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妖皇殿】

    北部妖王迟渊坐在自己宫殿内的王座前,用手支撑着脸颊,看着眼前的“人影”在他面前流动。

    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水,流动着的水汇聚成的透明人影。

    人影的“脸部”有张白色面具,那张面具随着水流上下沉浮,正在开口说话。

    “迟渊大王,凶兽异动才刚开始,就有两只就被消灭了。”

    迟渊看着面具,用沉稳的声音说道:“你不是说你可以感应到凶兽的位置吗?”

    “我虽然可以……但是他们似乎更快。”

    面具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我从水镜中观察到了,他们不过是两个凡人,还有一只植物妖精。他们感应凶兽的速度比我快很多,所以在我们之前把鸣蛇和蛊雕消灭掉了。”

    迟渊眉头一皱,问道:“那还有什么法子?”

    面具道:“他们虽然可以感应出凶兽的位置,但力量似乎不太足够,与我们妖族相差甚远。所以我们可以把他们击败,将凶兽幻化成的凶神力抢夺过来。”

    “嗯,随便怎样都行,只要你们能拿出成果。那你观测出下一个凶兽在哪里了吗?”

    “在淮文县的杨树村。”

    迟渊对着一旁招了招手,一个身穿盔甲,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妖族少年将军,便来到他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恭恭敬敬的跪下。

    迟渊看着少年将军,说道:“重霄,你立刻出发去那里,把凶兽除掉。”

    重霄头也不抬,回答道:“是。”

    面具蠕动了一下周身的水,说道:“慢着。”

    话音刚落,它便从水中生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白色晶体,递到重霄面前。

    “这个晶体可以收集凶兽的力量,你将凶兽杀掉后,它就会分解成力量,回到这块晶体之中,你再将其拿回来献给大王即可。

    白色晶体从面具“手中”慢慢地漂浮至重霄面前,他接过晶体,点头道:“明白了。”

    之后重霄便向大王行礼告退了。

    面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如果我们获得所有凶兽的力量,大王要打开现在的僵局应该不是难事。

    面具说的僵局,自然是指妖界各方的势力平衡。

    迟渊一旦得到这些力量,便可发动战争,收复其余的妖族部落,成为整个妖界真正的王者。

    迟渊沉默了一会儿,看了面具一眼,才缓缓说道:“你……跟了本王也有几百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凶兽之事?”

    面具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凶兽虽然一直存在,但是它们最近才觉醒。如果我们提前杀掉它,是无法获得其力量的。”

    “凶兽如此好用的利器,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势力知道吗?”

    “我想应该没有。”面具看着迟渊,接着说,“当然,除了我刚才说的那几个已经消灭了两只凶兽的人。不过他们也不足为惧,就算消灭了凶兽,估计也无法使用那力量。”

    “原来如此。”

    水影仍然在他面前不停的变化着形状,迟渊抬起头看着浮在水中的面具,道:“那你之前提到过的“神器”……”

    “太阴神器?”

    “嗯。”

    面具想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一千年前,凶兽陆续降临人间,与此同时“太阴神器”也从天界消失。如果我们获得了凶兽的力量,说不定能借此神力窥探到神器的所在之处。”

    “听闻这神器拥有的三界最强力量,不知是否为真。”迟渊靠在妖王座上说道。

    “这事恐怕是真的,听说就算是天界,也一直在寻找这把神器。如果您当真得到了它,别说妖界,恐怕天人地三界,都会臣服于您的膝下。”

    迟渊斜斜地看了面具一眼,道:“话别说的太早了。先获得凶兽之力,把妖界打下来再说吧。”

    面具笑而不语,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君遥就得到了玄道子的回信。他打开信封看了一会儿,便将信纸重新折起来,转头去找弦音。

    弦音看到他来了,立刻邀请他坐下。陆君遥拿出信递给弦音,说道:“你看看。”

    她接过信纸打开看了一会儿,说道:“信上说,我们还是得继续去消灭凶兽。”

    “嗯。”陆君遥点了点头,回应道,“他说从算出来的卦象上看,即使我们不去消灭那些凶兽,它们也会迟早找上来的。到那个时候,凶兽恐怕也已经在大陆上破坏殆尽了。就像这次的蛊雕,如果等它找上我们,定然已经把这庄子里的人都吃光了,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比现在更厉害,更难对付。”

    “但是……以我们的力量,确实也不是凶兽的对手啊。”弦音担心地说道。

    刚开始离村的时候,她还信心满满。

    如今经历了蛊雕一事,发现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是这些妖怪的对手,也算是认清现实了。

    “他说从卦象看,你与凶兽似乎有很深的渊源……命数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更改。”

    “就是说,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罗。”

    “大概是的,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害怕会因此改变你的命数。”

    弦音挠了挠头,一头雾水地说道:“我师父就是这样,老爱卖关子。不过既然他老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陆君遥点了点头道,“倘若我们不去消灭它们,再迟一些这些怪物又不知该祸害多少百姓。”

    “陆大哥说的对。所以这两天我也感应了一下,发现有两处地方有凶兽的气息,一个是苍梧县,另一个是淮文县的杨树村。”

    “淮文县太远了,我们还是先去苍梧吧。”

    “好。”

    几日后,豆芽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准备了一下,便与庄主道别,离开李家庄往下一个地方去。

    苍梧县是南方的一个城镇,虽然不及大都市人口密集经济繁荣,但也算是个热闹小城。

    这次凶兽出现的地方不像之前,要么是茗岚村这样小村庄,要么就是李家庄这样的山沟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又开始担心起来。

    陆君遥边走边说道:“苍梧虽然是个小县城,但人口也不少。那凶兽潜伏在那里,若被那里的人发现,岂不是要造成许多伤亡。”

    弦音点了点头,有些忧心地说道:“确实是。不过也许这只凶兽比较厉害,可幻化成人隐藏在人群中,这样一来他们便发现不了。”

    “这倒不无可能。总之先去瞧瞧,找到它再做打算吧。”

    从林江县坐马车到苍梧需三五日,有时候路过城镇小寨,赶路车夫便让马在驿站休息一段时间。

    休整期间他们就下来走一走歇一歇,看到好玩好吃的东西,弦音便拉着豆芽和陆君遥去凑凑热闹,吃吃当地特产。

    豆芽第一次和他们一起逛夜市,看到许多没见过的玩意儿,也是感到十分新奇。

    但更让人在意的是,他还从未在弦音脸上看到过这么多欢快的笑容。

    弦音路过一个小摊,兴致勃勃地买了几串糖葫芦,递给陆君遥和豆芽各一串。

    豆芽拿着手上这一颗颗红色的“珠子”串成的东西,打量了它一会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弦音晃了晃手上的糖葫芦说道:“这叫糖葫芦,可好吃啦,你吃吃看?”

    豆芽咬了一个放进口里嚼了嚼,突然感觉到一股直冲灵魂的酸劲从口中窜往天灵盖,立刻捂着嘴弯腰皱着眉头,差点儿蹦起来。

    他连忙将糖葫芦拿远说道:“这……这是什么,也太酸了!”

    弦音第一次看到他那个反应,捧着肚子笑弯了腰道:“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我以前也吃了很多次了,也没有觉得那么酸呀,难不成,植物的味觉怕酸?”

    豆芽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开始犯愁。

    陆君遥在一旁看着他们笑道:“那你们两就在这附近随便逛逛,我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半个时辰后我们回车马驿见。”

    和两人打完招呼之后,他便离开了。

    弦音笑着对豆芽说道:“你是第一次逛夜市吧,人间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可惜时间太赶了,等以后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我就带你到处去逛逛,吃吃各处的风情小吃,怎样?”

    豆芽点头道:“嗯……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弦音听到他这么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低头喃喃道:“你……你怎么又说这种话,虽然现在无法和我分开,但以后总会有分开的一天的。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也不需要顾及我了。”

    豆芽听到这样的话,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惆怅感,竟然从心中默默地油然而生。

    他看着弦音,诚实地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就算我不长在你头上,可以分开了,但我还是……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弦音听闻脸一红,心开始砰砰直跳起来。

    她活了十七年快十八岁了,从小到大还从未听过任何一个男孩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村里的男孩子都喜欢和她玩,是因为她性格开朗又懂剑术,所以一窝蜂来找她玩的时候不是去山上野,就是拿着木棍同她切磋。

    像这种一听便让人脸红的话,她只从话本里见过,从来没真正听到过。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弦音听到他这么说脸更红了,连忙用两手捂住通红的脸颊,心想:难不成……他真的喜欢我……?如果真是这样,我……我该如何应对……

    豆芽看了她一会儿,表情并没有因为她奇怪的反应有什么变化,接着说道:“其实……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弦音一听,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弦音心里五味杂陈,想道:……会是谁,难道是以前认识的人吗,喜欢过的女孩子?不对,他不是才没出生多久,何来以前认识的人一说?

    “那个人,其实我也不认识。”

    “不认识?”

    豆芽慢慢的往前走着,低头说道:“对,我只在梦里见过她,我甚至连她的长相都不曾见过。在那个梦里,我好像一直在对她说话,但她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只是一直在微笑。等我一觉醒来,关于她的事情就几乎全部忘掉,只记得曾经梦到过这么一个人,还有这样的场景。”

    弦音有些失落地说道:“一个梦而已,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豆芽转头看着她道:“因为,我不止梦到过她一次。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她。”

    弦音心想:你若是真的喜欢……那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梦里的她,尔或是两个都不喜欢,只是喜欢这一种感觉?

    如果并不是真的喜欢我,那为什么你又可以随口说出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这种话?

    她很想直接问出口,但是又觉得如鲠在喉,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弦音背着手,一脚踢开旁边的小石头,边走边说道:“其实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的,天大地大,你应该到处去走走看看,或许会发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说不定……还能遇到你真正喜欢的姑娘。”

    豆芽道:“真正喜欢的姑娘?”

    弦音笑道:“对呀,这天底下姑娘何其多,你总会找到的。”

    豆芽摇摇头回答道:“这种事情,无所谓。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其他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

    “嗯?怎么了。”

    看来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弦音看着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双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心想:啊啊,我到底在期望着什么啊!他是妖我是人,人妖殊途不同归,就算是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可能同意我和一个妖在一起的吧。

    等他自由了,想去哪里,就让他去吧。

    弦音停下脚步,低头说道:“其实……我现在只是想快点解放,身边总是跟着个大男人,我一个女孩子也很不方便的。”

    听她说完后,有那么一瞬间,豆芽似乎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

    但这表情转瞬即逝,他平静地说道:“嗯,到时候再问问八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分开吧。”

    “放心吧,我看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解放了。”

    八哥不知道突然从哪里飞了出来,停在豆芽肩膀上。

    弦音惊讶地说道:“此话当真?”

    八哥用粗哑的嗓音叽叽喳喳地说道:“那是自然,倘若顺利消灭了第三只凶兽,你把吸收到的所有力量传送给他,他应该就可以彻底长大,摆脱土壤了。”

    “是吗……”

    弦音看着豆芽笑道:“太好了,这次你也许真的可以自由了。”

    豆芽点头道:“嗯……”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走了很长一段路,弦音才打破僵局,对豆芽说道:“你还没看过夜灯吧?听说这个小镇的夜灯挺漂亮的,等会儿我们去看看吧。”

    “嗯。”豆芽点头道。

    太阳很快就全部落下山了,街边的夜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弦音和豆芽并排走着,她边走边说:“现在的夜灯,其实并不算好看,等到了彩灯节,到处张灯结彩,各形各式的花灯铺满整条街,那才叫好看呢。”

    “彩灯节?”

    “嗯,是一年一度的凤凰花灯节。到那个时候,人们就会做各种各样的凤凰花灯,在大街上做展示,可热闹了。那我们约好了,等到下半年的彩灯节,一起去大城市看花灯,如何?”

    豆芽点头道:“好。”

    弦音走在他身旁,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各种节日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豆芽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却好像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十分模糊的场景。

    在那个场景中,他似乎也听到过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那个场景中的人是谁,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他便出神的望着远方,心中又多了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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