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节略显疲惫地合上眼睛,气得冷笑一声后又睁开,迅速从短暂的绝望中恢复过来。

    即使是杀不死,那也不意味着就没有别的方法。不让它离开而已,先困住不就好了。祁知节在通讯器中下令先行汇合。没一会儿,所有的幸存者都聚集到了一处坚固铁门后。

    “有什么方法能够困住它吗?”祁知节问。

    何洛林带回的瘦高男人低头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它和人很像,但感官会比常人敏锐许多。可以先用高剂量的麻药先把它麻醉,然后关到那个实验室去。”

    见众人一脸的期待,男人继续说道: “那个实验室是特制的,用来测试声波。有一个特殊频段的声波大概率能让它失去活动能力,就交给我吧。”

    “大概率?”沈放的脸失望地皱在一起。

    “至少比等死好!”何洛林没好气,恶狠狠地用拳头砸在了沈放的手臂上。为了不惊扰到怪物,沈放只能忍痛咽下这口气。

    “我们可不可以先去救——”

    何洛林的话说到一半,被远处怪物发出的愤怒吼叫和□□倒地的沉闷声响所打断。她同样苦涩地咽下那剩下的、众人都可以猜到的半句话,不再出声,眼中是一丝悲凉。

    于是,新的作战计划形成。

    在如同碾死蚂蚁一般轻松地横行霸道了一个小时后,怪物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张旗鼓地站在它的面前。它在不自觉中微微歪头,尝试起思考这一动作。

    事实上,不论什么动作都不能帮助它想明白。于是它遵照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急速在地上爬行,企图抓住转身就跑的男人。

    它的身体不断被打成筛子,又不断地愈合。

    很快,它就追上了这个男人。他与之前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们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害怕,亦或是愤怒。明明已经跑进了死路,走投无路的男人始终是那一脸的淡然。

    它不明白,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

    包括他自己是什么,记忆中的她又是谁。

    作为人仅剩不多的思绪飘荡之时,他的背上传来刺痛。他不禁觉得好笑,这样的伤口于他而言和挠痒痒别无二致,用不着一秒就会愈合。

    可不知怎的,一股强烈的眩晕席卷而来,他的眼前越来越黑。

    “快出来!”

    他听见了屋外有人在大喊。

    他看到眼前的男人向外跑去。

    不……不行!

    我不想孤独地留在这里!

    培养舱中是那样的寂静与黑暗,他听着来来往往、交谈着的人们,想要开口,却连声音都发不出。这样的孤独,他不想再经历!想到这里,他猛地一甩头,眼前重新变得清晰。

    留下来陪我!

    他的身上发出巨大的咆哮,伸出一双大手紧紧钳住了想要跑出去的男人,一把将其扔回了实验室中。

    玻璃墙被砸得有些震颤,发出并不悦耳的声响。男人被狠狠地砸在墙壁上,掉落在地,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踉踉跄跄起不来,只是吐出了一口血。

    门外的人着急地大吼大叫。

    他听不懂。

    你们也想来陪我?

    他兴奋面朝向那些人,长大了嘴。看清的只是她们惊恐的表情。

    “关门!别管我!”

    脚上传来的力量阻止了他冲上前的脚步,他毫不留情地一爪子刺穿那具□□,但脚上的力量却没有丝毫松懈。他只能怒吼着,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关上。

    为什么……

    何洛林不忍地捂住了嘴。她还想上前,这一次是沈放拉住了她。

    在一刹那,冰封的氛围被一阵难以言喻的声波撕裂。怪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们成功了。

    祁知节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头部,仿佛有亿万只虫子正在吞噬这着他的大脑。他因全身的剧痛而缩成一团,企图靠咬紧牙关让自己多撑一会儿,但痛苦和绝望如潮水般用来,让他无法呼吸。

    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前,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

    “大哥哥加油!”

    “大哥哥我相信你!”

    痛苦,连同着女孩稚嫩的声音一同变得模糊,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常去的擂台上。

    “只是输了一场比赛而已,睡一觉就好啦~”

    好。

    他微笑,嘴唇翕动着,再没有发出声响。

    ———————————————————————————

    “别去。”

    女人拉住焦急转身的易眠,“你救不了他们的,去了只不过是送死。”

    有短短几秒,她收起了刚才的疯癫,神色认真,语气坚定。

    “凭什么这么肯定?”

    “心脏都找不着……怎么可能杀的死怪物……”

    “你好像很肯定他们找不到。”

    听到易眠这么说,她松开了手。

    “我只是不想再有无辜的人去送死,”短发女人叹了口气,跌坐到地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他们就是这样罔顾人命。对他们而言,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是棋子。”

    易眠心里有一部分认同这番话,而另一部分认为这些话不应该由眼前的人说出口。她侧过脸,嗤笑一声:

    “他们不是尽力让我们去营救你们了吗?”

    女人闻言,怔了一下后神色变得悲凉,“救我们?他们在乎的是那该死实验数据!”

    “那你呢?你在乎的是什么?”

    没料到易眠竟然会这么问,她低下头许久,许久都没有回答。

    但少女没给她喘息的时间,紧接着又问道, “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是个好人。”

    这句女人回答得异常干脆,易眠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人?在下面的那四个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好人吗?接下来还会被派下去清理的难道就没有好人吗?他们是人,不是玩偶!他们也会害怕和痛苦!是,参加这个计划是很危险,我们也许会有一天死在变异物手里,死在未知的风险手里……”她一股脑地吐出那些话,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再次冷静,“但我们没人想死在同胞手里。”

    女人再次陷入沉思,没有回答。但易眠知道,她在思考。

    “一场暴动,你的同僚死伤无数。我的战友会一波接一波地死在那里。救我一个,会让你的愧疚感少一点吗?”

    “再或者我换个问法,事到如今,你想要什么?”

    女人抬起头,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只剩下无尽的麻木和空虚。

    “为什么会怀疑我?”

    其实易眠从最开始就有所怀疑。那个怪物在对易眠下手时明显有所指向。明明女人离得更近,它却冲着易眠而来。而女人看向它的时候,眼里的情绪异常复杂,但她肯定那并不是恐惧。

    易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和它,有些渊源吧。”

    这只不过是易眠的回答,而见女人真要开口解答她的问题时,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算了,我不想知道。”

    女人张着嘴,嘴角抽搐了两下,随之而来的是真正的癫狂。

    “背后的人呢!背后的人呢!难道害死了这么多人,背后的人就可以这么置之度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随时会滴出血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故作高深的神色里划过几分光亮,很快又暗淡下去。她捏紧了拳头,提醒自己不能带任何感情。

    “但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救下无辜的人。”

    就算再杀一千个,一万个普通人,杀光这里所有人,又怎么样呢?背后的人依然在背后,这于那些人不会有任何影响。她从最开始加入开拓者计划就明白,他们不过是签了卖身契的棋子。

    而终有一天,他们都将是弃子。

    女人死死盯着易眠,空洞的眼神中带着希望和乞求,

    “我祝愿你,活着知道真相。”

    ——————————————————————

    [所有人,立马离开——]

    [十分钟后,十三层将被封锁——]

    通讯器中传来新的指令。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头的控制室早就沦陷不存在了。

    “那祁知节呢!”何洛林冲着通讯器崩溃地大吼,“他还活着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哭得根本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通讯器那头用冰冷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次命令。

    怪物还在地上挪动挣扎着,而祁知节已然脸色苍白,不省人事。沈放扶着哭到发抖的何洛林,最后看了一眼实验室内的场景。

    “知道这么多干嘛。我不想知道,我只想活着。”易眠耸了下肩,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女人被易眠的反应逗笑。似是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她释然地闭上眼,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易眠紧张地吞咽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她的枪口所向,当是他物。

    枪声响起,四周爆发出尖锐的尖叫声,安保人员迅速集结,控制住了易眠。

    与此同时,就在众人走到电梯口之时,身后的实验室中轰得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大声响。随着肉块四溅到玻璃墙上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刚才还在蠕动着的怪物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摊烂泥。

    “快!快去把声波关掉!”

    沈放最先反应过来,抱起科学家就往控制室里冲,其他人则冲向了实验室。待机器关闭,大门开启,几乎是在门缝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瞬间,徐思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了祁知节的身边。

    满地的鲜血让他心头一紧,但随即又松了口气。祁知节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除了嘴角溢出的血渍外毫无血色。

    但好在,至少现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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