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误会之后,乔澜放心带队出发,肖映在暗处保护队伍的安全。一路上,队伍没有碰到八叶虫之类的东西,那都是因为肖映和吴风已经早早铲除了它们。

    而现在,肖映也在接受最终的考核——他回到了熟悉的高中时候,回到了火灾发生后的那几天。

    一样地起身买水,一样地看到教学楼里冲出来许多人…这些场景又过了一遍,他不是没想过利用这次的机会阻拦火灾发生,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肖映立时明白,出去的关键不在于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这场灾难是注定的。

    只是灾难过后,这一次需要面对的不是规则系统要求的实话,重新面对的,是警方。

    “根据调查,起火点是在你们教室后黑板的方位,那里应该是桌椅板凳,为什么会起火?”眼前问话的是位老警察,他看起来和颜悦色,一双眼睛却像鹰一样看着肖映。

    “小伙子,你今年也十七岁了,正是大好的年纪。”老警察见肖映不吭声,改换策略,“你们一整个班,就活下来你和另外一个学生,那个学生现在还在抢救当中,他们本可以和你一样准备明年的高考的。”

    “你们隔壁班的人说你们班有几个孩子,老是大家,性格不合;我们也走访了你们老师,起火点,就是那几个孩子的座位。”

    “火是吕逸放的。”肖映觉得自己能开口说话了,他回到十七岁的自己身上,看着眼前的老警察,说出关于这场火灾的真相。

    幼年时,肖映和吕逸就认识,他们一同度过了六年时间,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肖映在九岁那年转学离开了。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男孩,他叫吕声,是吕逸的弟弟,和肖映一般大。

    十七岁,肖映回到童年待过的小城,转到了吕逸待着的那个班。吕逸和以前一样,阳光开朗,除了留级之外,没有别的烦恼。

    转走的头几年,肖映和吕家兄弟没有断开联系,他们经常用短信聊天,肖映知道他们父母离婚的事情;吕家兄弟也知道频繁转学带给肖映的影响,三个人相互宽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初二以后,肖映就没有吕家兄弟的消息了。直到高一转回学校,他才知道,吕声在两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

    父母离婚之后,吕逸跟着妈妈,吕声跟着爸爸。吕逸比吕声大两岁,在吕声意外之后,他的学习成绩就一落千丈,不得已留了一级,加上他上学迟了一年,这才和肖映一个班。

    故友见面,很快就熟悉起来。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一起打球,和吕逸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肖映发现有些事情似乎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起初班里三个男生只是时常和吕逸不对付,总是跟吕逸开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吕逸也不惯着他们,常常怼回去。

    言语上的冲突逐渐升级成了肢体接触,肖映试着阻止过,吕逸却让他少管闲事。

    某次去吕逸家学习,肖映看见他夹在英语词典里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重复着一个字——恨。

    想起吕逸跟他说的对那三个人的性格分析和生活习惯的分析,肖映有种不好的预感。

    “算了,马上都要毕业了,何必为了三个人渣堵上自己的前途呢?”肖映以为吕逸只是因为平时的不和而心生怨怼,想劝劝他,却反被对方讲述的故事噎了回来。

    “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吕逸反问,“我是为了我们家小声。”

    “但吕声,他不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意外?”吕逸打断肖映,“在放学回家的时间,从一个和回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烂尾楼上掉下来是意外吗?身上烟头烫过的印子是意外吗?少了的两颗牙和…”

    吕逸似乎不想提及后面的话,只是问肖映,“这些是意外吗?”

    “为什么不报警呢?”肖映问。

    “因为我那个猪狗不如的爹忙着和他的新欢造人,因为那三个小禽兽的爹是我爹的领导。”吕逸说着,冷笑一声。

    “你和阿姨可以报警啊。”肖映没想过事情背后还藏着这一层关系,“你不必非要自己去…”

    “老东西在法医给出结果的第二天就把我弟弟火化了,我们拿什么报警?”吕逸拳头都要捏碎了。

    “老东西说烟头是小声自己学抽烟的时候烫的,牙也是他自己摔的,我妈和我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骨灰盒,怎么报警?”

    肖映不知道怎么说,想起和吕声一起玩的日子,他心里也难受。

    “何况那三个小禽兽那时候十四岁不到,就算报了警,能把他们怎么样?”

    肖映还想再劝点什么,他想告诉吕逸,为了这种人渣堵上自己的一生不值得,可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旁人说再多都没用。

    “爸妈离婚的时候,你对我们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也感谢你那时候每年都给我们送礼物。”吕逸看着肖映,“有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别插手,该躲的时候就躲开。”

    肖映想从长计议,趁着还呆在一起的日子,多跟吕逸说说,兴许有用,也就不再接着劝他。

    火灾发生的那天,他无意间发现了吕逸装在书包里的几瓶汽油,他曾警告过吕逸别做傻事。

    “放心吧,这个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吕逸当时这样回答他。

    不过起身买个水的时间,“吓唬吓唬”就蔓延成了一场大火。肖映后悔自己真的相信了吕逸说的话,却也理解他心里的那种恨。

    吕逸曾不止一次给他看吕声的奖状、照片。

    因为这个鲜活的生命曾经真实地走进过肖映的生活里,因为他们曾亲密无间地玩过、闹过,所以第一次警察来的时候,他在痛苦和煎熬里隐瞒了真相。

    吕声无辜,火灾中遇难的其他同学也无辜。在那之后,肖映见过疯疯癫癫的丧子之母,也见过每天拉着横幅求公道的父亲。他同情被霸凌的人,也同情无辜受牵连的人。

    所以再一次面对警察的时候,他坦然说出了他知道的一切。老警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听完之后,对他说了句谢谢。

    肖映不知道说出一切后,事情会如何处理,只是老警察刚刚离开,他也跟着离开了这个最终考试的“考场”。

    “乔澜和谢老师呢?”见到成烨和杨沁,肖映第一反应就是问乔澜的下落。

    “乔澜还没出来呢。”杨沁有些着急地搓着手,“谢老师,谢老师为了救我们,不在了。”

    “乔澜进了哪个洞口你们知道吗?”肖映一听,语气倍速。

    “那个那个,进洞前我们特意留意了对方的考场,边上有树的那个就是她进去的。”成烨正说着,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回到现实的那扇门出现了。

    肖映看了一眼计时器,还剩十分钟。

    “把笔放上去,你们俩先走。”

    “哎你,你不走就来不及了!”成烨也着急,可乔澜进洞前曾叮嘱他和杨沁,如果她没出来,就拖着肖映一起走。

    “我得去找她。”肖映夺过笔,放进了门边上的凹槽,门瞬时开了,“你们快走!”

    说起放下执念,乔澜早就放下了。她进了洞,面临的考核无非是要不要再救一次那个讹诈她的老人。毕竟在现实里,因为这一次帮忙她惹上了官司,父母更是找到由头三天两头找事儿。

    乔澜毅然决然还是选择了救人,只是这次多留了个心眼,在救人前保存好了证据。本以为她会顺利出去,却被面具人拦住了去路。

    面前的面具人和之前的面具人不一样,他的面具是青色的,人也倒是直接,开口就是:“除非有人从外面打破这个考场的门,否则今天,你就别想走了。”

    乔澜无语至极,和这面具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教也说教了,可几番下来,他还是死拽着乔澜跟他同归于尽。

    系统从倒数二十分钟起就开始不停地催了,乔澜从一开始的心烦意乱到现在,甚至能平静下来。

    “算了,反正我自愿回来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缘吧。”她掰开那个昏迷的面具人钳着她的手,索性坐在一边摆烂等死。

    正想着以往的一切,一声巨响传来,肖映站在了她眼前。

    “愣着干嘛,走啊。”他一把牵起她的手,和在枯井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来干什么!”乔澜本来是又惊又喜的,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剩两分钟了,她焦急不已,怪肖映跑回来找她。

    面具人似乎清醒了点儿,摇摇晃晃扑过来抓乔澜,却被肖映踹到了一边。

    “别教育我了,听好,有你在,回去才有意义。”他一字一句地说,然后拽着她狂奔。

    最后三十秒,门已经在慢慢闭合了。肖映想也不想把乔澜往里一推,然后自己俯下身翻滚进去,两个人这才赶在门完全闭上之前进入连接现实的通道。

    这个通道像是个巨大的滑梯,进来的人顺着通道不断下滑,然后两眼一抹黑,集体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乔澜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前是母亲的面孔。

    “醒啦?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同于上一次回来,这次回来,她的记忆都还在,见母亲这样的关心,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压根没回到现实。

    “问你怎么样了?头疼不疼了?怎么,被砸傻了?”孙敏连珠炮一样发问,乔澜这才确定,确实是回到了现实。

    “我挺好的,你怎么来了?和我爸离完了?”乔澜心不在焉地答着。

    “你就知道让你爹妈离婚。”孙敏破天荒没生气,“你这不是住院了嘛,为了你,我们俩凑合凑合暂时不离了。”

    可别,乔澜心里这样想着,却对于暂时没失去的家隐隐生出了些期待。

    回来以后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焦头烂额,除了再也没见过肖映、成烨和杨沁。

    那时候谁也不确定能不能回来,所以都忘了交换现实世界里的联系方式,乔澜有时候会懊恼没多问一句,有时候也怀疑毛茸茸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拿着录取通知书去研究生学校报道的那天,有人的箱子从学校一进门的大坡上滑下来。

    “同学快躲开!”箱子的主人大喊着。

    乔澜闪避不及,眼看着就要和那个28寸的巨大行李箱亲密接触的时候,被人拉到了一边。

    “没事儿吧?”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乔澜抬头看着这人,嫣然一笑——

    “多谢学长救命之恩,鄙人铭感五内。”

    肖映抽了抽嘴角,沉默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你要考研啊?”

    周末,肖映约乔澜去一个马术场玩,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是成烨家的产业。

    “自从继承了家业,我都觉得高处不胜寒。朋友们快来贴一个,我想死你们了!”成烨张开双臂靠过来,却被其他人无情躲开。

    “诶杨沁同学,我最近收到了一些消息,和你妹妹有关。”见杨沁姗姗来迟,成烨先迎上去。

    “带你去个地方。”肖映看着和杨沁说笑的成烨,拉着乔澜来到了马厩。

    “诶,这是小白吗?”乔澜看着眼前长高不少的小马,又惊又喜。

    小马低下头蹭了蹭乔澜的手心,表示回答。

    “是。”肖映看着一人一马的互动,轻轻笑了,他正视着面前的人,“我以前觉得现实挺糟糕的。”

    “然后呢?”乔澜也笑着看他。

    “但如果你在的话,现实其实也挺美好的。”

    乔澜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偏不想让他说。她一把拉过眼前人,半是郑重半是俏皮地问,“要不要处对象?”

    阳光和煦,小马欢喜地叫了两声。二者都是这场规则怪谈里的见证,也是他们完成自救、又一步步走向对方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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