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瑶原本放下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下二人才初次见面,可是面对这个男人,她总是没法会无法抑制地心生恐惧。

    大抵是那梦境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似乎让她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变成了梦里的自己——那个如履薄冰、明知他不可托付却不得不依仗他的自己;那个被迫怀上孩子的自己;那个被迫生下孩子难产而亡的自己……

    陈清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们不是梦里的他们,如今两人才刚见面,她甚至救了他的家人,他不能也不应该再像梦里那样对自己!

    姐弟二人听见男人的声音顿在门口,陈清瑶没有回头,陈清越不耐烦地回头:“请问还有何事?”

    “姑娘为救我祖母受了伤,实在是过意不去。这里有一些银子,还有我家祖传的金创药,治疗外伤效果极佳。微薄谢礼,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顾靖泽见她没有回头,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伤感。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想她一定是吓坏了,心下更是心疼,暗下决心要早日将她带回京城去,锦衣玉食地养着才好。

    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平日里心思缜密的男人此刻丝毫没发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看见他时的惊愕和紧张,更没发现女人与他对视时眼里的恐惧和不安。

    这是第三次了!陈清越恼火的想!

    这人看衣着打扮举止谈吐,应当是个既有涵养的人才是。可自从他见着姐姐,眼睛就没从姐姐身上移开过!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起来从前听到的那些纨绔子弟强抢民女亵玩无权无势的良家女子的传闻,越发觉得面前的男人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登徒子!当下对顾靖泽的敌意更盛,一个跨步走到姐姐身后,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将顾靖泽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望着顾靖泽手里的一大袋银子和一个小巧的碧色瓷瓶,语气不大好回答:“药我们就收下,这银子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哪里就能拿你们这么多银子。”,说罢不客气地拿过瓷瓶,再次开口:“老夫人适才受了不小的惊吓,公子还是好生安顿好老人家吧,我们家中还有事,不宜再耽搁了,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管顾靖泽什么反应,只扶着姐姐走出济安堂,消失在男人的视野中。

    顾靖泽并不理会陈清越的无礼,看着陈清瑶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挂起浅笑。

    阿瑶,终于又见面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他总是这样运筹帷幄,从小到大一路走得很是顺遂。作为嫡长子,从一出生太子之位就是他的。父皇从小就告诉他,不必为着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不必要的事乱了心神,这天下,将来只会交到他的手中,他要做的,就是安心学习便是。

    父亲确实不是说说而已,母亲去世后,父皇久未再立后,顶着前朝的压力愣是等到他长到七岁才立了一位生育了公主的后妃为后。且在他七岁前,父皇鲜少召人侍寝,后宫也没有皇子出生。为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

    在他搬入东宫前,除却跟太子太傅学习学问和练武,其他时候一直跟着父皇,从如何为人处事到如何处理朝政,父皇都亲力亲为地教。

    他也不负众望,无论是品行修养,还是文字武功,无不让人赞叹。

    上一世唯一的意外就是她。

    那时他年轻气盛,志得意满,从未想过会有女子会用自己为筹码,将那样腌臢的手段用到他头上。导致他一直误会他的阿瑶,最后俩人阴阳相隔……

    “但是这一世不会了,阿瑶,我会保护好你的。”

    顾靖泽对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身影轻声地自言自语。

    他同太后回了知府家中,将太后安置好后,他开始思索怎么接近阿瑶,并尽快将她带回京城。

    之前他想的是先确定她的下落,再找机会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接近她。有了救命恩人这个牵绊,日后也方便他更加名正言顺地以身相许,向父皇和祖母求定亲也会更容易一些。

    眼下二人这般相遇了,只怕原先的计划行不通了。

    又想起她的伤,转头让毕裎查了她的住处,又借着报答恩情送了好些东西去。

    后面几天的陈清瑶在看到送来的补药时,就确定他应该是认得她的,否则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何必三天两头地让人送东西来。

    第一天送了人参和上好的灵芝,说是补身体有助于伤口恢复。

    第二天送了安神助眠效果极好的香囊,说是怕她受了惊夜里容易梦魇,用这香囊可药到病除。

    第三天送了送了轻薄舒适且昂贵的香云纱,说是夏季炎热,用这面料制成衣服日常穿着清凉不易出汗,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

    一连送了好几天,陈清瑶望着院子里毕恭毕敬端着东西的毕裎,闭着眼睛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她望了眼门口的扫帚,想了想用扫帚赶人出去会不会得罪那个男人、后果她担不担的起。

    权衡利弊过后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走进屋里,拿弟弟妹妹的笔墨写了封信,让毕裎连信带物一同带回去给他主子。

    按照梦境所示,他应该是厌恶她的才对,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陈清瑶从未设想过他喜欢自己这个可能,毕竟“亲眼”见到了自己被折磨被刁难的场面,若是他真的哪怕有一丝的喜欢,怎么会容忍底下的人那样搓磨她。

    她不知道顾靖泽现在这般到底是想干什么,但有一事很明白:不管他存的是什么心思,她都要离他越远越好。

    因为已经猜想到了顾靖泽可能也带有前世的记忆,所以在接到毕裎的接请时,陈清瑶并没有多惊讶。

    顾靖泽临时盘的院子并不偏僻,就在溧水镇东面。

    陈清瑶到时院门未关,院子一边种着一颗洒金树。正值花季,满树金黄,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浪。有些早开的花瓣被风吹落,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树下的石桌上和青石板的地上,将被树影切开的日光点缀的更加耀眼夺目。

    走进大厅,上首坐着的男人看到她的身影,起身向她迎来。在二人还有一步的距离时,陈清瑶停下脚步,直直跪下,向他磕头,男人的脚步瞬间顿在原地。

    顾靖泽看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影,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也被扑灭了,却也只能俯身想将人扶起,哑着声音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话音还未落,陈清瑶就避开他想要扶起她的手,依旧跪着,只是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比划道:

    “不知殿下寻民女来有何吩咐?”

    男人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落空的手,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不愿起身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挤出一个凄然的笑,而后慢慢低下身,单膝跪地,抬手拂开女子肩头的落花,望着她沉静的眼睛,而后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阿瑶,你什么都记得,是不是?”

    陈清瑶被男人单膝跪地的动作惊得有些无措,听见他的话,僵直着身子,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顾靖泽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忍不住苦笑出声。上天竟然跟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他以为他们之间这是初见,是新的开始,可原来,他们是故人重逢……

    他努力调整好情绪,将人扶起:“先起来再说吧,地上凉,你伤还没好。”

    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顾靖泽一时没说话,只定定地瞧着她。怎么这么多日过去了,脸色还是这么白。他记得上一世,出了那事第二天二人见面时,她虽然气色不太好,可是身体却比现在看着要康健些。

    “听说,你最近总是生病,身子不太好?”

    陈清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打算出手打断他的注视,就听到男人的话,皱着眉头回答:“殿下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等他回答,又示意道:“我想与殿下说的话,那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那封信!提到那封信,顾靖泽笑得比哭还难看,语气里满是不甘心:“阿瑶,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次机会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

    “我找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才找到你与你相见,你却要我一别两宽,要我往前看?”

    “阿瑶,我不甘心!”

    顾靖泽满腹的委屈,仿佛被人丢弃的小狗,卑微地想唤起主人哪怕一丝的怜悯。

    陈清瑶却是突然冷笑:“殿下怎么说的好似你我是什么有情人尘缘未了再度重逢似的。可是殿下忘了?从前是我不知廉耻爬上殿下的床,污了殿下的清名,让殿下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够了!”顾靖泽仓皇走到陈清瑶面前,握住她不停比划着的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你……”

    陈清瑶却笑得更开,天真而残忍,用力挣开他的桎梏,“殿下,您该恨我、厌恶我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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