,靠着一身乱七八糟自学的本事,她最终还是逃出来了。但因为被下了禁锢灵力的药,要想离开,只能强行催发内丹,利用内丹的本源之力来冲破禁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会导致血脉逆行,灵力溃散。逃跑之事势在必得,但苏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直不停派人追捕苏离,苏离实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了。至于选择跳崖,实在是因为她无路可逃了,心如死灰了。她毫不犹豫一跃而下,最后想的是:一死百了,好过如傀儡一般身不由己过完一生。

    她没想过自己能遇到七彩和邈邈,会被他们所救,也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续上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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