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窗户看不到的地方,霍洛顿的村民们围在村长家门口的空地上,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大家听我说,现在赶快回家收拾东西,我们得离开一段时间了!”

    村长站在劈柴用的垛子上,扯着老迈的嗓子为村庄接下来的命运作出了指使。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村民们就炸了锅。

    “什么?要离开村子?那我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就是,难不成我们要像其他村子的乡巴佬一样,整天在土里刨食?”

    “别忘了,离开了鹿首精大人庇护的村子,我们走不出两百米就会冻毙在暴风雪里!”

    …

    看着一张张开合不休的嘴,索比米尔只觉得一阵头疼。

    【蠢货们,你们什么都不懂!再不走,鹿首精大人该在我们身上复活了!】

    他很想将这话大声吼出来,但他不能——多年的不劳而获已经让霍洛顿的村民们全都变成了贪鄙短视的渣滓。

    他们不会因为危险即将降临而果断行动,他们只会像没头苍蝇般乱成一团,朝身旁的一切伸出手来,最终拖着所有人下地狱。

    没办法了,只能动用那个了。

    索比米尔横下心来,他不再理会村民们的吵嚷,低声念诵了一句咒语。

    在村长的脑子里,一只蠕虫忽然开始疯狂的扭动——它的身体正在飞快消融,周边的脑组织被泄露出来的魔法力量染得一片幽紫。

    这变化剧烈而迅速,落在外人眼里,村长猛然搞举双手抬头望天,身体也反张到了一个触及生理极限的弧度。

    一阵人耳几乎无从分辨的嗡鸣声以索比米尔为中心扩散开来,一直蔓延到远方的森林。

    村民们停止了吵嚷,纷纷跪在地上,大声赞颂。

    孽鬼和野狼爬出洞穴,眼望霍洛顿的方向高声悲嘶。

    倘若叶奈法或者别的术士在场,就能辨认出这是蠕虫魔法在改造村长的身躯。

    但在村民们眼里,这分明是村长受到了鹿首精大人的神眷。

    那么接下来只要听从命令就好,再不必费心惊慌、担忧。

    一切已成定数。

    “听我说!暴风雪即将结束,这些旅客很快就会离开。

    “我们只要去树林里避一避,很快就可以回到我们的家园,继续过我们的好日子!

    “现在,我要你们回到自己的家里,带上足够三天的食品,然后回来集合。一刻钟后,我带你们前往庇护所!”

    村民们不再争吵,他们的脸上带着安心的神情,纷纷转身回去做准备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索比米尔觉得自己的嗓子比平时更加干硬,说话的声音简直像是树皮在反复摩擦。

    但看着顺从的离去的村民们,索比米尔知道自己有了短暂的、完全的权威——而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权威,为自己再找个替死鬼出来。

    【索比米尔,为何你如此抗拒森林的意志?直到暮年才肯激活我的印记?】

    正在村长盘算着这一切的时候,一道漠然的念头挤进了他的脑海。村长顿时感觉浑身都僵住了,仿佛在暴风雪中奔逃了两个钟头的盖坦。

    “鹿首精大人!我怎敢违背您的意志?!只是我的身躯已经老朽,实在不是一副合适的躯壳…”

    【哼,和你的祖辈们一样,满口都是谎言。几百年来,你们家族从我这里主动接受印记以换取牧群的管辖权,可当我有所要求时,你们又逃避着成为容器的命运。】() ()

    索比米尔不敢再做分辩,只是跪倒在地连连求饶,不一会就沾的满脸都是雪泥。

    看见父亲这幅狼狈模样,村长儿子不以为异,反倒更加虔诚的扑倒在雪地里,任凭精美的袍子被泥水浸透。

    好在,鹿首精的意志并没有继续追究,它吩咐道:

    【别在这儿假惺惺了,我对你这桩烂木头也没什么兴趣。那个叫威尔金斯的村民,他会是个不错的容器,把他带给我。】

    “您的愿望就是我的命令。”

    村长恭谨的回答着,同时努力集中精神去回忆这些年写下的赞颂鹿首精的诗歌。

    片刻后,那股冰冷淡漠的意志忽然消退,索比米尔站起身来,没好气的踹了儿子一脚:

    “起来吧,那怪物走了。”

    “这次它又选中了谁做为复活的容器?”

    儿子将老朽的父亲搀扶进温暖的室内,又殷切的拿来一条羊毛织成的毯子,想给索比米尔擦去脸上的污泥。

    但村长并不领情,他夺过毯子使劲在身上擦了几把,发现泥水已经将衣摆完全打湿后,就气冲冲的将它丢进了火炉里。

    【我还没擦呢…】

    小索比米尔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条价值克朗的毛毯瞬间腾起大火,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神情。

    激活蠕虫后的人不会立刻被转化成鹿首精,而是要经历三至七天的改造。如果这期间鹿首精发现了更好的容器,也会主动中止对当前容器的改造。

    当然了,这种改造是不可逆的,眼下老索比米尔看着还是人类,但内在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比如刚才,视财如命的老村长竟然会把一条珍贵的羊毛毯丢进火堆里!

    “孩子,刚才被我吓坏了吧?”一转眼,老索比米尔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他踮起脚尖,从吊柜中取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珍而重之的交到儿子手里:

    “等到晚上,你找个机会把这里的东西倒在威尔金斯的杯子里,骗他喝下去。”

    小索比米尔接过棕瓶,有些不解:“村民们不是早就被种下蝌蚪了么,为什么还要…”

    “噤声!”

    老索比米尔瞬间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他按在儿子嘴唇上的指头用力极大,几乎要将嘴唇按破。

    可小索比米尔一声也不敢吭。

    老索比米尔指了指村子中央水井的方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溪水的方向。

    即使窗外还没有村民前来,他仍旧采用了这种没有发声的方法。

    【蝌蚪是养在村子里的水井中,可威尔金斯家住的离小溪很近,所以可能并没有被标记上…】

    小索比米尔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最热的天气里父亲也不许自己喝凉水,而必须喝酒水,或者煮沸很久的茶汤。

    【啊,是了。被蝌蚪寄生的人,会被鹿首精大人吸食生命力,体质大多很差。可威尔金斯一家却很少生病,看来他们的确是没有被标记!】

    攥着棕瓶,小索比米尔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作为索比米尔家族的一员,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接种了蠕虫——这也意味着,如果不能给威尔金斯种下标记,最有可能变成容器的就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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