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李知返从小区单元门出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了刺目的光线。

    老居民楼就这点不好,基础设施差,楼梯里灯泡坏了大半年了没人修,只能摸黑走楼梯。

    电瓶车靠着绿化带七扭八歪的停了一大片,她的那辆被堵在最里面。

    李知返叹了口气,认命的撸起袖子,试图挪出一条通道。

    上锁的电瓶车们滋儿哇乱叫,引得树底下乘凉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吴姨一贯热心,摇着蒲扇过来帮忙:“小李,出门啊?这大太阳的上哪去?”

    李知返咧嘴笑:“公司开会。”

    吴姨把蒲扇放在一旁,用劲儿抬电动车屁股:“大周末的开什么会?现在的公司真没人性。”

    “对了,前边院里我种的小葱长起来了,要吃自己去拔啊!”

    “哎,谢谢吴姨。”

    李知返把电瓶车挪出来,回头摆摆手:“那我就先走——”

    她的目光在吴姨脸上定了两秒,话锋一转:“您过会儿接孙子放学,还走小区后面那条路吗?”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前面那个劳动公园您知道吧,一池子荷花全开了,可好看了。”

    “是吗?”

    吴姨爱热闹,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今年荷花开的挺早啊,那就去看看,闲着也是闲着。”

    李知返走后,吴姨在树荫下和其他人聊了会儿天。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幼儿园等孩子放学,然后直接带小孙子去了公园。

    但到了之后才发现,荷花只开了不到半数,偌大的池子里显得稀稀拉拉的。

    吴姨心里正犯嘀咕呢,小孙子却指着远处高兴的叫起来了:“猴猴!”

    原来恰好有个马戏团在附近做宣传,免费发气球和玩具,吸引了很多小孩围着。

    祖孙两个也凑了过去,一直玩到傍晚才回家。

    哪知刚进门,老伴儿便急慌慌的冲上来,对着两人一通质问。

    “跑哪去了!电话也不接!”

    吴姨莫名其妙:“去公园转了转,你干嘛这么大火气?”

    “手机没带,在家充电呢,咋了?”

    她的儿子媳妇都是做外贸生意的,天南海北的飞,一个月也就回来几天,平时都是老两口在家带着小孙子。

    往常晚归的时候也有,从来没见老伴儿发这么大脾气。

    怕吓着小孙子,老伴儿压低声音:“后面那条街上的老房子塌啦!就是你老带着涵涵走的那条路!说是埋进去不少人!”

    “我去找了两遍了,你又不接电话,吓得我一身的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天保佑!”

    吴姨也是听的吃惊又后怕:“底下埋着人了?救出来了没有?”

    老伴儿摇头:“还在挖呢,那老楼这么多年了,说是拆,也一直不拆,谁知道还有这番灾等着......”

    吴姨愣怔着,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中午那会儿李知返说的话。

    “一池子荷花全开了,可好看了。”

    是巧合吗?

    ......

    七月的午后,会议室的空调半死不活,空气燥热而沉闷。

    新来的业务经理跟打了鸡血一样,站在台上,讲的口沫横飞、激情澎湃。

    下面的员工蔫儿吧唧昏昏欲睡,经历三个多小时的摧残,直到天黑会议才终于结束。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儿,除了已婚有家庭的要赶回去,剩下几个就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吃点。

    李知返自然也在其中。

    有人提议:“上个星期巷尾那刚开了家米粉店,我吃过两回,味道还行,去吗?”

    “都行,快饿死了,赶紧走吧。”

    写字楼边上有条小巷子,昏暗破旧,说是要拆,可好多年也没动静。

    巷子里开了各种小店,米线麻辣烫炸串打卤面应有尽有,堪称打工人的宝藏小巷。

    五个人呼啦啦的往巷尾走去,这地方更偏僻一些,周围几家都没有店,灯光也昏暗暗的。

    还没走到,远远就看到店主似乎是准备要打烊,正在关门。

    众人顿时大呼倒霉。

    李知返却突然开口:“不应该吧?这才几点。”

    她几个大步,蹭蹭的跑过去,然后喊:“——没打烊,屋里还有人呢,进来吧!”

    店子虽然偏僻,但环境挺整洁,冷气开的也不抠搜。

    靠门边有个大桌,一群人便都坐下了。

    “老板,要个大碗的肉沫米粉,再加个蛋加个肠,另外拿瓶冰可乐。”

    “我要个小碗的,其余跟他一样。”

    “我要个酸豆角米粉,多放辣椒,粉煮的软一点。”

    众人七嘴八舌的点单,先前提议要来的男同事跟老板娘搭话:“怎么没见小静静啊?”

    这附近的夫妻小店都是差不多的配置——老板掌勺,老板娘招待,外加一个小孩。

    这家店也是如此,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叫静静,活泼外向很讨人喜欢,来吃饭的都爱逗她几句。

    老板娘似乎有些紧张,眼神不自觉的往后厨瞟,牵强笑笑:“静静今天作业留的多,还在里面写呢。”

    男同事咋舌:“不是才一年级么?就这么多作业了?现在小孩真不容易。”

    米粉一碗碗端上来。

    到李知返的时候,她看看碗里,又看看老板娘:“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吃香菜。”

    老板娘一愣:“不好意思,我记错了,这就给您换一碗。”

    “不用,给我再拿个碗捞出来就成。”

    她起身往后厨走,一边喊着:“老板,再给我拿个空碗,小点的就行......”

    老板娘惊慌失措想要上前阻拦,却发现这女生看着清瘦,实则力气大的很,不仅拦不住,甚至被带的往前趔趄了几步。

    李知返大步走到后厨,掀开帘子闯进去:“老板?”

    狭小的后厨里,店老板满面哀求的跪在地上,一个瘦削的男人挟持着人质蹲在墙角,明晃晃的尖刀就抵在小女孩的脖子上。

    “卧槽!”

    李知返受到惊吓连连后退,没留神撞翻了滚汤桶,整桶的热汤全浇在了男人头上。

    男人发出惨叫,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老板则趁机抢过自己的女儿冲出了后厨。

    “报警!快报警!”

    场面一度混乱。

    男人最终没能逃掉,且不说他被热汤浇掉了一层皮,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门口这么多人堵着,也根本不可能放他出去。

    警察来的很快。

    直到这人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众人才得知原来这个瘦削的男人,竟然是做下连环杀人案的在逃凶犯。

    “此人极度危险,案发后已经潜逃数月,如果让他继续流窜,可能会有更多无辜民众受到伤害,多谢你们。”

    本来还打算把小女孩也送去医院,但检查后却发现她身上完好无缺。

    那桶滚汤一点也没伤到她。

    后续也是理所当然享受到了免单的待遇。

    老板重新煮了米粉,又装了满满一大碗的卤味卤货,就差没跪下来感谢救命之恩。

    做了这样见义勇为的好事,一众年轻人也觉得高兴。

    只是吃到一半时,一位女同事突然道:“哎?那碗好像是我的,我也要了酸豆角米粉,不过我的加了香菜——知返,你不是不吃香菜吗?”

    李知返一愣,然后笑笑:“可能刚刚太激动了,没注意。”

    “是吧?我现在也是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呢......”

    ......

    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一辆明显与老旧小区风格不符的豪车停在楼下,把单元门堵的死死的。

    李知返走近车窗,看清里面的人,顿时乐了:“怎么大晚上的还戴墨镜啊?你看得见路吗?”

    戴珊珊翻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叫时尚。”

    李知返还是笑:“行,这位时尚的大美女,深夜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呀?”

    “上车,鲁老板有请。”

    李知返朋友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个。

    这位正在开车的大美女戴珊珊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即将要去见的鲁老板,鲁闻。

    戴珊珊随口道:“还干房产中介呢?这工作真这么好?能挣多少?”

    李知返想了想:“不一定,行情差的时候也就三千来块,好的时候能到八千多,平均下来也有五六千。”

    戴珊珊倒抽一口凉气,半晌才道:“三千块钱,在盘龙市能活?要不你去我那吧,不用你干什么,待那儿镇场子就行,我给你加个零。”

    “那倒用不着。钱嘛,身外之物。”

    到卧龙居时已经十一点多,服务生一路引领到豪华包间,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人正侧方站着,认真观赏屏风上的国画。

    “鲁老板,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李知返自来熟的打招呼,一点不客气的坐下,对着服务生道:“不用看菜单了,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龙虾鲍鱼尽管上,要品质最好的。”

    “酒就不用了,好茶要一壶,菜可以慢点,但茶要快。”

    服务员应声去了。

    戴珊珊狐疑:“你吃过饭了吧?”

    李知返理直气壮:“是吃过了,但卧龙居这种地方我平时可消费不起,难得有人请客,当然要把握机会,你说是吧,鲁老板?”

    年轻男人笑了:“知返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了。更何况我还有事要请知返帮忙,当然要好好招待。”

    他坐回桌前,将一个小盒子打开,往前面推了推。

    丝绸软缎的包裹中,是一块色泽温润的圆形白玉。

    李知返拿起白玉摩挲几下,由衷赞叹:“果然是好东西。”

    “行,我接下了,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鲁闻笑眯眯的递上一张报纸。

    半个月前的日期,头条面版上赫然是一则抓人眼球的新闻——宝翎区一栋豪华别墅疑似闹鬼,多人亲历现场口述属实。

    “委托人是我的一位朋友,他的公司出了点状况,需要一笔周转资金,想把房子卖掉。”

    “只是这闹鬼的传闻一出,房价难免受到影响,连原先的一半都卖不上。”

    李知返把报纸唰啦唰啦翻动,八卦道:“什么朋友?鲁老板这么上心?”

    鲁闻笑着摇头:“只是普通朋友,先前欠了个人情,如今正好有机会还了。”

    服务生敲门进来送茶,这个话题也就自然中断。

    等他离开后,戴珊珊有些好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我记得你大学那会儿学的是外语?后来怎么干房产中介了?”

    李知返言简意赅:“没念完,被开除了,刚好这一行不要求学历,时间又自由。”

    “被开除?为什么?”

    依稀记得当初李知返为了考上个本科还花了不少力气,竟然没能毕业?

    “砸了学校里一个雕像,就被劝退了。”

    “只是这样?什么雕像这么宝贝?不对...我怎么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

    戴珊珊拿出手机搜索,几秒钟后拍腿道:“找到了!我就说有印象!”

    “八年前的新闻——盘龙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某李姓学生半夜醉酒,闯入名人馆打砸,致史仁先生塑像损毁严重,此塑像乃建校之初落成,有史仁先生亲自题字,价值不可估量。”

    “原来是你干的!”

    史仁,华国初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和工程师,深受人们的敬重爱戴,许多大学内都有这位先生的塑像——更别说是他亲自题字,价值更是非比寻常。

    戴珊珊由衷感慨:“说句公正话,没报警抓你,已经非常宽容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干嘛要砸他的塑像?你跟史仁有仇么?”

    李知返很无辜:“我跟他能有什么仇?”

    鲁闻一针见血:“这雕像有问题?”

    李知返点头:“没错,那用作雕像的石料本是一块断头石,以前刽子手磨刀用的,人血浸润了几十年,煞气本来就重。”

    “原本都已经被埋在地下了,不知被哪个大聪明挖走送去石场,做成了塑像,还是史仁的塑像,吸取了众多师生信仰,日久天长生出恶灵,若是再不把它毁掉,学校就要死人了。”

    戴珊珊同情道:“哇哦,那你可真冤。”

    李知返无奈探手:“是吧?我是在做好事来的,可没人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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