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是如此,裴行之便愈想杀了他。

    僵持了近半刻钟,男人望着她那张清冷决绝的脸,终是败下阵来,他压着满腔怒意收回剑。

    有将士当即搬来圈椅,裴行之转身坐下,冷冷地看向万年青下的两人。

    慕汐不知他此举是要做什么,仍是不敢放下戒备,冷声道:“裴行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王想杀了他,你给么?”裴行之险险要压不住涌上心头的怒火,然顿了半秒,思及自己最后说的那三个字,又不免气血上涌。

    他裴行之活了这二十八年,做事之前又何曾问过他人的意见?可方才下意识说出来的那三个字,明显把他以往的行事风格颠覆个彻彻底底。

    连候在旁边不敢吭一声的管砚陡然闻得他那三个字,亦不觉惊得张了张嘴。

    跟随自家殿下这么多年,他几时见过他这般低声下气儿?然现下,却在慕汐身上屡屡碰壁。

    果见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把怒意和气血稍稍压下后,裴行之又望向慕汐,阴阳怪气儿地道:“你来此处不就是为了和这野男人道个别么?好,本王给你时间,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往后你若再提他,本王便立刻派人杀了他。”

    闻他此言,慕汐的面上不觉染了一层浓浓的怒意,“野男人?裴行之,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

    “不能,”男人冷笑道,“这招不是你教的么?”

    慕汐被他此言气得面色通红,一时间却也找不出话来怼他。

    见她吃瘪,景嘉珩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你也欺......”

    “住口,”他话未道完,裴行之冷着脸厉声道,“本王和慕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管好你的狗命,否则......”

    “裴行之,够了,”慕汐蹙眉把景嘉珩往后一推,有些倦极了地道,“我和你回去。”

    听到她这般说,裴行之才稍稍冷静下来。

    慕汐转身,从怀里拿出三把钥匙和两锭银子递给景嘉珩,“这些钥匙是容大娘搬走前交与我的,还劳烦你替我还给她。还有这些银子,是这段时日的赁钱,也烦请你替我转交给她。往后山水一程,你我想来再不相见,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料。”

    景嘉珩自然知晓她说的这话是何意。

    她这是怕自己连累了他。

    景嘉珩听着这样儿的话,热泪虽涌,但为了不给她制造麻烦,他生生将它压了下去。

    慕汐原也没有多少行李可收拾的,从若为出来后,没过半刻钟她便把东西收好随裴行之回了军营。

    次日。

    用过早膳,两人便登上了回淮州的马车,一路往东行了有四日后,方转水路行了三天,在淮州渡口处下船。

    周伯因得了消息,早便备了马车在渡口处等着。

    两人坐了马车又行了半日后,才回到王府里。

    再次踏入旧地,慕汐只觉有些恍惚。当日逃离此处,她原以为自己再不会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想造化弄人,才堪堪过了三个多月,她便被裴行之亲自逮回了这里。

    慕汐原以为裴行之会把她安排回寄春馆,哪知一路行过去,却是往浮夷轩的路。

    她微诧,止住脚步侧首问身旁的男人:“我从前住的是寄春馆,你把我浮夷轩领算怎么回事?”

    裴行之扬唇道:“本王想过了,寄春馆离浮夷轩终究太远,若想见你一面,还得绕个道。且浮夷轩的偏殿正好空着,本王索性命周伯收拾出来,让你搬进去。”

    这是要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呢。

    虽瞧穿了他的目的,慕汐却也不想再戳破,只因她明白,不论她再怎么说,裴行之亦断断不会同意她搬回寄春馆,是以她只冷声道:“既是如此,也让鹿韭和霜碧过来。”

    “不必,本王已命周伯选了其他侍女过来伺候,”裴行之看了眼依旧冷然的慕汐,顿了两秒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恶趣味儿,便云淡风轻地继而道,“至于她们,连自家姑娘都看不住,留着亦无用,早已处死了。”

    他这话音未落,慕汐以为自己听差了,惊得登时睁圆了眼,顿了好几秒后,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说,你处死了她们?”

    那一路来宛若冰霜般的她,此时面上终于有了些许颜色,然却不是为了他,裴行之愈思愈气,便寒声道:“是。你早该想到,因你逃离王府,便必定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逃跑的人是我,支走鹿韭的人是我,给霜碧下药的人更是我。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也该冲我来,拿她们的性命开刀子,算什么本事?”一时间,慕汐只觉怒火中烧,她不由得厉声道。

    裴行之阴沉着脸,“你以为我不想么?我恨不能把你的心剜出来,看看里头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慕汐,凭心而论,本王待你不薄。”

    “不薄?呵,”慕汐冷笑,“你口中的不薄,便是拿阿妩的性命威胁我、使手段逼迫我,让我困于这囚笼里,乖乖地做你一世的禁脔。”

    禁脔?

    她竟用这样的词去形容自己待她的真情实意。

    慕汐这番话宛若一盆冰水猛地浇下,裴行之的心一冷再冷。顿了半秒,他只觉滔天怒火一下冲上了天灵盖,裴行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顾不得她拼死反抗,便直奔浮夷轩的厢房里去。

    被抛到卧榻上的一瞬间,慕汐已然猜到裴行之要做什么,正欲开口大骂,不想下一秒,双唇被他狠狠堵住。

    他永远只会这招。

    慕汐这般想着,不觉发了狠,登时狠咬下去。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然在口腔里散开。

    然身上的男人仍旧不理,反猛一探入,加深了这个嗜血之吻。慕汐只感觉他手一抬,“嘶”地一声,一股清凉感在腰肢上蔓延开。

    慕汐想要抬腿一脚把他踢开,奈何两人间的力量实是过于悬殊,她双腿被压着,竟丝毫也动弹不得。

    半个时辰后。

    裴行之结束了这一切,话也没再多说一句,便披上衣衫,一脚踢开门离去。

    慕汐侧身躺在里头,浓浓的倦意袭上心头。她闭眸,两行清泪不觉淌下。

    这时,有嬷嬷进来,不带一丝情愫地回了声:“周管家让老奴过来和姑娘说一声儿,殿下并非残暴之人,鹿韭和霜碧也不曾被处死。殿下反而把她们的身契烧了,并每人发了五百两银令她们到外头各自婚配去了。姑娘若不信,明儿一早,周管家可带您去瞧瞧她们。”

    慕汐闻言,立时止泪撑起身子,隔着竹月色的帐幔,道:“此话当真?”

    “当真,”嬷嬷无声地叹了口气,“此事姑娘可错怪殿下了,当日还是老奴送她们出府的。”

    慕汐这方稍稍安心,可哪里是她错怪裴行之,明明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思量片刻,慕汐又道:“你替我同周伯说一声,明儿一早我想去瞧瞧她们。”

    “是。”

    直到入夜,裴行之也不曾回浮夷轩。

    无须时时刻刻瞧见那张脸,慕汐落个清净,反觉心情愉悦了些。

    在这事上他纵然没有做出那般无耻之举,可此前种种她断断没忘,更绝无可能因此事让所有事一笔勾销。

    此番回府,裴行之拨来伺候她的人并非是年轻的侍女,而是六七位从宫里头退下来的积年嬷嬷。

    翌日一早,在两个嬷嬷的陪同下,慕汐坐上马车往西街去。

    将近西街的拐角处时,马车停下。

    慕汐掀了帘子,远远地便见鹿韭一袭烟青色的粗麻布衣,正和一年轻内敛、看起来却很是稳重的男子卖包点。

    她忙得额头布满了汗珠,然面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慕汐这方安心,确信嬷嬷所言为真。

    赵嬷嬷见她额间皱起的纹路已然消散,方道:“霜碧在上个月便已远嫁到愉州。殿下说了,你若想同过去同她聊聊,也并无不可。”

    确认过鹿韭的安全,慕汐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便放下帘子,淡声道:“不必了,回府吧!”

    她和鹿韭见得愈多,鹿韭的麻烦便会愈多。既是如此,还是从此再不见的好。

    不想才回到浮夷轩,管砚便过来传话:“姑娘,殿下在书房等您。”

    慕汐不知裴行之要做什么,只得放下茶杯,随管砚过去。

    “你杵在那做什么?过来,”闻得门被管砚掩上,书桌前的男人方抬眸望向她,冷声道,“确认过她们的安全,你可安心了?”

    虽很不情愿,然慕汐不想再和裴行之起冲突,便挪了几步走到书桌旁。

    岂知猝不及防间,裴行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慕汐正欲挣脱,头顶上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除了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别再任性了,好么?”

    蓦地听到他这两句话,慕汐不觉哑然失笑,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任性妄为,皆是不识好歹。

    顿了两秒,她仍是忍不住冷冷地嗤笑道:“我不想对牛弹琴,你既听不懂人话,又何必巴巴地来问我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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