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裴安要和亲的那一天起,她的结局就不难预料。但当裴安的死讯最先传回京师时,裴桐还是有一瞬间的怅然。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裴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和记忆,唯一印象深刻的,不过是他和乔怀潇在马术课上打架后,她那几句拙劣的关心。

    裴桐站在窗边想着方才宏泽帝对于此事的反应,就在这时,乘着风飞扬在御花园上方的纸鸢线断了,黛色的纸鸢从空中飘落,挂在了树梢上。

    外头传来阵阵清灵灵的笑声,裴桐皱眉问道:“外头是什么动静,不知道母妃生病在静养吗?”

    向来宽厚的容王露出不耐之色,侍从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下,“回殿下,是魏相办的赏诗游园会,有不少小姐和夫人聚在御花园。”

    “冯万季贪腐结案,定了个秋后问斩,连带着漕运总督段烨霖都受了牵连,魏相这办的哪是游园会,分明是想送人入宫吹枕头风了。”裴桐嗤笑一笑,甩开袖子,径直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确实如裴桐所说,御花园香风阵阵,美人如妍更胜花色,但她们没等来宏泽帝,倒是裴桐一身玄衣,毫不避讳的走入石亭。

    魏相夫人面露迟疑,“容王殿下……”

    裴桐没等她问安,招手让侍女奉茶,待到热茶端到手边,他又挥了挥衣袖,笑看向魏相夫人,“本王在御花园丢了只鸟儿,魏夫人可瞧见了?”

    “妾身未见到什么鸟儿。”

    “许是人多把它吓着了,这可难找了。”裴桐一本正经道,“不如夫人们移步照月湖,御花园清净了,本王自然就能找到。”

    照月湖可是在皇宫最偏僻的西边,这是故意要撵人了,但后宫无后,这游园会也是陛下允了的,魏夫人张嘴想辩一辩,抬眼对上容王无甚笑意的眼睛,自己的眼皮先跳了跳,只能低头应好。

    鸾心宫就在御花园不远处,裴桐看着御花园恢复了清净,才去见虞妃。

    殿内燃的是静心凝神的舒云香,层层叠叠的帷帐后,姜翎音靠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一只白团般的猫儿。

    侍从并未通报,裴桐走得近了,她才透过云帐瞧见了人影,姜翎音心一跳,立刻将手中的猫扔下地。

    “嗷呜”一声,白毛似乎也被来人吓到,一溜烟跑了出去,裴桐的声音穿了进来:“儿臣问母亲安。”

    姜翎音这才看见裴桐的脸,眼角眉梢带上些笑意,“进来吧。”

    裴桐自然看见了跑出去的白雪,他和宏泽帝一样不喜猫,但他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到了虞妃身前,“太医来了怎么说,母妃的病可有大碍?”

    “老毛病了,无妨的。”虞妃坐起身来,闻到了裴桐身上的胭脂气,来了兴致,“你也该成婚了,若是看上哪家姑娘,可要告诉我。”

    裴桐愣了愣,“我这是在御花园里撞见魏夫人带着内妇家眷们游园。”

    后宫岂能让外妇随意走动,必然是宏泽帝允过的,姜翎音一下就明白了此间含义,脸上的笑淡了淡。她垂眸,提起另一事,“董嫔想静安了,听说逸国公的使队已经到了长平,出使前可否托逸国公给静安带个信去?”

    裴桐顿了顿,“波利传讯,静安因病身亡了。”

    裴桐观察着虞妃黯淡的神色,有些懊恼今日给她带来不好的消息的自己,他有意要说些能让人高兴的话,便道:“虽然波利要静安葬入王墓,但父皇打算派人迎静安棺椁回朝,魂归故里,也不至于抱憾……”

    “大庆和波利如今的关系并不明朗,逸国公此去是要受累了。”

    裴桐倒是没想到虞妃把谢昱行记在了心里,但转念一想,当初宫中子嗣稀少,有谢昱行他们一同在宫中和裴桐进学,虞妃是很开心的,还时不时送点心去给他们。因此,裴桐不免多说了几句,“福祸相依,谢家无人,但谢昱行眼看着是能担起担子的人,此行若成可称得上大功一件,更何况我看他怕是迫不及待要出发了。”

    裴桐笑笑,锦衣华冠下露出几分少年人的促狭,“乔怀潇也要和他一起去呢,母妃,你还记得乔怀潇吗?就是把我踹进华邺池的那个,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和我说她要去出使,让我在父皇面前提一提。果不其然,父皇念及她和静安交好,大手一挥就允了。”

    白雪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横冲直撞的就冲到裴桐的身上,裴桐要把它抱起来,它全然没有在虞妃怀里的乖巧,挣脱着跳了下去。

    虞妃向来喜欢这猫儿,裴桐只能看着它傲然的跑走了,他悻悻的摸摸鼻头,才继续道:“不过今日那魏相竟对父皇说,‘乔氏女和静安交好,不若也封她一个公主留在波利和亲。’”

    姜翎音姿容天成,飘飘似有仙人之姿,她一贯柔声细语,此时皱起的眉头也似西子含愁,带着丝丝惘然,“魏相当真如此说?”

    ……

    长平就要入冬,风变得十分干燥,打在人脸上,是刀刮一般的难受。

    再往后,冬日动工更是困难重重,乔怀潇紧赶慢赶,硬是将新学堂建出了个大概,剩下的交给了刘明明。

    不得不说,刘明明办事比她预料的更为妥帖,

    刘悦晃了晃乔怀潇的手,“乔姐姐,等学堂建好,我能不能也去读书?”

    寻常的孩子被风吹后脸蛋是红扑扑的,但刘悦的脸上依旧是苍白,乔怀潇带着暖意的手替她拉好衣领,“当然了。”

    刘明明在后面拽了一下刘悦,刘悦扭头说道:“哥你拽我干什么?”

    说完刘悦立刻意识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乔家父母,自己捂了自己的嘴巴退后一步,把位置让给乔家父母。

    谢昱行站在乔怀潇身前,对迎面走来的乔高湛道:“夫子,我一定护好怀潇。”

    出乎他的意料,乔高湛没有怒目圆睁,也没有不满愤懑,对他笑骂道:“你挡在这儿做什么,潇儿是我闺女,临走前还不让我们说几句话了吗?”

    谢昱行想起那天在马窖旁说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立刻反应过来,退到一旁。

    其实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但乔高湛和陶蔓还是想多看乔怀潇几眼,加之陶蔓听乔高湛说了谢昱行那天对他说的话,此时看乔怀潇的眼中多了几分惆怅。

    她隐隐有种感受,或许等到乔怀潇归来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彻底变了。

    但是,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陶蔓拉住乔怀潇的手,“我和你父亲等你回家。”

    风呼呼吹过,却在空旷的平地上显得萧索,离别之际,人总是显得无措和无言。

    就在这时,马蹄击打在大地上发出不间断的“噔噔”声,使队所有人都精神一凛,看向朝他们奔来的队伍。

    是赵鹏毅。

    赵鹏毅手下的兵无愧被称为兵中狼豹,一队人瞬间已到身前,赵鹏毅身穿武将官服,翻身下马。

    他自然走到乔怀潇身边,脸上关切毫不掩饰。

    站在外围些的官员赵鹏毅对乔怀潇的另眼以待颇为不解,就在他们各自思量的时候,赵鹏毅已经将手里的锦囊递给了乔怀潇。

    锦囊上挂着的琉璃隔在乔怀潇的掌心,她刚要拿起来看看,就被赵鹏毅止住了动作。

    “待到无人处再看。”赵鹏毅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姜翎音给你的。”

    姜翎音是谁?乔怀潇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你给了潇儿什么?”乔高湛凑过来。

    “当然是好东西。”赵鹏毅吹吹胡子,“不过不是我给的。”

    “谁给的?”陶蔓一脸警惕。

    赵鹏毅低声吐出三个字,“姜翎音。”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再次出现,乔高湛愣住了,但他很快回了神,因为赵鹏毅轻轻推了推乔怀潇,催促着她前行。

    乔怀潇回身看他们,乔高湛收拾好神色,温和的朝她挥手,“去吧,去吧。”

    乔怀潇握紧缰绳,对他们报以坚定的笑意,谢昱行伴在她的身旁,使队朝前走去,开始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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