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起青云,风烟俱静。

    缱绻睡意尚还未在香枕散去,周梓玥轻翻过身,又眠了会儿,才伸手摇响挂在帐里的小铜铃。

    闭合的桃红绣花帐从外被一层层勾起,周梓玥刚坐起身,便有几个丫鬟捧来漱口的香汤、盏器。

    先用马毛牙刷沾粉净口,又含香露清口,最后再喝香茶水。

    软帕净面,先抹香膏、再扫一层养颜的香粉。

    这一套流程,周梓玥还在适应。

    她穿越了,这是她自车祸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她的名字依旧是周梓玥,身份却成了礼部尚书周裕霖的嫡次女,母亲庄氏是镇北候的独女。

    有一位做王妃的姐姐与在国子监进学的哥哥,还有位大上一岁的庶姐,是吴姨娘所生。

    年龄最小,又颇受家人宠爱,高门贵女,生活无忧无虑。

    但这份无忧无虑只维持到她十六岁。

    十六岁后,王妃周梓晗跳崖、新科状元郎周梓瑜悬梁自尽,庶姐周梓婷在嫁与陆枫源后两年抑郁而终,庄氏遭受打击,服毒自尽,周尚书精神失常。

    家破人亡,她也惨遭夫君下毒,暴毙身亡。

    这些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晚梦中所见。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由之主的胆寒。

    今年,她十三岁。

    一切,尚还有又转圜的余地。

    繁复的梳洗过后,周梓玥指了几样金银珠翠的花簪头面,青竹又对着清亮的铜镜细细比照,从梳妆台上的花梨雕花木盒里取出两对粉晶石珍珠花钗,道:“姑娘今日去定王府,头面再加一副花簪可好?”

    圆镜中,是一面与前世五六分相似两张脸,但眼前的这副面容更精美,浓淡皆宜,动静生姿,见之望俗,豆蔻年华,便已是仙容不凡。

    周梓玥嘴角微起,:“耳坠也带姐姐送我的那副粉晶石珍珠的。”

    青竹笑回:“是。”

    梳妆齐全,彩云端来提前熏香好的杏黄缂丝兰花短袄与桃红百蝶穿花马面,放至入屋处全身镜旁的紫檀雕花木柜上。

    适才收理床榻的彩兰也走来梓月跟前,三人一起服侍她更衣。

    还未有一盏茶的功夫,周梓玥便穿戴齐全,明媚鲜丽,面上却是端淑且又带着几分清冷。

    这里的服饰不拘泥于眸一种形制。

    就如昨日还穿得是短褙齐腰裙,今日便换成了短袄马面,都是成套穿搭。

    在堂屋用了一碗燕窝粥,厨房送来了三架食桌,上有面点、小菜,类似与自助,周梓玥都各尝一个。

    在这,做一切事都要慢,她慢悠悠地用过早饭,婆子撤下食桌,两三个丫鬟先后端茶送水服侍她净口。

    饭后,四五个丫鬟的簇拥下,周梓玥走出院子。

    门外已有一副小轿在候着,梓玥稳稳迈上轿,摊开手,垂眸见掌纹交织,她又目光坚定紧紧握住。

    命运如何,掌握在自己手里!

    小轿出垂花门,最终停落在角门外,此处已置有两辆香车,一位衣着得体的仆妇上前引路,笑道:“姑娘坐后面的这辆。”

    周梓玥答声好,由仆妇牵着上车,丫鬟打开帘帐,宽敞的里间已坐有两人,里册的置有个三层木架,摆有食盒、茶具。

    :“哥哥,二姐姐。”

    :“三妹妹。”

    问过好,周梓月落坐于梓婷身边,眼带笑意将她打量一道,今日梓婷着套丁香紫团花裙,头面首饰都要比往日富贵许多,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清丽静婉,宛若一株丁香花。

    :“二姐姐,你穿丁香紫很合适呢。”

    周梓婷展颜笑起,清澈的目光也在梓月身上扫过过:“妹妹这身也很适宜。”

    周梓玥目光一转,又落到坐在对面的清俊少年身上,他身着淡蓝色祥云袍服,冷峻的面上未有多余情感,只眼下乌青格外显目。

    周梓玥轻声道:“哥哥昨夜未睡踏实吧?”

    语罢,她见梓瑜眼底滑过一抹诧异,她又道:“眼底乌青都更重了些。。”

    闻言,周梓瑜抬眼,语气淡若浮云:“嗯。”

    周梓玥笑意未减,心却是一紧。

    命运终点的画面历历在目,与当下重合,但这不是电影,他们存在于世间,只有一次机会。

    周梓玥暗暗捏紧掩在长袖中的白拳。

    一切还有改变的余地!

    马车咔踏一声行起,行过朱雀街,四下越发安静,少闻吆喝声。

    周梓玥掀开窗帘一瞧,当下已行至长安街,此处多是京城皇亲国戚,定王府便坐落其中。

    进入王府,亭台楼阁、绿瓦青砖、一尘不染。

    周梓玥少一步地跟在身着华服的庄氏身旁,先是惊艳,走往后便暗暗觉着压抑。

    行至花园,万花之中,她一眼便瞧见了端美至不染凡尘的周梓晗。

    周梓玥对定王却越发燕厌恶,兰因絮果、宠妾灭妻,将如此美丽、贤淑的妻子逼至跳崖,才追悔莫及。

    结果没一年就将侧妃扶正,这时又怀念梓晗,贬低众人,将梓晗视作不可攀比的白月光。

    迟来的深情换不回梓晗的性命,也无法弥补她被辜负的碎心。

    周梓玥目露沉思,目光投向梓晗。

    按原定的命运走,再过几旬周梓晗便会被诊出喜脉,在此之后,定王便辜负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开始接二连三的纳妾,梓晗到三个月的时候无故小产,从此身体便十分虚弱。

    周梓晗掐指一算,距离时间点已经只有两旬,她深一口气,心中已有决断。

    必要在事情发生之前,使姐姐慢慢将情爱放下,握住并享受手中权利与金钱,至于定王,当他不存在。

    如此想着,周梓玥转头与庄氏道:“娘,可否让我在王府住几日?”

    庄氏满眼笑意,:“我自然是同意的,不过你去同姐姐说,看她答应不答应。”

    周梓玥微笑,轻慢地至梓晗面前,欠身过行礼,语露思念:“姐姐,我近来总梦见你教我识字,我想极你了。”

    梓晗牵起她,杏目温和,语若兰馨,:“我也想你。”

    周梓玥凑近她耳畔轻声将想在王府陪她几日是事情说了,:“姐姐可否让我陪你几日?”

    梓晗笑意更深,答了个好,:“近日我想着去玉林山赏春,可惜无人作陪,正巧有你,我们便在玉林山住几日。”

    周梓玥笑着答应,凑至她耳畔边碎语:“娘还担心你不同意呢。”

    庄氏来,周梓玥丹唇轻扬,:“娘,姐姐答应了。”

    庄氏轻笑,正要说话,梓晗就道:“娘放心,王爷这几日去安州办事了,不在府上,玥儿在,正好能陪我解解闷。”

    周梓玥:“........”

    芳花簇簇,艳阳添媚,香意浓浓。

    院里的女眷渐渐增多,侯夫人、伯爵夫人、国公夫人,以及落落大方又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相互问候几句,便结伴游园赏花。

    女宾在内,男宾在外,中间隔有座假山,周梓玥、梓婷,与手帕之交唐梨在山前的翡翠湖边观鱼。

    湖面广阔,距离假山还有百米的距离,因此也无需太避讳。

    周梓玥洒下鱼食,锦鲤便一个压一个涌上来抢食吃,忽得对面多了三四个人,鱼一下就跑涌去那边。

    唐梨瞅了一眼,:“真讨厌!”

    周梓玥又洒几颗,抬眼朝对岸一扫,这哪是在喂鱼,两双眼睛都落在她们三人身上,梓婷已经退到湖边的树下,只探出半张脸,轻声叫快走。

    周梓玥顺着扫过去,目光一凝,眉头蹙起,手随之握紧,一股恼气浮上她的眼底。

    那人再往树后看。

    陆枫源,梓婷的命定之人!!

    看着英俊轩朗,却是一个断袖,碍于理法,只能娶妻子,传宗接代。

    婚后甜蜜了几旬,周梓婷怀身孕后便再见不到人影,直至梓婷小产,他不关怀,却责怪梓婷无用,干脆肆无忌惮的把“门客”带去了书房。

    :“真讨厌。”周梓玥咬牙,冷冷跟道。

    说完,分几次将鱼食撒干净,淡淡一笑,拉起唐梨转身离开,:“我们去别处。”

    周梓婷得了救,一眼都不敢往身后看,心中惴惴不安。

    行至几个侍女前,周梓玥目光扫过她们手里端着的鱼食,她轻轻一笑,对那侍女道:“你们将鱼食送去岸边,就说王妃听几位公子在此喂鱼,特吩咐你们送鱼食给公子们。”

    侍女闻言,轻回声是,端着鱼食去了。

    周梓玥目光扫梓婷慌张的模样,贬道:“真无礼,知晓我们在喂鱼还从假山出来,白读圣贤书了。”

    唐梨轻哼,:“他们读什么圣贤书,去学院装装样子罢了,也就能写几句酸诗。”

    周梓玥目光落在梓婷身上,她是看到他们就躲去树后面的,之后,陆枫源的目光也才跟着落到树后。

    难不成,陆枫源看中的便是梓婷守规矩,性子软和,好拿捏?

    周梓玥收回目光,微垂眼帘,性格难改,但可以慢慢培养。

    只要梓婷迈出第一步,一切都还有可能。

    至于该如何使陆枫源,若是他露出马脚,那是最好的。

    德行有亏,生活不检点,他在京城也绝对混不下去。

    行至桃林,芳菲翩翩。

    想着,周梓玥问:“你怎知道?”

    周梓婷亦觉得奇怪,望向唐梨,闺阁女子,怎会晓得府外的事。

    唐梨捏下枝桃花,转头:“我兄长喝醉了酒说的。”

    周梓玥抬眼赏花,目光灼灼,噗嗤一笑,伸手接下几片粉朵,:“待那日我也把我兄长灌晕,瞧瞧能套出什么趣事。”

    见梓婷震惊的投来目光,周梓玥牵过她的手,:“二姐姐可与我一起?”

    周梓婷:“……”

    唐梨嗅闻桃间清香,轻笑调侃:“你就不怕他醉了套不出话,张口就背文章?”

    周梓玥:“……”

    刻板印象深重!

    不过,周梓瑜的话……

    还真难说。

    没有兴趣爱好,只知埋头读书,家人寄予厚望,对他也少有恰当的关怀,反而使他无法及时排解心里的压力又更深。

    科考似乎就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金榜题名,没有了精神支柱,再加上积攒心里压力,久病成疾,最后精神崩溃……

    思绪还尚还停在周梓瑜上,风吹桃林,忽携一声惊叹。

    :“呀,梓瑜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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