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城门口,士兵们分开站在城口的两侧,因着阴沉沉的天气,今日进出城门的人明显少了许多,但就算这样,刘会也不敢开小差,毕竟徐县令就站在城门外。

    还有人能让徐县令亲自在这儿等?刘会心里纳闷,突然一阵喧闹声响起,他伸着脖子朝前头望去,却见一队人马列队而来,被护在中间的是一辆极其宽敞的马车。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一只手掀开车帘,一男一女相继从马车里走下来。

    “逸国公到。”侍从的高呼惊醒了刘会,他急急忙忙的和身边人一起跪下行礼。

    这是逸国公,那昨天的是谁?刘会头上不停的冒出冷汗,昨天我岂不是和徐县令报错了消息,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偷偷抬眼去看徐县令。

    他飞快的瞄了一眼,又松了口气,低下头去。

    只见徐锦一身青色鹭鸶官服,头顶官帽,脸上毫无阴霾,甚至可以用喜上眉梢来形容,他走到谢昱行面前,拱了拱手,“逸国公此去赴任,下官特来相送,祝大人一路顺风官运亨通。”

    “徐县令有心了。”谢昱行注意到了徐锦身边的男人,眉头不由得紧皱,“这是?”

    “哦,逸国公还有所不知,乔姑娘送了咱们吴城一艘大船呐,这汪成连就在吴城替乔姑娘办这件事。”徐锦笑眯眯道。

    “原来如此。”看来昨天乔怀潇去徐府谈的就是这件事,他的视线低了低,看向汪成连,“不过我倒是不知你能为乔姑娘办什么事?”

    汪成连吞了吞口水,刚要开口,就听见乔怀潇替他说道:“徐大人心善,准许这艘船在运送漕粮的时候携带我雁帮的货物二成,自由在沿途售卖,汪成连走南闯北,这差事他来正合适。”

    “汪某愿将功补过,为乔姑娘,更为咱们吴城效犬马之劳。”汪成连言辞切切。

    这一通马屁也拍到了徐锦身上,他大笑道:“哎呀,乔姑娘,你这人选的好啊,合我心意,合我心意。”

    “所以说嘛,先前的那些误会都是不打不相识,乔姑娘安心去吧,你那雁回茶铺本官也自会照顾一二。”

    “如此,多谢。”乔怀潇微微颔首,和谢昱行上了同一辆马车。

    “恭送逸国公。”徐锦带着大小官吏拱手相送。

    车轮滚滚向前,在后方扬起大片灰尘,徐锦挥开袖子直起身,呸的一声把吹到嘴上的灰尘给吐开。

    “傍上了逸国公又怎样,一介商贾,还不是得乖乖的把东西奉上来讨好我。”徐锦扯出一个笑,回身走入城中。

    汪成连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昨日的雨并没有落下,连带着今日的天上都是大片的乌云。

    谢昱行的马车很大,坐三个人都不显得挤,没错,陈所得也挤上了这辆马车。

    但是他很郁闷,不过就躺了两天,就感觉错过了很多事情,徐锦怎么对他们这么和颜悦色?汪成连又凭什么敢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有,为什么要去定南?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他只能干看着乔怀潇和谢昱行聊着他听不懂的天。

    “你故意送他一艘船,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

    乔怀潇道:“既是示敌以弱,也是请君入瓮。”

    “那为什么要用汪成连,我记得他偷过你的东西。”谢昱行对此并不赞同,但他知道乔怀潇在想什么。

    果然,她缓缓笑道:“徐锦阴狠,汪成连也不遑多让,他们两个若是斗起来,你觉得谁会更胜一筹?”

    “阿滢用的人,自然不会差。”谢昱行看着乔怀潇,“阿滢”二字说得格外顺口。

    乔怀潇顿了顿,陈所得捕捉到了这一点,立刻像找到了破绽的大公鸡,抖着大羽毛就冲上去了,殷勤的凑到乔怀潇身边,“小帮主,这有阿朵送来路上吃的枣泥糕,听说是吴城的特产呢,你早饭不是没吃什么嘛,尝尝这个怎么样。”

    乔怀潇点点头,刚要伸手,谢昱行就开口道:“没吃早饭?”

    没等她回答,谢昱行就朝外吩咐道,“书礼,弄点吃食来。”

    马车上的小桌被平铺打开,桂花糖蒸栗粉糕、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还有翡翠芹香虾饺皇 ,各类甜口咸口的点心和饮品,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桌。

    陈所得瞪大了眼睛,怀疑谢昱行有点问题,这是他说的“弄点……吃食来”?

    乔怀潇抿了抿唇,“这也太多了,我吃不下。”

    书礼把碟子摆放整齐,看了眼陈所得说道:“这位小哥也可以尝尝。”

    陈所得干笑着摆了摆手,他怀疑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人,谢昱行的小厮看上去也不正常。

    最后,乔怀潇只拣了两块点心进肚,当然,在陈所得的强烈建议下,她也吃了两块枣泥糕。

    他们走的是官道,马车坐起来也并不颠簸,时间过得很快,以至于等到车夫停下马车,乔怀潇掀开帘子,才知道已经到了傍晚,天色都暗了下来。

    “在这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谢昱行对她们解释道。

    乔怀潇点了点头。

    他们住的不是官驿,是个两层楼的客栈,不大不小的规模,乔怀潇被安排住在二楼,陈所得住在一楼。

    吴城县早已远离,自是不必说了,听掌柜的口音,他们已经到了建州府外围了,明日就能进入定南府的地界。

    陈所得百无聊赖的在客栈里转了两圈,打算拿着水囊进后厨去灌点水,谁知刚要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谈话声。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本来说三日内就从吴城出发,结果两天就收拾好了首尾,我们现下都要出建州了。”

    “乔姑娘昨日就答应了和大人一同前去定南,要不是夜间不好赶路,说不定昨晚我们就出发了。”

    陈所得听出后一句是书礼的声音,他顿了顿,放轻呼吸藏进墙角。

    “难不成主公还怕乔姑娘跑了,诶?阿书你从小就跟着主公,这乔姑娘是不是和主公有旧啊,否则就算她救了主公,主公也未必这样看重。”

    “早在京时,乔姑娘就和主公相识了,二人还是同窗呢。”

    书礼还未说完,身旁人就惊讶道:“这么说,乔姑娘还是个官家小姐啦,那怎么不在京师待着,还和……”

    “好了,那都是些过去的事情,我说给你听也是要你心里有个数,但这些话可不要在主公面前提。”书礼沉声道,对面的人自然是点头应是。

    听到这儿,陈所得悄悄离开,他的眉头紧皱,说起来,小帮主还从未和自己说过从前的事情。

    陈所得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水囊也没有心思灌了,他一把把水囊扔在房间的桌上,打开包袱拿出雁帮特制的纸和墨,写了张字条揣进怀里。

    走廊里静悄悄的,吃过晚饭后所有人都回房去了,只有从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蝉鸣声。

    外面月亮高悬,月光洒在树上,投下几个稀疏寡淡的影子。

    陈所得轻手轻脚的来到后院,吹了个肖似鸟鸣的口哨,片刻后,一只灰雁飞来,收起翅膀停在陈所得的手上。

    雁子灰羽白肚,喙嘴周围的白斑一直延伸到额顶,下方则是较其他雁更为颀长的颈,整体身型却比一般雁要小些。

    陈所得把纸条卷好绑在灰雁的腿上,拍了拍它的尾巴,它便张开它漂亮的翅膀,载着那张纸条飞远了。

    直到灰雁在空中远去慢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点,陈所得才收回目光,走回客栈。

    蝉鸣依旧不停,后半夜就这样过去了。

    因着要赶路的原因,第二天所有人都起得很早,乔怀潇本来想骑马,那点腿伤不算什么,但问题是没有多余的马给她骑,她正想问问谢昱行,陈所得就拉着她上了马车。

    “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要去定南,说好在吴城赚回金珠的钱的。”陈所得道。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茶田就要逐步换茶树种植,等新茶长成雁回茶铺的生意也会好些,而且能在漕船上携带货物售卖,长平的货物就能通水路了,买金珠的钱很快就能赚回来。”乔怀潇说着,但陈所得担心的神色没有改善。

    “我不是说生意的事情,你做生意那么厉害,我是说……”陈所得抿了抿唇,他回想着在客栈后厨听见的话,觉得谢昱行总有哪里不对,于是说,“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乔怀潇意识到“他”指的是谢昱行,过了一会,她拍了拍陈所得,却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到了定南我们当然就分开了,只是这一段路同行而已。”

    陈所得的脸色好了些,这时马车的珠帘被掀开,谢昱行弯腰正准备走进来。

    不知道她们的话他听去了多少,陈所得有些讪讪,突然听见谢昱行说道:“昨天没有注意,男女共室毕竟不方便,阿滢,这辆马车你坐吧。”

    “我和你侍从去后面的马车。”

    乔怀潇掀开车帘一看,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她刚要说话,谢昱行已经转身下了马车,陈所得也只能恹头恹脑的跟过去。

    陈所得对着谢昱行,现下有些犯怵,他肯定听见刚刚自己说的话了,毕竟人家是国公爷,对他和气是看在乔怀潇的面子上,要是因此搓磨自己,还真没处说理去。

    现在两个人又坐在一辆马车里,陈所得眼观鼻鼻观心的笔直坐着,但谢昱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陈所得偷偷看过去,发现谢昱行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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