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细作这个事情啊……其实最可怕的细作不是外来的,』斐潜叹了口气说道,『而是在内部的,像是自己人一样的细作……』

    『自己人一样的细作?』蔡琰一时之间不能理解,然后很快也明白了,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斐潜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事情来,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外表丑陋的恶魔其实不怎么可怕,因为看到了自然就会有防备,但是那些披着人皮的魔鬼汇集到一起,混在人群当中的时候,反而让人络上口嗨到兴奋颤抖吐白沫的家伙门上去,对着打开门的那些人问一声,『这些年爽不?要不要更爽一些……』

    章之美,可谓华,礼之雅,可称夏。

    可是这华夏啊,人在华夏,便能算是真的华夏人了?

    『从一开始,我在平阳开始,就没有重用这些士族,或者说没有依靠这些人……』斐潜说道,『因为我没有像是狗一样去讨好他们,这些家伙,就觉得不舒服了,他们听到了谣言,便是相信了,相信我是一个废物,无能,淫乱,贪婪之人,因为他们就是如此的废物,无能,淫乱,贪婪!』

    『这些人希望学宫办不下去!因为只有学宫办不下去,他们才可以垄断知识!所以他们听到了师父和你的丑闻,便是迫不及待的传起来,说出来,兴奋开来,他们以言为刀,以语为枪,屠戮良善,谗害纯真!』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利益,他们无所谓是谁,也不会辨别是非!』

    『所以他们更希望战争!』

    『他们希望我不停的扩兵,增兵!兵从何来?自然是他们的送过来,然后他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吃我的粮草,拿我的兵饷,顺便还搅乱我的布置,架空我的权柄!』

    『以当时我的粮草储备,兵卒数目,战胜杨氏不难,但是想要侵吞河洛,却是不易,想要稳固,自然要用人,如此一来这些人就自然可以反过来要挟拿捏于我,卡着我的脖子,要我让出位置来,一点点的将我掏空……』

    『甚至还可以在某些时候,趁我不备,就像是杀了我之前所说的故事中的老三一样,然后再来告诉我,「天意如此」,「天意不可违」!如果我不同意,不让步,他们就会暗搓搓的扯后腿,让我一败涂地!届时,就算是眼前只有一杯毒酒,也就只能饮下去!』

    『所以,当时我只能隐忍,装傻……』斐潜摸了摸在怀里的蔡琰的脑袋,『只是苦了你……』

    其实当时推波助澜的,还有蔡琰的那个混账亲属,蔡邕的兄弟。这个家伙在当时最应该站出来给蔡琰撑腰说话的,但是这家伙依旧是盯着利益而不在乎蔡琰的死活。

    『……』蔡琰将脑袋窝在斐潜胸前,双手抓着斐潜的衣袍,双肩微微颤抖,抽泣着,摇着头,没有说话。

    斐潜微微叹息,仰头望天。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人。

    一撇一捺,看着简单,但是一不小心没写好,就歪了。

    斐潜没有到三国之前,以为三国就是排兵布阵,兵将搏杀,可是慢慢的,斐潜越是了解,越是感悟,便是越发觉得三国之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兵阵搏杀了……

    并不是说兵卒不重要,相反,如果斐潜现在没有借着讲武堂统合上层将领,用每年的士官表彰来维系中下层士官,用土地和奖励,兵饷和装备维护着下层兵卒,用退伍兵卒充当巡检控制地方,就这些狼心狗肺的士族子弟,早就不知道折腾出多少花样来了。

    就像是关中三辅,太原上党,河东河洛的这些地头蛇,现在看起来缩着尾巴,乖得不得了,但是实际上这些人真的就是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的给新生力量让出道路来么?

    还是那句俗话,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

    在桃山之上,桃林之旁,若只是杀些人头堆叠京观,想必会污了蔡邕一生清名,师父也定然不喜,故而用来陪葬的,应是整个天下这些昏庸且不愿意让开道路的,那些只懂得喷粪却做不了什么事情的家伙……

    风轻云淡,天高地阔。

    当上一个时代终结了。

    一个新的时代才会开始。

    这个新的时代,不仅是在肉体上,还要在心灵上……

    斐潜仰头,缓缓的哦吟,声音在风中飘荡而开: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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