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止掌门夫妇,跟柳乾雨回瑶光峰的途中,叶声声的爹娘问了,一路所遇的师兄师姐们问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有人要么独自前来探望,要么结伴过来询问。

    叶声如法炮制,一人送了一支莲应付过去,以前她是人群中的小透明,无一人敢随意靠近,现在上有长辈们殷切关怀、下有师兄师姐们悉心关爱,她觉得温暖,心生无限感动却也不习惯,非常不习惯。

    送最后一人离开,叶声握着仅剩的一株红莲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不知叶声声以前是如何应对的,反正她是应付不过来了,一句下山感觉如何,她就答了不下二十次。

    叶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完全阖上门,外面突然有人把手按在了门缝上,教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小师妹,稍待片刻,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温柔的音色她第一次听到,应该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人。

    叶声犹豫片刻,放开关到只剩下一条三指宽的两扇门,先看见来人还按在门缝上那只手的掌心,再透过越开越大的门缝见到一双像汪了两方温泉水的眼睛。

    “师妹,”眼睛的主人与她四目相对,愈加笑柔了眼睛,但看着她呆呆愣愣的,便仔细拿捏着分寸不逾矩地问道,“是累了吗?那我明日再来。”

    叶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让开路,拿着的红莲因此不慎脱落,眼看着被花苞将要砸落在地上,来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花枝,没让它沾到地上的尘土。

    “这枝莲便予我罢,”身着雀蓝色弟子服、身形高大挺拔,外貌英俊温柔的男子非常直接,“我看每位长老和师弟师妹们都有了,最后一枝是给师兄的吧?”

    “嗯,”叶声点了点头,抬头望着他笑道,“大师兄请进。”

    虽还没有了解清楚常清山的运行机制,但她这一辈中最为亲近的师兄姐弟共有九人,叶声声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是九师妹也是小师妹。

    之前下山时,除了下山办事的大师兄没来送她,其余七位师兄师姐都露了面,方才看望她的人中就有这七位,剩下的人中自称为师兄、且说话还能如此亲近的只能是常清山大师兄。

    常清山大师兄谢霄云,原书中也提过他,不过书中他的角色底色和叶声声差不多,还是脱离不了工具人的范畴,最后成为那个与封霄寒争夺掌门之位,棋差一招而死的炮灰。

    以前她是读者,哪怕读的不是仙侠题材,能了解的人物也只是角色设定,他们的一言一行、所思所为尽数被安排,被工具化以衬托男女主。

    现在她是书中人,她想看到身边的人均是发乎于己、发乎于心行事,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都能做最真实的自己,而非被角色设定框住,能被知道或听说过这个角色名字的人,简简单单几个词语,或者单纯的好人与坏人,便将其一生概过,更非是什么炮灰、配角,用以衬托别人。

    谢霄云在八仙桌前落坐,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到了叶声面前道:“我此番下山去的是全州城,在那里见了诸多巧物,我细细问过,全州城盛产蜜桃,但此时尚未到结桃之时,我便买了枚桃核,改日挑一处适宜之地种下,灌以灵泉中水,想来不用多少时候便也能在常清山中吃上蜜桃。”

    桃核?桃?

    叶声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垂眸看着被他顺手打开的锦盒中放着的那枚干干净净的桃核笑道:“谢谢大师兄,不过近来有事要忙,待忙过这一阵,不如大师兄来陪我一起种?”

    谢霄云先是一愣,旋即笑开,原先他以为声声不喜欢,碰都没碰一下,觉得这次带回来的礼物甚是不出彩不合她意,没想到她居然还邀自己与她一同种桃。

    “自然是好的,”谢霄云点了点头问道,“那师妹,你此番下山可有受伤?”

    又来了,同第一次下山是何感受一样被问了无数次的问题,叶声直接站起身,在谢霄云面前转身一圈笑道:“大师兄,你看,我没事,一点都没有受伤。”

    谢霄云眼底尽是柔意,但在看到叶声的手上时这柔意收敛了一点,他想拉过她的手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但现在已不是幼年时,不能不顾忌男女之别,本来如此深夜前来就已经不合规矩了。

    “还说一点都未受伤,”他往叶声的手那处抬了抬下巴道,“手上又是为何要缠着布,可有在白长老那看过了?”

    叶声抬手翻看一番道:“不妨事的,都好了,不用担心。”

    “你呀,天色已晚,你一连几日赶路也是疲惫,早些去歇息,我先回去了,”谢霄云宠溺地摇了摇头,起身告辞完又忍不住看着叶声感慨道,“明日复开七星塔,若是能与师妹你同队便好了。”

    七星塔是什么地方,叶声尚不清楚,要进去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只能打哈哈应付过去:“还得看掌门师伯的安排。”

    “是需听掌门的安排,那师妹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谢霄云转身离开叶声的房间,才出了门脸就沉了下来,一是生自己的气,此番没带更为精巧之物回来,二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叶声声总有些不同寻常。

    “叶声~”907用八卦的语气道,“刚刚一见到谢霄云,你心动了哦~”

    叶声关好门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看着桌上敞开的锦盒,却还是没有伸手去拿里面那枚桃核出来看:“废话,心不动人就死了。”

    907又被气得不行:“你明知道我不是说生理层面的意思,哼,讨厌你!”

    “哦,谢霄云是挺符合我的审美的,性格温柔,待人友善,”叶声满不在乎道,“看见这样的人,我都不心动一下那才是奇怪呢?”

    “那就是一见钟情耶,”907又不生气了,非常积极的样子,“叶声你外热内冷,谢霄云看起来是个极品暖男,你们正好互补。”

    叶声嗤笑,郑重地将锦盒的盖子阖上,将其拿至梳妆台上放好,等叶声声复活之后自己来看。

    何以诉情钟,一枚桃心藏意动。

    原书过度突出封霄寒和江雅兮的感情,以至于没将谢霄云对叶声声的感情也写出来,当然也可能是谢霄云藏得太深,毕竟暖男之所以被称作暖男,除了气质还有他对人的反应,暖男很容易成中央空调的好吧,书中叶声声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见钟情的事肯定是有的,但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叶声取来梳子,解开麻花辫将发丝梳顺,“一见钟情在我这就是见色起意。”

    因为来历,她梳不出一头像江雅兮和其他师姐那样美丽且各具特色的发髻,一直都是简单一根麻花辫,幸亏叶声声的容貌出色,叶声梳的辫子没损了她的气质。

    907嘟囔道:“那有这样说自己的,你刚刚见色起意了吗?”

    “没有啊,刚刚确实见了谢君色,却不至于起要和他怎么怎么样的意,不过我对他是挺有好感的,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叶声在床上躺好,阖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907道:“那不是更好嘛,你可以追求他呀,感情慢慢就变深了,好感变成喜欢,喜欢变成爱。”

    不愧为恋爱系统,叶声无奈于907如此执着于看她和别人谈恋爱,翻身面对着梳妆台上装着桃核的锦盒道:“谢霄云喜欢叶声声。”

    907失声片刻,犹豫道:“……可你现在就是叶声声……”说着,它便没有了底气,声音变作气声。

    “活在世上一场,我当然也想什么都去经历体验一番,谈恋爱也是,”叶声的目光还在锦盒上,“但我想与之相恋的人,心里、身边必须从始至终都是我。”

    “这……会不会太苛刻了?”

    “苛刻?”叶声懒洋洋敷衍,希望907知难而退,不要执着于催她谈恋爱,“宁缺毋滥,我精神洁癖,就这条件,做不到便不要轻易靠近我。”

    “谢霄云喜欢的是叶声声,我不是叶声声,即便以后我真想谈恋爱了,也只会和喜欢叶声的人在一起,有好感又如何,我还对我男神超级有好感呢。”

    907还为叶声的爱情观而震撼,但立刻被男神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啊,你的男神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男神,公认的男主人设天花板——齐天大圣孙悟空啊。”

    907瞬间无语,正想说话之际,便听叶声又问说:“哦对了,你们穿书系统有无穿名著的,我能不能托你帮我要一张我空哥的照片或者签名呀?”

    “啊!”907瞬间抓狂,“穿书者的主任务之一是提升作品评级,你觉得名著都称之为名著了,它还需要穿书者进去干嘛?”

    日常逗907任务完成,叶声继续躺平身体望着床顶上的安神符图笑道:“也是,所以不为难了你啊,晚安,小系统。”

    话音落定,她阖上了眼睛,将一切杂念挤出脑外,即将陷入睡眠的恍惚间听到有人问了一句你是谁?但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有过于在意。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叶声突然出现在一处荒地里,四周苍凉无比,灰蒙蒙的叫人摸不着方向,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芙蕖镇上老夫人家的破院子里。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想赶紧逃跑,画面又是一变,荒凉的环境变为虚空,只面前居然立起了无数片镜子,镜子里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是叶声声。

    又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啊?”

    这声音很熟悉,分明就是从她现在的口中说出来的,因为面前镜子里的叶声声的嘴巴动了:“你是谁啊?”

    此时此刻这话堪比魔咒,叶声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美丽灵动,不是原来在医院时苍白瘦弱的样子,所以这不是她,叶声疯狂揪扯着脸,在脸颊上留下掐痕和红印。

    “对不起,对不起,”疯了一阵后,已经清醒的叶声流泪满面,跪在镜子前,看着里面显得狼狈的人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对不起……”

    镜子里的人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叶声几近崩溃道:“我是谁?”她顿了一顿,发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洪亮,“叶声,叶声,我是叶声,我是叶声!”

    第四声吼出去,叶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重重地喘着粗气,而后双手捂上脸颊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再看到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也幸好是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声自省,深觉不该时时刻刻纠结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她就是叶声,等完成任务,获得足够的积分,她就能彻底做回她自己。

    不止如此,她还要原来的叶声声回来,延续她叶声声自己的人生,完成她自己的理想,承担起独属于她自己的责任,以及出于本心地回应别人对她的感情,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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