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小时候,兄长带着她翘了早课,一起去爬树,去河里摸鱼。

    还梦到神祭那天,村里的人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兄长穿着华服,端坐在台上,平等地给予众人祝福。

    那会儿时雨还不太懂「守护」这个词的意义。

    她只觉得很麻烦。

    时雨的梦想就是每天吃喝玩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但是兄长总说什么帮助他人就是帮助自己,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之类的话。

    唠唠叨叨,像个老头子。

    时雨看到兄长坐在廊下,她走过去,躺在兄长旁边。

    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兄长的脸,但时雨知道兄长这会儿一定是在温和的笑着。

    “小雨,哥哥要走啦。”

    “嗯?要去玩儿吗?为什么不带小雨!”

    “哈哈哈…”兄长弹她脑袋,“不能带你。”

    “哥哥的能力只够保护你一次,以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时雨还没来得及追问,兄长的身影就慢慢地消失了。

    像流沙从掌心流逝,越想握紧就越清醒。

    缓缓地睁开眼,是熟悉的房间。

    手心热热的,时雨歪头,就看到炼狱杏寿郎趴在她病床旁边,握着她的输液管,均匀地呼吸着,好像睡着了。

    她稍微动了动,那个金色的脑袋马上就抬了起来。

    “时雨?终于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炼狱杏寿郎有些紧张。

    时雨眨了眨眼,总感觉还像是在梦里。

    看时雨不说话,炼狱都有些慌了。他赶紧摸了摸时雨头:“不发烧啊…”

    这熟悉的触感,熟悉的语调。

    她真的回来了,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回来了。

    时雨又眨了眨眼睛,簌簌的泪水一下就沾湿了炼狱杏寿郎的手。

    “别哭别哭!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炼狱沉声安慰着,他擦着时雨的小脸,然后端了些吃的过来。

    把时雨扶着坐起,炼狱下意识想亲自喂给时雨吃,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时雨倒是不介意,含了一口粥,她含糊地问:“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炼狱杏寿郎失笑:“那你掐掐我看看会不会痛。”

    “可是炼狱先生好像对疼痛忍耐度比较高。”

    “说的也是!那该怎么办?”

    “我还是掐我自己吧。”

    时雨说着就要动手,炼狱杏寿郎眼疾手快,轻轻地按住了她。

    “不可以乱动,还有一瓶水就结束了,再忍忍。”

    “诶——”时雨撇撇嘴,“那如果是在做梦怎么办?”

    “做梦不好吗?”炼狱耐心地问。

    时雨摇摇头: “梦醒了所有的东西就都消失了,会让人很害怕。”

    “我不会消失的。”

    时雨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很幼稚的问题上纠结。

    歪头想了想,她又说:“那你保证。”

    “好!我保证!”炼狱杏寿郎答应的非常快。

    “不行,你得发誓。”

    “…好,我发誓,我不会消失的。”炼狱又喂时雨一口粥,擦去她嘴角的米粒,接着补充了一句。

    “我会一直陪在时雨身边。”

    他眯眼笑起来,时雨才发现,炼狱先生的左眼有些黯淡。

    时雨抬起手,指尖慢慢地碰上炼狱杏寿郎的眼睛。

    炼狱阖上眼,任由她触摸。

    时雨的手指凉凉的,很舒服。

    只不过睁开眼,她已经又是眼泪汪汪了。

    “…哎。怎么又哭了?”炼狱杏寿郎用温水打湿了手帕,轻轻擦着时雨的眼睛,“已经不疼了,没事。”

    “可是…可是…”时雨抽抽噎噎。

    时雨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说什么,炼狱听了好半天,总算听明白了。

    她是在为没能保护好自己觉得内疚。

    “嗯!等出院了就跟着我开始训练吧!”炼狱提议。

    时雨呆住。她没能跟上炼狱先生跳跃的思维。

    不管怎么说,炼狱杏寿郎成功地分散了时雨的注意力。

    尤其是后来,他戴上眼罩以后,时雨的眼睛一下就亮闪闪的,那种眼神…怎么说呢,有些露骨。

    炼狱很少会想到这种词汇,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本他还担心时雨接受不了这种风格,现在来看倒是他多虑了。

    时雨喜欢的不得了。

    平时精神满满元气四射的炼狱先生已经非常有吸引力了,这种戴上眼罩,散下头发,平添一份进攻与侵略性的炼狱先生更是秀色可餐。

    时雨正犯花痴呢,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呦,醒了?”

    是华丽的宇髄天元。

    他走了过来,拍了拍时雨的头:“你这家伙,睡好几天,还挺会让人操心阿。”

    时雨吐了吐舌头,问:“须磨姐姐她们还好吗?我想吃姐姐做的点心了。”

    话音刚落,时雨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宇髄天元叹口气,把炼狱杏寿郎拉出去说悄悄话。

    病房里只剩时雨一个人凌乱。

    「诶?!!是我的问题吗!?是我把氛围弄僵了吗?!」

    时雨忐忑地啃着御手洗团子,然后猛地发现——!

    这好像是炼狱先生亲手做的诶。

    她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

    等到炼狱杏寿郎回来,一盘子的点心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炼狱问: “还吃吗?我再去给你拿。”

    时雨摇摇头:“炼狱先生要走了吗?”

    “是啊,天元他…出了点麻烦,这次的任务我们会一起执行。”

    需要出动两个柱才能完成的任务诶…听起来很艰难。

    时雨有点害怕,但是又克制不住她那该死的好奇心。

    “我…我可以…?”

    “不行。”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时雨气鼓鼓。

    炼狱杏寿郎捏捏她的脸,这样子像一只河豚似的。

    “你先好好养伤,这一次只是先去探探情报,很快就回来了。”

    “我很健壮!”时雨撩起袖子,展示她几乎没有的肱二头肌。

    炼狱倒是注意到她的水已经快挂完了。他随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握着时雨的手,低着头开始给时雨拔针。

    就是这个动作,突然挠的时雨心里痒痒的。

    她红了脸,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天可真蓝阿,这天咋这么蓝呢?」

    时雨胡思乱想着,还是炼狱杏寿郎唤她名字,才把魂儿喊回来。

    “我这就出发了,你好好养病,知道吗?”

    他挎着刀走了,时雨觉得病房里一下子温度都降下来了。

    不过反正现在也睡不着,时雨问菜穗要了纸和笔,趁着记忆还没有变模糊,她努力地画着无惨还有童磨的样子。

    “阿啦,怎么醒了就在用功呀?”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雨抬头一看,是蝴蝶忍姐姐。

    “蝴蝶姐姐!”时雨甜甜的喊道,蝴蝶忍细致地量过时雨的体温,又嘱咐了注意事项,才问:“你这是在画什么呀?”

    “我在把这段时间看到的东西尽量画下来。”

    “真是个体贴的孩子呢。”蝴蝶忍笑眯眯地夸奖道。

    时雨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开始给蝴蝶忍比划。“这个是无惨…这个是童磨…”

    “你见到童磨了?!”

    冷不丁的,蝴蝶忍抓住了时雨的胳膊,力气很大,时雨头一次看到蝴蝶忍情绪起伏这么大。

    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笑意,有的只是愤怒还有哀伤。

    “蝴蝶姐姐,你怎么了?”时雨担心地问。

    意识到有点失态,蝴蝶忍松开了手,低声道:“抱歉…弄疼你了吧?”

    “…可以给我讲讲具体的经过吗?”

    时雨事无巨细的把关于童磨的一切都回忆了个遍。从长相一直说到了能力。

    “意思就是说童磨的扇子就是他进攻的武器是吧?”

    蝴蝶忍若有所思的问。

    “是的!而且他的能力会通过很小的冰晶进入肺部,会让人出现中毒反应。”时雨补充着,“当时我虽然用衣服捂住了口鼻,但还是没办法全部过滤,仍然吸了不少进去。

    “还疼吗?”蝴蝶忍拿出听诊器,按在时雨肺上。

    时雨配合着呼吸,眼睛里都是崇拜和喜欢。

    蝴蝶忍姐姐长得又好看,人也很温柔,而且医术更是厉害,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她。

    “嗯!没什么大碍,多休息多锻炼就好啦。”蝴蝶忍收起听诊器。

    “那个…”时雨扭扭捏捏的问:“我可以变得像蝴蝶姐姐一样厉害吗?”

    蝴蝶忍愣了愣,忍俊不禁地笑道:“当然啦,毕竟我们时雨也是很有天赋的呢。”

    又叮嘱了几句,蝴蝶忍建议时雨把情报整理好以后交给主公大人,她还把炼狱杏寿郎做的报告书拿给时雨看。

    有了范本,时雨信心满满地照着开始写报告。

    “所以——你就这样把她放跑了?”

    无限城内,鬼舞辻无惨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鸣女。

    “属下…属下有罪!”鸣女的嘴里、鼻子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因为无惨的压制,她甚至没有办法自愈。

    “无惨大人,您就别生气了,不知属下怎么做才能补偿大人您呢?

    童磨在一旁开口,他也受到了极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但那双彩色的眸子依然表演出痴迷的样子。

    “阿,无惨大人,不如属下就用自己的眼睛稍稍弥补吧!”

    “闭嘴!”无惨暴怒,瞳孔竖起,眼睛里充斥着血色,“事到如今要你的眼睛还有什么用?!”

    很好,她竟然真的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看来是他的态度过于温和了,竟然会被蹬鼻子上脸了。

    无惨的愤怒几乎要把在场的人都撕碎,一股强烈的气压从他周身迸发出来,整个无限城都发出了不堪忍受的哀嚎,一些低等级的鬼甚至直接爆炸成血沫。

    “很好,”无惨突然笑了,他的眼神扫过自己面前的一众上弦,冰凉的像是在看尸体。

    “我会再给你们最后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他慢慢地说,“要么给我把蓝色彼岸花带回来,要么给我杀了鬼杀队的所有人。”

    “做不到的话,你们知道后果。”

    “是!属下遵命!”

    所有的鬼跪拜下来,向无惨表示顺服。

    “猗窝座,现在上弦里面有谁是常驻在城镇里的?”无惨点名道。

    猗窝座依旧跪着,没有抬起头:“无惨大人,现在只有上弦六的堕姬,她一直在游郭活动。”

    “下去吧。”无惨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消失。

    他回到房间,巨大的藤蔓把这里弄得一团糟。

    他可真是小看了这个小东西,想不到平时装着乖巧,背地里这么有本事。

    抬手一挥,血鬼术化成飞舞的荆棘,整座房子就像被扔在了绞肉机里似的,几下就被切得粉碎。

    “时雨——”

    第一次,无惨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把这个名字反复咀嚼,想象着折辱那个家伙的情景。

    “再被我抓到,我一定会杀了你。”

    时雨的报告写了几天,病也养的差不多了,今天是个晴天,她便拿着报告书去往主公大人那里。

    因为她没参加选拔考试,所以时雨没有属于自己的餸鸦,只能先借了炼狱先生的餸鸦来用。

    “炼狱先生走了好几天都没有回来,真是好担心呢。”

    餸鸦表示赞同,然后兢兢业业的为时雨带路。

    “你来了,我的孩子。”

    产屋敷耀哉正在品茶,听到时雨来,他微笑着询问道。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已经完全康复了,主公大人!”时雨恭敬地行礼,但是她也注意到,主公大人的毒比之前见面的时候又蔓延了好多。

    时雨心里有些酸酸的。

    产屋敷耀哉安慰道:“不必在意,孩子。如果死亡是命运的安排,那我们可以让它更有意义一些,不是吗?”

    时雨点点头,但又想起主公看不到,于是大声的回话:“主公大人,我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写在报告里了!请您过目!”

    产屋敷耀哉的妻子天音夫人把报告书接了过来。

    从她身上,时雨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时雨忐忑地问:“天音夫人…请问…您是有从事祭祀一类的工作吗?”

    看到主公大人和天音夫人都露出了同款疑惑的表情,时雨慌乱地低下了头,急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熟悉,冒犯了主公大人!!”

    产屋敷耀哉笑着让时雨不必紧张。

    天音夫人也笑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母性的温柔:“没错,我们家世代都是神官出身的。”

    时雨不再害怕了:“我…我也是!村子里经常会举行典礼,兄长他就是主持人!”

    天音夫人笑起来真好看,而且自己的发色和夫人也是一样的。

    大家正闲聊着,时雨猛地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主公大人,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但说无妨。”产屋敷耀哉喝了口茶,他很喜欢时雨,乖巧又懂事,像自己的女儿一样。

    “我…我可以看看主公大人的伤吗?也…也许,我是说也许,我能有办法治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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