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认知之中,都认为这天地间,被分成了三界。

    即神仙住的天界,万物生灵生存的凡间,以及所有生命终结之后将要去的地界,俗称地府。

    如果将这四海八荒,天地纵横看作是一个圆形闭环,那么这个闭环,是不是完美无缺的呢?

    如果它真的是一个闭环,那么闭环外面又是什么呢?

    三界的尽头,四海八荒的边缘之外,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是在渤海的极东之地,大海下面有一处很深的地方,深到不可测量。

    据说那个地方,叫做归墟。

    据一本名为《山海经》的古书中记载,那里是世界的尽头,是三界闭环中的裂缝。

    这裂缝的另一面是不可知的存在,连仙人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那里面是不可正视,不可触摸,不可感知的存在。

    其实之所以这么记载,是因为几乎没有人来过归墟这个地方。

    因为归墟的入口在海之东最深处,但凡是活物就不可能去到那里。

    除非是神仙,利用法术制作传送结界,才有可能来到归墟。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不会有神仙来这种地方,因为这里黑暗,空虚,冰冷,一无所有。

    这是三界的最深之处,连海之住民谈到这个地方也为之色变,东海龙王也说这里不归他管,是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

    此时此刻,水神共工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不是龙王管辖之处,没有一丝光芒。

    共工漂浮在归墟之上,只有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那头飘逸的红色长发,在这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海尽头,显得特别地格格不入。

    共工是上古水神,他可以任意穿梭于任何有水的地方。

    水本是透明无色的,但聚集得多了,就有了颜色。

    在湖中是绿色,在海中则为蓝色。

    但水神共工,却有着一头耀眼的红色长发,远远看去,竟仿佛如熊熊烈火。

    这头红发在他身上显得特别的“奇异”,与他的身份似乎极不匹配。

    之所以会这样,正是因为共工的父亲,是上古火神——祝融。

    祝融掌管天地之火,他的妻子却生下了三界第一水神,这是一件多么奇妙之事。

    其中具体的缘由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就连共工也不知道。

    实际上,共工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他只知道父亲叫做祝融,但是他在哪里自己却从未过问,也没有寻找过。

    有些神的诞生,就像是被播种人在某块地方随意种下种子。

    播种之人离去之后,就任由种子在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水神共工便是这无意间生出来的果实。

    如今的他,正飘浮在海中看着下方的归墟。

    共工轻轻抬手,手掌中发出一道光芒,便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下面。

    不,其实也不能说是照亮了下方。

    只是能让人看清楚,下面是什么,归墟真正的样子是怎么样的。

    当他顺着光看下去,连共工都顿了一下。

    因为他的下方,是一条巨大的漆黑无比的“鸿沟”。

    这条巨大的海沟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连成一条巨大的黑色裂隙延伸到无边的远方,所有的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没有一丝逃离的可能。

    不仅如此,裂隙之中的黑暗还在向外延伸,仿佛一滴墨水落入纯净水那般向外四处扩散,直到消失不见。

    原来……这便是归墟吗?共工心想。

    归墟之外,据说是不可知的存在。

    那是比三界更高维度的东西,没有人能形容它们,甚至连神都不可以,因为无法形容。

    只有在这里,才能打开“两仪天象”,改变这个世界。

    共工抬手,在前方变出两个看不见的“点”。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能感觉到。

    更加确切地说,共工连它们的颜色都能感觉到,一个似乎“白得耀眼”,另一个似乎“黑暗无边”。

    这两个“点”,便是太阳魂心与太阴魂心。

    它们拥有世界上两种相反的,最强的属性,是极其特别的存在。

    共工曾经窥探世界,觅得一本“无字天书”。

    这本“书”并不是真正的书,而是某种意识编撰的记录,它记录着世界的规律与未来走向。

    这本所谓的“书”,几乎无人知其存在。

    只有少数的上古神氏和远古之神,才大概知晓其内容,但也只知道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共工在这本“书”的内容之中,推测出了三界未来的走向。

    书上认为三界会走向大同,合而唯一。

    但是,最先消失的很可能是仙界,然后是地界,俗称地府。

    三界万物的终点,可能会归于人界,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也就是说,很久以后的未来,很可能既没有神仙,也没有鬼魂。

    人死之后不会下地府,活着的时候也不能修仙飞升成仙。

    死了就是死了,任何生灵都会化为灰烬。

    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没有魂魄,不会再有轮回。

    人界,也就是凡间,会取代天界和地府,成为唯一的存在。

    这便是共工在无字天书中悟出的三界未来的终极走向。

    但是身为天界古神,水神共工怎么可能认同这件事?

    作为仙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之一,曾经有资格与先帝颛顼争夺地位的古神共工,一直以来所秉持的理念,都只有一个——

    无论如何,都以仙界为重。

    而作为凡间的主导之神,最古老和原始的造物主之一,女娲娘娘,却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凡间介于天界和地府之间诞生,刚开始的时候上面只有少量原始生灵动物。

    这些动物只会本能的生存,它们没有智慧。

    后来女娲娘娘在凡间做出了第一批人类,并赋予他们智慧以及成长的技能,凡间才成为一个真正的系统,被称为人界,与天界和地府相并列。

    而后人与其它生灵又衍生出了妖,在凡间划分出了妖界。

    人族组成国家和妖魔组成的部落在凡间各占其地,分而治之,才逐渐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按照“无字天书”上所记载的内容的推测,世界会变成大一统,女娲娘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但她一直秉持的理念就是,事物的发展必有其规律,世界的走向,按照它自己本身的规律来发展就可以,不必强行干涉。

    女娲作为造物主之一,着眼的是三界,她认为即使是大一统,那也是世界规律的终点,无需干预,更不应该强行更改。

    但共工并不这么认为。

    共工如果在当年没有输给颛顼大帝,本应该是天界之主。

    他一直都以仙界为中心,自然希望仙界能永存。

    倘若他真的成为天帝,当然很有可能会对人界出手。

    因为他认为人界的存在,是仙界在未来会消失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只有去除这个因素,仙界才能永存。

    这个世界,本来就最先有的神。

    盘古开天劈地,将天地一分为二,也是仙界先拥有智慧,最先形成体系,成为最强的存在。

    后面女娲娘娘按照神的样子,在地上做出许多人来。

    这些人吃五谷杂粮,拥有智慧,寿命却极短。生老病死一辈子,在神仙的面前不过是过眼云烟。

    在共工这一派以天界为中心的神系的认知之中,凡间不过是仙界的后花园,是一个附属品。

    这就好比——你拥有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大宅子后面有个院子,里面养着鸡鸭猪狗等动物作为宠物。

    凡间的一切生灵,包括人和妖,就像院子里的动物。

    你每天路过会看看他们,他们自己会在院子里找吃的。你偶尔发发慈悲给它们一些恩惠,它们生病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也会出手替它们治病或者解决问题,仅此而已。

    但是有一天,你发现后院养的这些猪狗,竟然有了智慧。

    它们不仅有智慧,整个后院开始变得有规律地发展,欣欣向荣起来。

    而你住的豪宅,却一点一点地在衰败没落。

    直到有一天,那些猪狗拥有了足够的智慧和力量,竟然冲破它们的院子,跑到你的豪宅里面,将你的家蚕食殆尽,也变成了它们自己的院子。

    作为豪宅曾经的主人,谁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所以共工不能接受。

    除了共工以外,某些古神也并不接受,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似乎都在谋划和观望着什么。

    而作为造物主的女娲娘娘,当然不会认同共工的想法。

    因为她并不只是所谓“豪宅”的主人,更确切地说,她是站在外面更高的地方看着一切的人。

    她不认同用某种方法,让三界中的某一界消失。

    不仅如此,她还认为世界的权利和力量不应当全部倾向于某一方,而是希望三界都能尽量保持平衡,世界才能有序的发展下去。

    所以在共工于颛顼争帝的时候,女娲娘娘把天平倾向了颛顼这一边,导致了共工的失败。

    在共工与颛顼大战的时候,女娲娘娘赐予了颛顼一把神器“火神剑”。

    这把火神剑,正是当年共工的父亲——火神祝融用过的武器。

    共工是水,普通的方法根本无法彻底消灭他。

    唯独这把火神剑,能够让他彻底蒸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本应在那次战争中消失的共工,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了呢?

    原因竟然是因为,一轮太阳的升起。

    那时候共工与颛顼大战的时候,颛顼便使出火神剑,一下刺穿了共工的身体,将他劈成了两半。

    但这个时候,恰巧太阳升起了。

    变作太阳的三足乌,看到了火神剑。

    它本来正在按照既定轨迹飞升,却被这把火神祝融的神器所发出的烈火光辉吸引,便掉转方向,飞往战场中心。

    直至光芒消失,它才飞离战场,回到自己原来的轨道之上。

    而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完全蒸发的水神共工,在紧急时刻将一滴水附着在三足乌的瞳膜之中隐藏起来。

    共工这一滴水是神之水,所以三足乌的火焰无法将它蒸发。

    当战场的光辉即将熄灭之时,三足乌又飞回了自己的轨道之中,带着它自己都不知道的那滴水,继续自己的任务。

    但共工的身体已经彻底蒸发,所以颛顼便宣布胜利,新的天帝诞生了。

    这便是前世这场大战的始末,也是共工为何能存留下来的原因。

    而今他来到这归墟裂隙,正是想利用阴阳两颗魂心,打开世界规律之门——“两仪天象”,执行他一直所秉承的意志:

    那便是毁灭人界,扭转未来仙界灭亡的命运。

    他从几万年前便开始筹划的事情,如今才终于真正开始执行。

    其间经历了多少波折和千辛万苦,生生死死,轮回重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共工看着黑暗如烟般四溢的下方,抬起手将两颗看不见的魂心慢慢的注入归墟裂隙。

    魂心在接触到归墟的黑暗的时候,似乎如两颗看不见的珠子,落入了向外冒着黑暗烟雾的墨水之中,搅乱了墨汁的原有的运动规律。

    很快魂心便与“墨汁”便融为了一体,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儿,共工便感觉到周围的海水有些不对劲,仿佛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归墟之中冒出来的黑雾,竟然也跟着漩涡一起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

    这个能够把所有光线都吞噬,完全漆黑的巨大漏斗,正在不停地蚕食着周围的海水和环境,不断地旋转增大。

    浮在上方的共工看着下面的这一切,仿佛感觉到这个漩涡之中有一对阴阳两极,在强烈地旋转对冲。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硬是要说的话,就好比一个巨大的正在高速旋转的太极图,太阳魂心是在太极图中黑色部分的白点,而太阴魂心则是白色部分的黑点。

    并不是说现在正在旋转的归墟暗物质,变成了黑白分明的两个大块——实际上肉眼是看不到它们的,这只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共工闭上眼睛,立刻感受到下面阴阳两极强烈的对冲。

    它们高速旋转形成一个整体,仿佛一个不可分割的轮回。

    这个黑色漏斗越来越大,突然一瞬间无声地向外膨胀,竟然将上方的共工一起吞噬了进去。

    一条渔船在海岸附近游荡,上面的渔民正坐在里边钓鱼。

    他忽然感觉一阵腥味袭来,这种味道似乎不像是海边常有的那种腥味,而是偶尔能够钓到的长相恐怖,奇形怪状的那种鱼身上特殊的气味,鱼村的老人都说这种鱼只有很深很深的海底才有。

    现在小船周围都是这种气味,过了一会儿,他竟看到很远的海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水柱冲向天际,仿佛天空在倒吸着海水一样。

    渔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来不及多想,立刻拿起船桨拼命地往岸边划。

    但是这个奇特的漩涡引起的巨大海浪,还是很快就吞没了这条无辜的小船。

    巨大海浪伴随着嘶吼声如同恐怖的怪兽向海边袭来,海边一些赶海的渔民和岸边离得比较近的小渔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被这海啸无情地吞噬摧毁了。

    过了整整一个下午,这场可怕无比、骇人听闻的海啸才渐渐结束。

    海浪慢慢退去,只留下一些村子房屋的根基,上面多数建筑物和其它物品都被带到海里去了,更不用说附近的人和牲畜了。

    “共工上神开启两仪天象了。”

    站在重华神殿的紫微天尊,看着天池中的景象说道。

    “是啊,他终于要实现那个伟大的理念了。他用太阳魂心和太阴魂心这两把钥匙,开启了“两仪天象”这个世界规律之门。只要掌握了世界规律,就能利用它,改变它,从而影响世界。”重明神尊站在紫微天尊身旁说道。

    “共工上神……真的很了不起。这么多年来,没有神仙能做到这一步,唯有他而已。”紫微天尊看着天池,默默地说道。

    “是的,他为了改变天界的命运,可以说是豁出了一切了。所以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帮他,也是应该的。”重明神尊说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的消息吧。等事成之后,我们就可以迎接他功成归来。”紫微天尊说道。

    “嗯,我们也准备了大礼,一定要好好地迎接我们这位伟大的共工上神。”重明神尊点了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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