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上岸
四层高的游轮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甲板上人头攒动，大家午休醒来，吹吹海风醒醒神。
“不是说这片海域经常会有海豚出现吗？怎么一路都没见着？”
“这又不是海洋馆，哪能你想见就见？”
“艹！”
趴在栏杆上的男人骂了一句，甩手将手里的饮料瓶砸下去。
“叔叔。”
男人低头，对上不知什么时候抓着自己裤子的小豆丁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想起昨晚隔壁哭了半宿吵着要回家的皮猴子。
腿微微用力，挣脱小孩子的手，睨一眼：“干嘛？”
“你没有乖乖听话哦！”小孩子食指晃啊晃。
男人不解，什么听话？听什么话？
“昨天带帽子的叔叔刚刚说过，不许乱扔垃圾。”小孩子指着海面认真地说，“我亲眼看到你把矿泉水瓶扔下去。”
恰有同游的女同事路过，闻言看了他一眼，目光隐含责备。
男人微赫，挥手：“去去去，赶紧找你家里人去。”
最后压低声音：“你再说话，我把你也扔进去！”
“叔叔你是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垃圾？”小孩子不走，睁着大眼睛看着男人，“你问我啊，我知道！那是可回收垃圾……”
男人在心仪的女同事面前丢了这么大一脸，心情烦躁，呲着牙道：“闭嘴，我就扔了，我乐意，你怎么滴！”扭过头不再搭理小孩子。
小孩子不气馁，刚要换个方向继续，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抱起小孩子扛在肩上：“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
男人哼一声。
男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小话痨，整天就你话多！”
“爸爸，你放开我，老师说要乐于助人，我一定要把垃圾分类歌唱给叔叔听。”
“改天再唱，你上午不是说想去游泳吗？我这就带你去。”
“我想和妈妈一起去……”
“你妈妈在做SPA呢，没功夫搭理咱们爷俩。”
“爸爸，你这样我好不舒服啊，我想坐高高。”
“……行吧。”
爸爸蹲下，小孩子兴冲冲地扑过去，坐好抱住爸爸的头，举高一只手：“冲啊！”
爸爸好脾气地笑笑，然而下一秒，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儿子儿子，松手，别拽爹的头发……”
就剩那么几根了！
小孩子下意识低头，余光就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向这边飞了过来。
“真是扫兴！要知道就不来了，还不如在家里打游戏来得痛快……”男人满腹牢骚地跟同事抱怨。
同事抬起眼皮，心想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团购价优惠，再加上公司给的补贴，几乎不用掏钱……
等等，怎么会有个小白点？他瞪大眼睛，脚不自觉向后移。
男人看到同事飞快移动的脚，不明所以：“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砸得歪了一下。
他吸气，看着滚落在地的瓶子，捂着后脑勺鼓起的大包四处环顾：“谁？谁砸老子？”
“是不是你？”他看了一圈，最后锁定了刚才的小崽子。
“不是我！”小孩儿指了指刚才瓶子飞过来的方向，“它是从那里过来的。”
“你哄谁呢？”男人不顾同事的拉扯，气冲冲道，“这海面上除了咱们这艘船，连个鬼影都没有！还那边……那边有个屁……”
“啪！”
瓶子这次迎面砸了过来。
鼻血慢慢滑落。
小孩儿“哇”了一声，薅住爸爸所剩无几的头发，眼睛一转：“我知道了！肯定是海里的鱼鱼生气你乱扔垃圾，这才惩罚你的！”
男人鼻下湿漉漉的，他摸了下，看到指腹上鲜红的血迹，双眼发晕。
四周的人察觉出不对，不由四散开来。
男人也害怕，可想到小孩儿的话，不由嗤笑，什么鬼？都9102了，难不成鱼还能成精？
“啊！你们看！”
忽然耳边炸起一道惊恐的女声。
男人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到了正涌来的垃圾山。
几乎就在瞬间，男人就被垃圾山盖住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先是一静，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尖叫着向屋里跑去。
恐惧漫延，大家争分夺秒，生怕一个不及，就遇到打破世界观的东西。
驮着儿子的爸爸不知道被身后心急的谁推了一下，一个不稳，向栏杆倒去，他忙伸手撑住，才避免了和栏杆的亲密接触。
只是……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你儿子掉水里啦！”
爸爸：“！！！”
他忙伸手，却已经迟了，他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小脚丫隐入海里。
“胖胖！”男人攀上栏杆就要跳下去，被赶过来的船员拦腰抱下。
他挣扎：“我要下去救我儿子！放开我！我要救我儿子！”
“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派人下去了！”
男人个子不高，竟然能挣脱开身高180体重280的船员，他泪眼朦胧地往下看，抽泣忽地止住。
那个坐在水面上手里捏着一条鱼的是不是他儿子？
“胖胖！”他大喊一声。
胖胖抬头，看到了爸爸，愣了两秒。
“胖胖别怕！马上就好了！”一悲一喜转变如此突然，男人又哭又笑，“爸爸马上就拉你上来。”
坐在皮艇上正要下水的救生员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儿，好一会都没有动作。
“卧槽！那小孩身下是什么？”
船上有人惊呼。
爸爸和救生员同时反应过来，俱一怔。
“爸爸爸爸，你看大鱼给我的小鱼！”
小孩儿的笑声传来。
爸爸呆呆地看着儿子身下的那片阴影，咽了咽口水：“大鱼？小鱼？”
只见胖胖笑呵呵地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大鱼，谢谢你。”
“大鱼”深灰色的尾巴拍了拍海面，阳光下，那光泽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它动了！它动了！”
皮艇上的救生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孩，手脚渐渐麻木。
看到小孩在距离自己几个胳膊远的地方停下，救生员想，所以他是要踩下去把小孩儿抱下来吗？
忽的，小孩慢慢向后滑去，众人屏住呼吸，那条深灰色的尾巴抬起，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部，小孩子刚扭头看，就如流星一般，飞到了救生员的怀里。
众人：“……”
怀里沉甸甸的救生员：“……”
小孩儿：“哈哈，好好玩哦，我飞起来了！”
一旁被人遗忘，压在垃圾堆下的男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把他拽出来，他便自己爬了出来，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嘴上骂骂咧咧的，不过现在四周没有在意他，大家都拿出手机，准备在阴影下沉消失之前留个念。
有迟了一步的游客暗暗可惜，正要收起手机，忽的见屏幕上快速飞过一个柱状物。
“啪。”
刚直起身子的男人呈“大”字跌落在垃圾堆上，好巧不巧，咬住一条死鱼。
腥臭腐烂的滋味传来，他：“呕~”
众人：“咦~~”
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没命了的胖胖被激动的父亲抱在怀里，视线越过众人看向他，哼一声，傲娇道：“我猜对了吧，你乱扔垃圾，鱼鱼生你的气，这是对你的惩罚！”
男人：“……”
网络时代是没有秘密的，不消片刻，网上就传出照片和视频，引起网民的注意。
今天太太产粮了吗：“垃圾不分类，气得鱼鱼都看不下去了呢！”
藕饼吃不够：“敢往我家扔垃圾，哼哼哼！砸西你！”
用户12345：“果然是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见到，成精了吧？！”
沙雕地：“楼上的，提醒你一句，建国后不许成精。【挑眉奸笑.jpg】”
晋江岁岁清欢：“人家说不定是建国前成精的。”
mOOn：“保护海洋环境，人人有责。”
mOOn：“再补充一句，那不是鱼。”
-
-
引发热搜的“大鱼”并不知道这件事，例行的巡逻过后，回到了领地。
白光闪过，一个窈窕身影拉着与纤细身材不符的收获颇丰的渔网跃上岸。
“老大，你回来了？”海面上露出一张不辨雌雄的脸。
“嗯。”被称作老大的女孩扭过头，高鼻深目，眉尾飞扬，“喊大家过来加餐。”
她站在岸边，身后是火红的夕阳。
“幸亏咱们有老大，要不然就要跟隔壁老黑家一样拉肚子了。”
“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这一大群，也不能只靠老大一个人。”
“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等崽崽们大点，咱们就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猎食了。”
“就怕到时候远点的地方也没食物了……”
叹气声接连起伏。
余京京割断紧紧缠在族里幼崽身上的最后一根线，拍拍他的背：“去吧。”
幼崽亲热地蹭蹭余京京的脸。
余京京摸摸它的头：“下次注意点。”
它叫一声，似应承，甩着尾巴入海。
余京京曲起一条腿，看着它进入族群，被兄弟姐妹们围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可当视线落在它身上还未消下去的红痕上，笑意又隐了下去。
轻轻吁了口气，余京京看着远方。
“情况是不是不大好？”小娇跃到余京京身边，长发无风自动，将刚割下来的线扔到一边，左右开叉学着人拍手似地嫌弃地打了两下，金色的鱼尾拍打着岩壁。
余京京沉默地点了下头。
手里的鲜鱼瞬间没了滋味，小娇垂着头，嘟嘴：“人类怎么这样啊……”
余京京看了眼不远处的垃圾堆，想到了今天在邮轮上的那个人类。
就是因为有那样的人类，生活环境才越来越差。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近些年好些食物都没有了，就现有的那些，产量也在逐年降低，勉强能支撑下去吧，又来了一伙强盗……”
对了，还有它们。
余京京眯了眯眼，刚要问问它们今天有没有来闹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着那翻滚的海浪，余京京起身。
来了。
……
这群不速之客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刚开始余京京只以为它们是路过，便没有多搭理它们，谁想到竟是一群侵略者。
他们肆意抢夺食物和地盘，还把前去交涉的小娇撞飞了。
看到领头那个家伙，余京京眯了眯眼睛，虽然那一“撞”之仇当天她就替小娇报了，可看到罪魁祸首，她手还是有些痒。
来者是客，可如果是恶客，就不要怪她招、待、不、周、了。
骨结响动的声音传来，打头的大家伙顿了下，抬头看了一眼，才继续往前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的动作似乎小心翼翼了许多。
余京京张嘴，一声号令，摆出对峙之态的族人让出一条路，她一脚踏出，跟下台阶一般，直至静立在水面上。
“还来？”她慢悠悠道。
一串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声音响起，余京京看着大家伙嘴巴一张一合，眉头皱起：“又骂我？”
更加激烈的叽里咕噜声传来，余京京哼一声，伸长手臂就要拿上武器。
这群家伙，怎么忘性这么大？被她打了那么多次，还不死心？还不如隔壁那个总是发情的老黑呢，看来上次她还是手轻了。
余京京握紧铁叉，一个转手，尖头直指领头。
那家伙旋即后退，嘴里还是叽里咕噜的。
余京京气愤，懂不懂礼貌？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真当她软弱可欺？当即不再客气，余京京飞过去就刺下去。
那家伙一个甩尾飞快后退，可身后的同伴挡住了去路，它还是被刺了一下。
只见它长叫一声高高跃起，再落下，上半身已变成了人。
雄性，红头发绿眼睛，瘦不拉几的，胸前都是碗大的堪堪愈合的伤口。
余京京看到这些伤口就来气，别以为她生活在水里就落后，要知道，她可是识字的！还定期上岸去渔民家看新闻联播，知道“碰瓷”呐！
这群家伙就在“碰瓷”她！
“你这伤可跟我们没关系，你过来的时候身上就有。”余京京扛着铁叉道，“小娇好心给你拿药，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倒多次骚扰我们，是哪个意思？”
跟着余京京一同下来的小娇也气闷，还后悔自责。
“老大，是我多此一举，替群里招来祸事。”
余京京说：“这不怪你，你没做错事，助人为乐是优秀品质。”
红毛雄性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次语速倒是慢了许多。
余京京和小娇嘀咕：“他们是哪儿来的？怎么说的话咱们一句也听不懂？”
“估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小娇从小就跟在余京京身边，余京京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红毛说了许久，就在余京京都听得不耐烦的时候，他停住了。
余京京看着红毛耸有气无力的尾巴，凑近小娇：“认输了？”
小娇也不知道，可瞧着……像。
余京京想了想，收起铁叉，上前一步：“你会说普通话吗？”
如果这些人知错能改，她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红毛察觉出余京京的善意，立刻激动地抬起头，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余京京：“？？？”
红毛：“……”
红毛忽地仰天长啸，小娇的头发忙替余京京堵住耳朵。
“老大，他不要脸，先让我们放松警惕，再趁我们不注意发动攻击！”
看着水面上越来越多的翻肚鱼，小娇心急又害怕。
红毛并没有嚎多长时间，几秒钟后就停了下来，他手掌一挥，死鱼聚拢在一起。
他指着约莫百十条的鱼，向余京京挑了下眉，嘴里又开始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小娇气得要哭：“老大，咱们鱼本来都不够吃，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找来的鱼苗，咱们费那么多心思才养活，他、他……”
红毛正期盼地看着余京京，就见余京京突然又亮起了铁叉。
红毛：“？？？”
红毛：“！！！”
他四处躲闪着似乎无处不在的尖头，这些尖头比以往更加用力，他很快就体力不支，变成原型带着同伴逃离。
余京京追到自己的领地边界才站住。
红毛这些天也算是摸清了余京京的意思，以往跨过那条线，她便不会追过来，可今天……
红毛身体依旧紧绷。
余京京把玩着铁叉，忽然一声娇嫩的呜呜声，她越过红毛，看到了趴在红毛背上吃手指的幼幼崽。
红毛偏头，嘴里发出类似地呜呜声。
余京京垂眸，沉思片刻后也不说话（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扬起铁叉，向红毛的方向挥了挥，松手，铁叉金光大开，将海水分开，慢慢沉入海底。
又看了红毛一眼，转身离开。
红毛看着隐含金光的分界线，没跟之前似地试探，他察觉到了危险。
身后的同伴不死心，然而刚靠近，就被金光弹开，浑身酸痛好久都不能动弹。
得知同伴无大碍，红毛继续看着余京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有同伴游过来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红毛背着幼崽，时不时摇头点头。
-
-
过了几天，余京京从群里得知红毛没走，似乎还有长期驻扎的趋势。
“老实吗？”余京京吃着烤鱼问道。
小娇点头，闻着手中椒香的烤鱼，忍不住咽咽口水，可还是先跟余京京汇报。
“挺老实的，也不跨界，看到咱们群里的也远远躲开。”
余京京没再说什么，又吃了两条烤鱼，擦擦手，缩地成寸来到边界。
红毛不在，他的同伴见余京京突然出现，立即摆出备战状态，还发出信号召唤红毛。
不多时红毛便出现了。
红毛没有靠近，只挡在同伴身前，冲余京京甩了甩尾巴。
上次打怕了？余京京挑了挑眉，巡视片刻，见入侵者对自己十分惊惧，方才满意地离开。
再回去，她放出一个消息。
“我要上岸。”
小娇刚开始还没反应回来，以为余京京跟往常一样，只是时不时去渔民家里看新闻，反应过来她这话不对，手上一松，烤鱼掉进了海里，转眼便被族人哄抢干净。
“老、老大？”
余京京郑重地点点头：“不能任由人类这样破坏下去，我要去找他们管事的说说理。”
小娇倒吸一口气，尾巴急促拍打着地面，尘土飞扬。
余京京咳嗽两声，挥手拍了拍，道：“你不用再劝我，我心意已决。”
小娇叹口气，也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从他记事以来，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和老大分开，小娇揉揉眼，眼泪滴滴哒哒落下。
眼泪脱眶便变成珍珠，不一会儿，地面就铺了一层。
余京京眼睁睁看着珍珠越来越多，从刚开始的铺满地面到半身高。
“……”
“…………”
“………………”
“别哭了。”余京京艰难地把手从珍珠堆里伸出来，拍拍小娇的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走后，族里就全靠你了。”
“好。”小娇被委以重任，强撑起精神仔细听余京京的吩咐。
听着听着，他便察觉到什么，打断余京京的话：“老大，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
听着话茬，不像是无端起的心思。
“是。早在红毛来之前我就有这个打算。”
余京京看着在海里嬉戏的崽崽们，眼神划过一丝暖意，看到不远处堆积的垃圾死鱼，察觉到肩膀上的重任，不自觉挺直身子。
“红毛你也不用害怕，估计他们会安生一段时间，铁叉在那，他们不敢放肆。”
小娇还是有些不安。
余京京又道：“如果有紧急情况，你就捏碎贝壳，万一我赶不回来，你找……老黑。”
小娇头发竖立：“不行！老黑总是纠缠你，不能让他挟恩图报！”
余京京笑看他一眼：“你以为他打得过我？”
小娇的头发这才慢慢垂下，他抓起一缕缠在手指上，小声道：“可你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万一的万一而已。”余京京不在意道。
小娇想想也是。
“那老大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临别在即，两人都有些伤感。
小娇嘴唇微掀，悦耳的歌声响起。
这是他送给老大的祝福。
族人听到曲中的离别，摇头摆尾向崖下聚集，余京京翻身跃入海中，同它们一起玩闹。
月光下海面波光闪闪。
……
毕竟是出远门，还是要收拾一些东西。
小娇拔了几根头发，将珍珠串成链放进余京京的袋子里。
“这个可以换钱。”
余京京知道现在的社会离了钱万事不成，神情凝重地珍珠又往包里塞塞。
“联系上那两兄弟了吗？”小娇又问。
话音未落，余京京手边的海螺动了动，余京京拿起贴在耳朵上细听。
“他们传信息说，等下会派人接我。”
小娇说：“你不是昨天就联系他们了吗？他们怎么现在才回复？”
“有延迟嘛。”余京京道，“我之前见人类手上都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通讯工具，叫‘手机’来着，老远都可以面对面说话，等我挣着钱了，给你买一个。”
小娇不禁心生向往。
虽不舍，可再磨蹭下去估计就要迟了，余京京也不耽搁，背上行囊，同族人告别后就快速向远方游去。
族人列队送行，直至再也看不到余京京的身影。
小娇想起余京京的嘱托，挺胸抬头，带着族人回航。
等它们走后，一个大脑袋露出来，凝望它们的方向片刻，又钻进海里。
夜幕时分，码头处都是下船的游客，谁也没注意到，队伍里悄悄多了一个背着破旧书包的年轻女孩。
余京京站在约定的大树下，等着两兄弟。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余京京有些紧张，偶尔有人类瞧过来，她都下意识回避视线，几次过后，知道这些人是无意，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现如今人类是不是还抱着“妖类必诛”的想法……
可她上岸是想解决问题的，如非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起无所谓的争执。
余京京看了眼对面店铺里挂着的钟表，距离约定的七点钟马上就到了。
“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在码头等吗？害得我好找。”一辆汽车在余京京面前停下，戴着口罩的雌性人类不耐烦地道，“赶紧上车。”
“你是来接我的人？”余京京迟疑道。
“废话！你不是接到通知了吗？”
余京京点点头，没错了。
这东西她知道，是一种交通工具，为了不让人类看笑话，余京京学着之前别人的模样，在黑色的方片上摸索。
“唉，你怎么这么慢啊！”雌性司机下来替余京京打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小声嘀咕，“胆小鬼。”
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女孩又往下压了压帽子，低着头上车。
余京京想说她胆子才不小，不过这个人类雌性是两兄弟的手下，她略忍忍吧。
只是后边怎么还有个雄性人类？是睡着了吗？新闻上说现如今的人类都是晚上不睡白天不醒，看来真的没错。
汽车载着余京京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后，两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之前余京京站着的大树下。
“人呢？”一个尖嘴男人急道。
“不是说这片海域经常会有海豚出现吗？怎么一路都没见着？”
“这又不是海洋馆，哪能你想见就见？”
“艹！”
趴在栏杆上的男人骂了一句，甩手将手里的饮料瓶砸下去。
“叔叔。”
男人低头，对上不知什么时候抓着自己裤子的小豆丁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想起昨晚隔壁哭了半宿吵着要回家的皮猴子。
腿微微用力，挣脱小孩子的手，睨一眼：“干嘛？”
“你没有乖乖听话哦！”小孩子食指晃啊晃。
男人不解，什么听话？听什么话？
“昨天带帽子的叔叔刚刚说过，不许乱扔垃圾。”小孩子指着海面认真地说，“我亲眼看到你把矿泉水瓶扔下去。”
恰有同游的女同事路过，闻言看了他一眼，目光隐含责备。
男人微赫，挥手：“去去去，赶紧找你家里人去。”
最后压低声音：“你再说话，我把你也扔进去！”
“叔叔你是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垃圾？”小孩子不走，睁着大眼睛看着男人，“你问我啊，我知道！那是可回收垃圾……”
男人在心仪的女同事面前丢了这么大一脸，心情烦躁，呲着牙道：“闭嘴，我就扔了，我乐意，你怎么滴！”扭过头不再搭理小孩子。
小孩子不气馁，刚要换个方向继续，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抱起小孩子扛在肩上：“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
男人哼一声。
男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小话痨，整天就你话多！”
“爸爸，你放开我，老师说要乐于助人，我一定要把垃圾分类歌唱给叔叔听。”
“改天再唱，你上午不是说想去游泳吗？我这就带你去。”
“我想和妈妈一起去……”
“你妈妈在做SPA呢，没功夫搭理咱们爷俩。”
“爸爸，你这样我好不舒服啊，我想坐高高。”
“……行吧。”
爸爸蹲下，小孩子兴冲冲地扑过去，坐好抱住爸爸的头，举高一只手：“冲啊！”
爸爸好脾气地笑笑，然而下一秒，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儿子儿子，松手，别拽爹的头发……”
就剩那么几根了！
小孩子下意识低头，余光就看到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向这边飞了过来。
“真是扫兴！要知道就不来了，还不如在家里打游戏来得痛快……”男人满腹牢骚地跟同事抱怨。
同事抬起眼皮，心想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团购价优惠，再加上公司给的补贴，几乎不用掏钱……
等等，怎么会有个小白点？他瞪大眼睛，脚不自觉向后移。
男人看到同事飞快移动的脚，不明所以：“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头就被砸得歪了一下。
他吸气，看着滚落在地的瓶子，捂着后脑勺鼓起的大包四处环顾：“谁？谁砸老子？”
“是不是你？”他看了一圈，最后锁定了刚才的小崽子。
“不是我！”小孩儿指了指刚才瓶子飞过来的方向，“它是从那里过来的。”
“你哄谁呢？”男人不顾同事的拉扯，气冲冲道，“这海面上除了咱们这艘船，连个鬼影都没有！还那边……那边有个屁……”
“啪！”
瓶子这次迎面砸了过来。
鼻血慢慢滑落。
小孩儿“哇”了一声，薅住爸爸所剩无几的头发，眼睛一转：“我知道了！肯定是海里的鱼鱼生气你乱扔垃圾，这才惩罚你的！”
男人鼻下湿漉漉的，他摸了下，看到指腹上鲜红的血迹，双眼发晕。
四周的人察觉出不对，不由四散开来。
男人也害怕，可想到小孩儿的话，不由嗤笑，什么鬼？都9102了，难不成鱼还能成精？
“啊！你们看！”
忽然耳边炸起一道惊恐的女声。
男人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到了正涌来的垃圾山。
几乎就在瞬间，男人就被垃圾山盖住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先是一静，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尖叫着向屋里跑去。
恐惧漫延，大家争分夺秒，生怕一个不及，就遇到打破世界观的东西。
驮着儿子的爸爸不知道被身后心急的谁推了一下，一个不稳，向栏杆倒去，他忙伸手撑住，才避免了和栏杆的亲密接触。
只是……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你儿子掉水里啦！”
爸爸：“！！！”
他忙伸手，却已经迟了，他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小脚丫隐入海里。
“胖胖！”男人攀上栏杆就要跳下去，被赶过来的船员拦腰抱下。
他挣扎：“我要下去救我儿子！放开我！我要救我儿子！”
“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派人下去了！”
男人个子不高，竟然能挣脱开身高180体重280的船员，他泪眼朦胧地往下看，抽泣忽地止住。
那个坐在水面上手里捏着一条鱼的是不是他儿子？
“胖胖！”他大喊一声。
胖胖抬头，看到了爸爸，愣了两秒。
“胖胖别怕！马上就好了！”一悲一喜转变如此突然，男人又哭又笑，“爸爸马上就拉你上来。”
坐在皮艇上正要下水的救生员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儿，好一会都没有动作。
“卧槽！那小孩身下是什么？”
船上有人惊呼。
爸爸和救生员同时反应过来，俱一怔。
“爸爸爸爸，你看大鱼给我的小鱼！”
小孩儿的笑声传来。
爸爸呆呆地看着儿子身下的那片阴影，咽了咽口水：“大鱼？小鱼？”
只见胖胖笑呵呵地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大鱼，谢谢你。”
“大鱼”深灰色的尾巴拍了拍海面，阳光下，那光泽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它动了！它动了！”
皮艇上的救生员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孩，手脚渐渐麻木。
看到小孩在距离自己几个胳膊远的地方停下，救生员想，所以他是要踩下去把小孩儿抱下来吗？
忽的，小孩慢慢向后滑去，众人屏住呼吸，那条深灰色的尾巴抬起，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部，小孩子刚扭头看，就如流星一般，飞到了救生员的怀里。
众人：“……”
怀里沉甸甸的救生员：“……”
小孩儿：“哈哈，好好玩哦，我飞起来了！”
一旁被人遗忘，压在垃圾堆下的男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把他拽出来，他便自己爬了出来，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嘴上骂骂咧咧的，不过现在四周没有在意他，大家都拿出手机，准备在阴影下沉消失之前留个念。
有迟了一步的游客暗暗可惜，正要收起手机，忽的见屏幕上快速飞过一个柱状物。
“啪。”
刚直起身子的男人呈“大”字跌落在垃圾堆上，好巧不巧，咬住一条死鱼。
腥臭腐烂的滋味传来，他：“呕~”
众人：“咦~~”
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没命了的胖胖被激动的父亲抱在怀里，视线越过众人看向他，哼一声，傲娇道：“我猜对了吧，你乱扔垃圾，鱼鱼生你的气，这是对你的惩罚！”
男人：“……”
网络时代是没有秘密的，不消片刻，网上就传出照片和视频，引起网民的注意。
今天太太产粮了吗：“垃圾不分类，气得鱼鱼都看不下去了呢！”
藕饼吃不够：“敢往我家扔垃圾，哼哼哼！砸西你！”
用户12345：“果然是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见到，成精了吧？！”
沙雕地：“楼上的，提醒你一句，建国后不许成精。【挑眉奸笑.jpg】”
晋江岁岁清欢：“人家说不定是建国前成精的。”
mOOn：“保护海洋环境，人人有责。”
mOOn：“再补充一句，那不是鱼。”
-
-
引发热搜的“大鱼”并不知道这件事，例行的巡逻过后，回到了领地。
白光闪过，一个窈窕身影拉着与纤细身材不符的收获颇丰的渔网跃上岸。
“老大，你回来了？”海面上露出一张不辨雌雄的脸。
“嗯。”被称作老大的女孩扭过头，高鼻深目，眉尾飞扬，“喊大家过来加餐。”
她站在岸边，身后是火红的夕阳。
“幸亏咱们有老大，要不然就要跟隔壁老黑家一样拉肚子了。”
“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这一大群，也不能只靠老大一个人。”
“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等崽崽们大点，咱们就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猎食了。”
“就怕到时候远点的地方也没食物了……”
叹气声接连起伏。
余京京割断紧紧缠在族里幼崽身上的最后一根线，拍拍他的背：“去吧。”
幼崽亲热地蹭蹭余京京的脸。
余京京摸摸它的头：“下次注意点。”
它叫一声，似应承，甩着尾巴入海。
余京京曲起一条腿，看着它进入族群，被兄弟姐妹们围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可当视线落在它身上还未消下去的红痕上，笑意又隐了下去。
轻轻吁了口气，余京京看着远方。
“情况是不是不大好？”小娇跃到余京京身边，长发无风自动，将刚割下来的线扔到一边，左右开叉学着人拍手似地嫌弃地打了两下，金色的鱼尾拍打着岩壁。
余京京沉默地点了下头。
手里的鲜鱼瞬间没了滋味，小娇垂着头，嘟嘴：“人类怎么这样啊……”
余京京看了眼不远处的垃圾堆，想到了今天在邮轮上的那个人类。
就是因为有那样的人类，生活环境才越来越差。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近些年好些食物都没有了，就现有的那些，产量也在逐年降低，勉强能支撑下去吧，又来了一伙强盗……”
对了，还有它们。
余京京眯了眯眼，刚要问问它们今天有没有来闹事，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着那翻滚的海浪，余京京起身。
来了。
……
这群不速之客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刚开始余京京只以为它们是路过，便没有多搭理它们，谁想到竟是一群侵略者。
他们肆意抢夺食物和地盘，还把前去交涉的小娇撞飞了。
看到领头那个家伙，余京京眯了眯眼睛，虽然那一“撞”之仇当天她就替小娇报了，可看到罪魁祸首，她手还是有些痒。
来者是客，可如果是恶客，就不要怪她招、待、不、周、了。
骨结响动的声音传来，打头的大家伙顿了下，抬头看了一眼，才继续往前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的动作似乎小心翼翼了许多。
余京京张嘴，一声号令，摆出对峙之态的族人让出一条路，她一脚踏出，跟下台阶一般，直至静立在水面上。
“还来？”她慢悠悠道。
一串叽里咕噜听不懂的声音响起，余京京看着大家伙嘴巴一张一合，眉头皱起：“又骂我？”
更加激烈的叽里咕噜声传来，余京京哼一声，伸长手臂就要拿上武器。
这群家伙，怎么忘性这么大？被她打了那么多次，还不死心？还不如隔壁那个总是发情的老黑呢，看来上次她还是手轻了。
余京京握紧铁叉，一个转手，尖头直指领头。
那家伙旋即后退，嘴里还是叽里咕噜的。
余京京气愤，懂不懂礼貌？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真当她软弱可欺？当即不再客气，余京京飞过去就刺下去。
那家伙一个甩尾飞快后退，可身后的同伴挡住了去路，它还是被刺了一下。
只见它长叫一声高高跃起，再落下，上半身已变成了人。
雄性，红头发绿眼睛，瘦不拉几的，胸前都是碗大的堪堪愈合的伤口。
余京京看到这些伤口就来气，别以为她生活在水里就落后，要知道，她可是识字的！还定期上岸去渔民家看新闻联播，知道“碰瓷”呐！
这群家伙就在“碰瓷”她！
“你这伤可跟我们没关系，你过来的时候身上就有。”余京京扛着铁叉道，“小娇好心给你拿药，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倒多次骚扰我们，是哪个意思？”
跟着余京京一同下来的小娇也气闷，还后悔自责。
“老大，是我多此一举，替群里招来祸事。”
余京京说：“这不怪你，你没做错事，助人为乐是优秀品质。”
红毛雄性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次语速倒是慢了许多。
余京京和小娇嘀咕：“他们是哪儿来的？怎么说的话咱们一句也听不懂？”
“估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小娇从小就跟在余京京身边，余京京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红毛说了许久，就在余京京都听得不耐烦的时候，他停住了。
余京京看着红毛耸有气无力的尾巴，凑近小娇：“认输了？”
小娇也不知道，可瞧着……像。
余京京想了想，收起铁叉，上前一步：“你会说普通话吗？”
如果这些人知错能改，她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红毛察觉出余京京的善意，立刻激动地抬起头，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余京京：“？？？”
红毛：“……”
红毛忽地仰天长啸，小娇的头发忙替余京京堵住耳朵。
“老大，他不要脸，先让我们放松警惕，再趁我们不注意发动攻击！”
看着水面上越来越多的翻肚鱼，小娇心急又害怕。
红毛并没有嚎多长时间，几秒钟后就停了下来，他手掌一挥，死鱼聚拢在一起。
他指着约莫百十条的鱼，向余京京挑了下眉，嘴里又开始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小娇气得要哭：“老大，咱们鱼本来都不够吃，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找来的鱼苗，咱们费那么多心思才养活，他、他……”
红毛正期盼地看着余京京，就见余京京突然又亮起了铁叉。
红毛：“？？？”
红毛：“！！！”
他四处躲闪着似乎无处不在的尖头，这些尖头比以往更加用力，他很快就体力不支，变成原型带着同伴逃离。
余京京追到自己的领地边界才站住。
红毛这些天也算是摸清了余京京的意思，以往跨过那条线，她便不会追过来，可今天……
红毛身体依旧紧绷。
余京京把玩着铁叉，忽然一声娇嫩的呜呜声，她越过红毛，看到了趴在红毛背上吃手指的幼幼崽。
红毛偏头，嘴里发出类似地呜呜声。
余京京垂眸，沉思片刻后也不说话（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扬起铁叉，向红毛的方向挥了挥，松手，铁叉金光大开，将海水分开，慢慢沉入海底。
又看了红毛一眼，转身离开。
红毛看着隐含金光的分界线，没跟之前似地试探，他察觉到了危险。
身后的同伴不死心，然而刚靠近，就被金光弹开，浑身酸痛好久都不能动弹。
得知同伴无大碍，红毛继续看着余京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有同伴游过来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红毛背着幼崽，时不时摇头点头。
-
-
过了几天，余京京从群里得知红毛没走，似乎还有长期驻扎的趋势。
“老实吗？”余京京吃着烤鱼问道。
小娇点头，闻着手中椒香的烤鱼，忍不住咽咽口水，可还是先跟余京京汇报。
“挺老实的，也不跨界，看到咱们群里的也远远躲开。”
余京京没再说什么，又吃了两条烤鱼，擦擦手，缩地成寸来到边界。
红毛不在，他的同伴见余京京突然出现，立即摆出备战状态，还发出信号召唤红毛。
不多时红毛便出现了。
红毛没有靠近，只挡在同伴身前，冲余京京甩了甩尾巴。
上次打怕了？余京京挑了挑眉，巡视片刻，见入侵者对自己十分惊惧，方才满意地离开。
再回去，她放出一个消息。
“我要上岸。”
小娇刚开始还没反应回来，以为余京京跟往常一样，只是时不时去渔民家里看新闻，反应过来她这话不对，手上一松，烤鱼掉进了海里，转眼便被族人哄抢干净。
“老、老大？”
余京京郑重地点点头：“不能任由人类这样破坏下去，我要去找他们管事的说说理。”
小娇倒吸一口气，尾巴急促拍打着地面，尘土飞扬。
余京京咳嗽两声，挥手拍了拍，道：“你不用再劝我，我心意已决。”
小娇叹口气，也明白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从他记事以来，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和老大分开，小娇揉揉眼，眼泪滴滴哒哒落下。
眼泪脱眶便变成珍珠，不一会儿，地面就铺了一层。
余京京眼睁睁看着珍珠越来越多，从刚开始的铺满地面到半身高。
“……”
“…………”
“………………”
“别哭了。”余京京艰难地把手从珍珠堆里伸出来，拍拍小娇的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走后，族里就全靠你了。”
“好。”小娇被委以重任，强撑起精神仔细听余京京的吩咐。
听着听着，他便察觉到什么，打断余京京的话：“老大，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
听着话茬，不像是无端起的心思。
“是。早在红毛来之前我就有这个打算。”
余京京看着在海里嬉戏的崽崽们，眼神划过一丝暖意，看到不远处堆积的垃圾死鱼，察觉到肩膀上的重任，不自觉挺直身子。
“红毛你也不用害怕，估计他们会安生一段时间，铁叉在那，他们不敢放肆。”
小娇还是有些不安。
余京京又道：“如果有紧急情况，你就捏碎贝壳，万一我赶不回来，你找……老黑。”
小娇头发竖立：“不行！老黑总是纠缠你，不能让他挟恩图报！”
余京京笑看他一眼：“你以为他打得过我？”
小娇的头发这才慢慢垂下，他抓起一缕缠在手指上，小声道：“可你最讨厌欠别人人情。”
“万一的万一而已。”余京京不在意道。
小娇想想也是。
“那老大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临别在即，两人都有些伤感。
小娇嘴唇微掀，悦耳的歌声响起。
这是他送给老大的祝福。
族人听到曲中的离别，摇头摆尾向崖下聚集，余京京翻身跃入海中，同它们一起玩闹。
月光下海面波光闪闪。
……
毕竟是出远门，还是要收拾一些东西。
小娇拔了几根头发，将珍珠串成链放进余京京的袋子里。
“这个可以换钱。”
余京京知道现在的社会离了钱万事不成，神情凝重地珍珠又往包里塞塞。
“联系上那两兄弟了吗？”小娇又问。
话音未落，余京京手边的海螺动了动，余京京拿起贴在耳朵上细听。
“他们传信息说，等下会派人接我。”
小娇说：“你不是昨天就联系他们了吗？他们怎么现在才回复？”
“有延迟嘛。”余京京道，“我之前见人类手上都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通讯工具，叫‘手机’来着，老远都可以面对面说话，等我挣着钱了，给你买一个。”
小娇不禁心生向往。
虽不舍，可再磨蹭下去估计就要迟了，余京京也不耽搁，背上行囊，同族人告别后就快速向远方游去。
族人列队送行，直至再也看不到余京京的身影。
小娇想起余京京的嘱托，挺胸抬头，带着族人回航。
等它们走后，一个大脑袋露出来，凝望它们的方向片刻，又钻进海里。
夜幕时分，码头处都是下船的游客，谁也没注意到，队伍里悄悄多了一个背着破旧书包的年轻女孩。
余京京站在约定的大树下，等着两兄弟。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余京京有些紧张，偶尔有人类瞧过来，她都下意识回避视线，几次过后，知道这些人是无意，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也不知道现如今人类是不是还抱着“妖类必诛”的想法……
可她上岸是想解决问题的，如非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起无所谓的争执。
余京京看了眼对面店铺里挂着的钟表，距离约定的七点钟马上就到了。
“你怎么在这？不是说在码头等吗？害得我好找。”一辆汽车在余京京面前停下，戴着口罩的雌性人类不耐烦地道，“赶紧上车。”
“你是来接我的人？”余京京迟疑道。
“废话！你不是接到通知了吗？”
余京京点点头，没错了。
这东西她知道，是一种交通工具，为了不让人类看笑话，余京京学着之前别人的模样，在黑色的方片上摸索。
“唉，你怎么这么慢啊！”雌性司机下来替余京京打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小声嘀咕，“胆小鬼。”
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女孩又往下压了压帽子，低着头上车。
余京京想说她胆子才不小，不过这个人类雌性是两兄弟的手下，她略忍忍吧。
只是后边怎么还有个雄性人类？是睡着了吗？新闻上说现如今的人类都是晚上不睡白天不醒，看来真的没错。
汽车载着余京京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后，两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之前余京京站着的大树下。
“人呢？”一个尖嘴男人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