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妤是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岩神麾下那些赫赫有名的仙人与夜叉。

    她悄悄掰着手指数了数人数,为这数量咋舌了一下,好像能够理解钟离怎么做到一个魔神压着十几个魔神暴打,最后获得无可争议的胜利。

    但这些威风凛凛的仙人们都失去了平常的从容,焦虑不安地聚在这个小院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失去支撑的惶然和惊惧,也证明了此时屋里虚弱的青年对他们有多重要。

    她叫了削月筑阳真君和那个有着四臂的夜叉进屋,就准备离开给他们一个谈话的环境,钟离却叫住了她。

    “现下情况不明,我想听一听你的看法。”他只是这么说,声音和表情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才和她吵了一架的削月有些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不吱声。

    那位叫浮舍的夜叉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并毫不介意地上前半跪下去,带着羞愧地回答:“帝君,我等已巡视璃月境内大小聚居点,除青云、花帕并未深入其地外,皆已探查了一遍,仍未发现任何异常。”

    然后他又主动提议,“帝君,不如我等假作搜查妖邪,向他们申请入内探查吧。”

    钟离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轻轻摇头,“不妥,幕后之人既然能毫无征兆地夺走我的力量,便不是你们可匹敌的存在,无论他在何处,只要他不想,你们都找不到他。”

    这直白的实话让浮舍很受打击,但他立马又想起一件事,“我们巡查中遇到风神大人,虽然将此事含糊了过去,但风神大人似乎并未相信,若是……若是他来拜会帝君……”

    削月的脸色也微妙地发生变化,好像觉得消息应该更严密地封锁起来,钟离却略作思索,点了点头,“无妨,让他来吧。”

    他紧跟着又开始交代另一件事,“削月,璃月的事务不可懈怠,你一切如常处理便是,我令歌尘与甘雨协助你,若有不决之事再报与我。”

    削月收敛了所有情绪,规矩地答应了,可还是试图挣扎,“帝君,既然您病情好转,还是回洞府疗养吧,此处终究不安全啊。”

    朱妤想了想,也没意见,医馆的老大夫医术高超,开的方子喝了一回就退烧了,只要照着药方抓药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但钟离还是一口拒绝,“我留在此处就好。”

    削月努力失败,很不高兴地又瞪了她一眼。

    ……干嘛啦!她什么都没说啊!也没有拦着他啊!

    浮舍却不会管那么多,见他要留在这里养病,立刻提议,“帝君独自在此确实叫我们不放心,诸位仙家都有要务在身,这段时间就由我们五人轮流护卫帝君吧。”

    这回即使钟离反对也会被大家一致决议地通过了,五位夜叉商量了一下,第一天留下的就是浮舍。

    钟离依次交待完所有事务,得了新命令的仙众们反倒安心了很多,各司其职地领命离开。

    朱妤推开了窗户通风,在院子里看了又看,也不知道留下来的浮舍藏到了哪里。

    回头一看钟离又靠住枕头,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她走过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算算时间又该喝药了。

    这点不需要她担心什么,其木格很聪明,知道这边有个病号,算着时间就会熬好药送过来,顺带还会带点吃的来。

    她就继续看着钟离,思考着要不要在入夜前请大夫再来看一看。

    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但说话时稍微有了些力气,可看他的表情和紧绷的姿态就知道他没有放下心来清净地养病,装了满腹的心事。

    朱妤觉得他多半也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力量回不回得来,而是在他无法履行岩神一职的期间,璃月会不会出事,长此以往他又该怎么为自己的子民找一条安全的出路。

    那些事对一颗磐石铸成的心就如细小的沙粒一样轻盈,可对一个虚弱的普通人而言,却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她在床边坐下,稍稍前倾身体,很刻意地压低声音问:“钟离,你不想回仙人们的洞府静养,是不是因为山里没有好吃的东西呀?”

    沉思中的钟离愣了一下,她已经认真地说下去了,“我听留云说,甘雨小姐小时候的食谱就是清心和琉璃袋,她很不喜欢,每天偷偷跑去吃甜甜花和日落果,结果变得圆滚滚……嗳呀这句话你当我没说,你们仙人是不是都很喜欢吃花花草草啊?难怪削月筑阳真君那么坚持让你回山里。”

    她的嘴角带着点狡猾的笑意,眼睛闪闪发亮,只差没直接说别看削月筑阳真君看起来凶巴巴又很有威严,回家了还不是只爱吃花的鹿啦,他说不定还挑食呢。

    ——要是削月知道了多半是要气得暴跳如雷的。

    钟离咳嗽了两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是啊,山里确实没什么美食,我从前的一位旧友还在时,他们倒喜爱举办宴会,后来就不常有了。”

    她弯了弯眼睛,“嗯,所以你就放心地在这里休息吧,我做饭还是很好吃的。不过你屋子里光秃秃的也太冷清了,我送大夫走的时候他还悄悄问我你是不是很穷,要不给你赊账算了……”

    她很不客气地对着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开始规划要用哪些东西来填满它,钟离也不反驳,安静地听她说着墙上要挂幅画、窗边要摆上花,旁边还得有个看书的桌子,屋檐下要不要挂串风铃,叮叮当当的也很好听,这个她也会做。

    要是他不介意,她还能送个团雀的骨架标本过来,亲手做的!她觉得最近做得最好的一幅作品了!

    她絮絮地说着这些琐事,好像一把拂尘卷走了他脑海里一些根深蒂固的念头,钟离什么也没想,他靠着枕头,在她清脆悦耳的声音里,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朱妤还来不及烦恼该去集市上买月季还是玉兰,情商很高的风神已经携着礼物登门拜访了。

    他带了一束风车菊,插在白瓷的花瓶里很醒目,放到窗口有风经过就会悠悠转起来。

    朱妤很有兴趣地站在花瓶前观察它,耳边听着那位化名温迪的神灵问:“哦?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吗?以老爷子的能力来说,不应该呀。”

    朱妤发现钟离确实很爱逞强,他在信仰依赖他的仙人们面前,绝口不提自己遇到的麻烦,颁布的每条指令都是有关璃月的正常运转,仿佛这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待他病愈后自然而然就能解决。

    只有当同为七神的巴巴托斯来访,他才会把话题的重点转个方向。

    她不免疑惑地想,假如温迪没有来,他又打算和谁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钟离完全不知道她正在腹诽,没有一点迟疑地答道:“此人的目的不明,你也需要多加小心。”

    温迪轻轻地耸了一下肩,倒是很轻松地说:“连你都中招了,我再怎么防备估计也没用,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找到这个人的踪迹。无论他身处何地,在风里总会留下一丝痕迹,只是找到之后又要怎么办?你现在没办法战斗吧?”

    朱妤转过身,看见钟离从容地说:“此人既然未取我性命,亦未伤害璃月的子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作为人类活下去罢了。”

    温迪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真实的忧虑,“说得简单,你可是遗失了岩神之心,天空岛……唉,总之,我先帮你找到那家伙吧。”

    “多谢,只是你在璃月停留太久,蒙德那边……”

    “这个不用担心,那些孩子很可靠的,而且我本来也不管什么事,偶尔回去看看就好了。”

    朱妤送温迪出了门,走到屋里绝对听不见的距离时叫住他,“温迪,你刚刚说遗失了岩神之心,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温迪没有糊弄过去,他甚至也不复刚才表现出的轻松,翠色的眼睛凝望了她片刻,“你很聪明,我也不想骗你。神之心是我们与天空岛联系的重要之物,也是天理给我们的七神证明。璃月不可以没有神灵看顾,假如摩拉克斯真的没办法取回力量,这件事又被天空岛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派一个新的继任者来,那时他们要怎样处置摩拉克斯……我的确猜不到,但——”

    这位风神惆怅地叹了口气,舒展开身后的羽翼,“未知是最可怕的,即使是对神灵而言,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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