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的脸上凉飕飕的,惊恐让他大脑冲血,一波波的鲜血直往头顶冲。

    “哎呀!”

    顾知灼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扬起声调:

    “殿下,您也太不小心了!”

    “还好还好,您说过它没毒的,不然就糟了。”

    谢璟顶着一脸的黑色药膏,怒极抬头,对上一双满是嘲弄的凤眸。

    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可怕的念头惊得他后背冷汗直流。

    不等他细想,就听到顾知灼近在耳畔的声音,又轻又缓,有如地狱恶鬼在索命。

    “蚀骨草、枯藤乌、还有,血龙涎……”

    “用之,会令伤口难以愈和,皮穿肉烂!”

    “殿下,您的脸,是不是开始发热了?”

    谢璟脸皮发烫,就跟敷了块烧红的火碳一样,烫得难以忍耐,他恨不得把整块皮都剥下来。

    顾知灼面色幽幽:“一开始是烫,慢慢就会痒,像有无数虫蚊在您脸上啃食,日日夜夜,一息都难以安宁。”

    她说得很轻,确保周六郎他们是听不到的。

    “然后,您脸上的皮肤会剥落,露出血肉和白骨。”

    “伤口无法愈和,一天天的腐烂发臭……”

    “你别说了!”

    谢璟尖叫起来,他用衣袖拼命去擦脸,药膏跟油一样粘乎乎的,渗透进伤口,就像有无数根细针生生地扎进血肉。

    顾知灼笑问道:“痛吗?”

    “活该。”

    这两个字击溃了谢璟仅存的理智,他面露狰狞,抬手就朝顾知灼挥出了一巴掌。

    顾知灼轻轻笑着,朝后一仰,谢璟狼狈地扑倒在地。

    谢丹灵拉过顾知灼藏在身后,不满道:“三皇兄,你怎么回事啊,自己手滑没拿稳,还乱发脾气。”

    谢璟用手肘支撑着地,咬牙切齿,腥红色的鲜血混杂着黑色的药膏,半张脸上红黑斑驳。

    季南珂扶住了他,一双秋水明眸中夹杂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知道谢璟对她的倾心一片。

    然而,镇国公府于她有养育之恩,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和顾知灼争,同为女子在这世道就该相互扶持,哪怕顾知灼从小就骄奢任性,横行无忌,她也不改初衷。

    可如今,她有些不确定了。

    谢璟是这样矝贵、温柔的一个人,若不是为了救她,何至于此。

    她咬了咬唇,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没事的。”谢璟的心尖一阵酥麻,抓住了她的手,“不是你的错!”

    他忘记了脸上的痛,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谢丹灵轻蔑地冷哼一声,抚掌嘲讽道:“万灵百宝膏果然效用非凡,三皇兄瞧着已经好了大半了。”

    “既然没事,那就散了吧。”

    这药是谢璟给的,伤是他英雄救美摔的,弄成这样也是他自己洒的,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她下巴一抬:“夭夭……”我们走。

    不行不行。顾知灼“委屈巴巴”地伏在她的肩头,在耳畔低声说了两个字:“皇后。”

    对哦!谢璟摔成这样,小允子肯定去禀了,她们一走,脏水可就要全泼下来了!谢丹灵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悄悄向小表妹竖起了拇指。她往远处一看,果然瞥到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紧跟着,就是一声尖利的“皇后娘娘到”,凤袍加身的美妇满面焦急地朝这里快步而来。

    不止是皇后,还有后宫的高位嫔妃和内外命妇等足足十来个人,再加上簇拥在周围的宫女内侍们,声势浩大。

    她们原本都在凤鸾宫,正要随皇后一同去戏楼,在经过水阁的时候,有小内侍跑来禀报,才知道是谢璟摔伤了。

    皇后一路上都是焦急如焚,直到这时,悬着的心终于凉了。

    “璟儿!?”

    皇后掩唇惊呼。

    她看向满脸鲜血的儿子,摇摇欲坠,差点就厥了过去。

    皇后的眼里只有儿子,顾太夫人却惊魂未定地盯着谢璟怀中的少女,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家府上的季南珂。

    顾太夫人死死地抓着儿媳妇的手,心里七上八下。

    皇后勃然大怒,“是谁干的?”

    顾知灼凄凄哀哀地唤了声:“姨母!”

    她挤出了两滴眼泪,呜咽哭着,飞扑到了淑妃怀里。

    淑妃惊得面色发白:”夭夭,出什么事了,快告诉姨母。”

    顾知灼小脸微抬,泪盈于睫,委屈地告状道:“姨母,三皇子在给我抹脸的药里下了毒。”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了。

    顾知灼语速极快:“三皇子从亭子上摔了下来,撞伤了,出了好多血,我怕他失血过多,就把他给我膏药拿给他用,结果他非不肯用,还要硬抢,就把药给弄翻了。”

    她声音极为清朗,三两句话就把经过说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几个关键的词,像是“下毒”,“硬抢”,“弄翻”,更是咬字清晰。

    “母妃。”谢丹灵连连点头附和,“三皇兄是为了救季姑娘摔伤的。他们都看到的。”

    她抬手指了指周六郎他们。

    “你说,是不是?”

    周六郎被一指,不自觉地点了头,点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脖子僵在了那里。

    皇后的脸色像是吞了苍蝇一样。

    顾知灼和她一搭一唱:“药洒在了他脸上,三皇子才承认有毒。”

    他哪里承认过有毒!?谢璟几乎听傻了,怎么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胡言乱语。

    脸上钻心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扭曲,谢璟咬牙切齿道:“闭嘴!不是……”

    谢璟想争辨,顾知灼放下了手上的帕子,红着眼眶:“殿下,我有哪一句说错了,是没把药还给你,还是你没有让刘太医下毒。”

    说着话,眼泪就往下流。

    “我没……”

    “堂堂皇子,你有胆子做没有胆子认吗!?”

    他声音响,她更响。

    他语速快,她更快!

    该说的说完,顾知灼又把脸重新埋进淑妃的怀里,扯了扯她的衣袖,呜咽道:“姨母,三皇子让刘太医给我抹了这药后,我的脸就好痛,三皇子还说是正常的,让我日日都要抹。”

    淑妃多聪慧的一个人,一下子就看懂了玄机。

    “快让姨母瞧瞧。”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顾知灼的面纱,只看了一眼,就痛心疾首地抱住了她:“怎么会这样!”

    “我的夭夭!”

    “你爹娘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被人欺负成这样,这怕是要心疼死了啊。”

    淑妃哭得梨花带雨,含怒道:“三皇子殿下,你嫌弃镇国公为国战死,想要退亲另娶,大可直说,犯得着这般……”

    心狠手辣!

    皇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淑妃这话一旦传出来,璟儿不但会得罪那些小心眼的武将,更是难免会落一个“贪恋美色”、“私德不修”、“恣行乖戾”的名声。

    兄长让嫂嫂悄悄给她带了话,首辅刚刚递上立储的折子,她的喜还来不及上眉梢,这一盆冷水就当头泼了下来,整个人凉飕飕的。

    短短一息间,皇后就有了决断。

    这贱婢和璟儿拉拉扯扯抱在一起,只能是她蓄意勾引,和璟儿无关。

    处置了她,方能保住璟儿。

    皇后当机立断,怒火中烧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来!”

    “让本宫瞧瞧,是谁在宫中明目张胆地勾引皇子。”

    谢璟急了,扬高了音量,厉声喝斥:“谁敢动!”他护住季南珂,声嘶力竭地嚷嚷着,“母后!不关她的事!”

    谢璟的脸颊还在流血,双眼迸发出怒焰,面目扭曲:“是顾知灼在胡乱攀扯。不是季姑娘的错。”

    皇后呼吸紊乱,当着这么多人,璟儿还在袒护这贱婢,岂不是坐实了淑妃的指控!?

    几位相熟的夫人看了看彼此,谁也不是蠢人,三皇子这从无争辩的样子,显然他是真的给顾大姑娘下了毒。三皇子有心上人这事吧,在整个京城都不算什么秘密,皇子本就可以纳侧妃姬妾的,连镇国公府都没有置喙,自然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只是,有心上人是一回事,为了心上人而要置未婚妻于死地,那就另当别论。何况,三皇子的手段也着实粗糙卑劣,没讨到半点好,反倒是沾了一身的腥。

    这位三皇子殿下,实在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璟丝毫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还在拉着季南珂信誓旦旦:“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皇后气得指尖发抖。

    顾知灼略略垂眸,眼眶溢满了泪,继续煽风点火:“姨母,都是我不好,爹爹已经战死了,我就不该再像从前那样还当自己是宫中娇客。”

    她呜咽轻泣,惹人生怜。

    “我以后一定会记着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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