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那份药用尽了朱妤全部的力气,最后一口咽下去后,胃仿佛都在翻涌。

    她捂住嘴闷闷地坐着,担心张开嘴巴就会吐出来。

    云雀见怪不怪地给了她一块蜜糖,让她含在嘴里。

    “阿意的药就是很难喝,我们找谁看病都不想找他,但他可厉害啦,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原来不是针对我,是正常的群体攻击吗?这家伙是不是从来不喝自己开的药?

    她在心里腹诽,钟离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可有妨碍?”

    除了太难喝一点,什么问题都没有。朱妤摇头,甚至感觉早上起来沉重的身体都松缓了不少。

    她喝完了药,云雀又问:“朱妤,今天想做什么呀?你要逛逛我们寨子吗?还是想去山里玩吗?不过最近山里不安全,我们只能在附近走走,要不去看斐斐?”

    她已经提到了这个名字两次,朱妤比了一个疑惑的手势,云雀顿时笑起来。

    “你昨天没看到它呀,斐斐是只很大的蝎子,它很贪玩的,老往山里跑。不过阿意今早刚骂了它,现在它藏起来闹别扭呢,咱们去找它吧。”

    朱妤记得昨天黄昏看到的那只巨蝎,眼下她无事可做,索性点点头,跟着她走下了吊脚楼。

    钟离没有下去,他只是站在屋外安静地望着她,看她跟着那个女孩四处转来转去,在位置偏僻的一座吊脚楼下发现了那只蝎子。

    “斐斐!”云雀喊了一声,那只紫蝎没理她,两只巨螯挡在面前,周围已经围了五六个年轻的女孩。

    她们看起来都不过十五六岁,脸庞犹带稚气,穿戴着精致的银饰,两手捏着糕点和水果,围着那只蝎子轻声哄它劝它,一个都没被搭理。

    云雀悄悄凑到朱妤耳边,“嗳呀,阿意这回定是骂得狠了,它连点心都不吃了。”

    她没拿点心,上前去说:“斐斐,别生气了。阿意嘴巴坏,心眼更坏,你在这里生闷气,他看了只会更高兴。”

    这个激将法很有效,紫蝎气得长长地呜了一声,巨螯愤恨地在地上砸了一下,周围的女孩连忙七嘴八舌地接上。

    “没错没错,我们不能让他得意。”

    “快来吃糖糕,咱们只给斐斐吃,不给阿意吃。”

    “阿意不但吃不到糖糕,还得一大早就起来苦哈哈地干活。”

    这么一捧一踩地哄了半天,它终于高兴了起来,愿意从吊脚楼下钻出来,接过她们给的零食。

    看这只蝎子吃东西是件很有趣的事,就和拿一碟鱼干去喂猫没有两样。

    它用巨大的螯捏起指甲那么大的糖糕,一口就送进嘴里,接着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能想到它用牙齿细细地磨碎糕点,再舔着舌头一点点咽下去,那双碧绿的小眼睛里就流露出欣喜的光芒,身后竖起来的尾钩也愉快地甩了起来,活像一只小狗。

    朱妤看这群女孩的神情都津津有味,要是中途没人打断,估计她们能喂它吃一天的点心。

    打断她们的是个身形接近成年男性的少年,也许十八岁上下,背着一个竹筐凑过来,看了一圈围在一块的女孩,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亮出洁白的牙。

    “斐斐肯吃东西了?”他伸手去摸了摸蝎子,“我还说去山里掏蜂窝给你吃。”

    看见他的女孩们纷纷笑起来,朱妤看见云雀蓦然红了脸,想拉着她悄悄溜走。可不防有人已经走过来把她拉到最前面去,连朱妤也被推到前面。

    “知道你来找云雀,不许拿斐斐当借口,小心它打你。”

    少年笑着不答话,从云雀站在他面前起,他的眼睛就突然亮了起来,一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朱妤意识到了什么,想往后溜走,但云雀忘了松开她的手。不过她站着也无所谓,这个少年眼里压根没看见她。

    云雀红着脸迎向他的目光问:“阿古,你去山里啦?”

    名叫阿古的少年点头,“嗯,我给你采花去了,你看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他把竹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编织精美的花环,花瓣犹然带着露珠,他甚至挑了花的颜色,淡紫色和白色搭配起来,素雅又漂亮。

    女孩们嬉笑的声音更响亮了,引得路过的寨民都看了一眼。

    云雀要伸手去拿时才发现自己拽着朱妤,她尴尬地松开手歉意地笑了笑,眼眸亮晶晶地望着少年,然后低头,让他将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围观的女孩笑嘻嘻地问:“现在山里那么危险呢,你就专程跑去给云雀采了花来编花环啦?小心我们跟阿意告状,叫他骂你哦。”

    阿古坦然地笑了笑,又从他的竹筐里拿出扎好的小束花朵,给每人发了一份,一本正经地说:“收了我的花,就不许去阿意面前告状了。”

    云雀也压下了羞涩,对敲诈他的女伴们吐吐舌头,“就是,你们都跟那些外族人学坏了,就知道欺负阿古。”

    最近的一个猛扑过来把她抱着举起来,“那我们不欺负他,欺负你!”

    她们笑成一团,朱妤就站在一边,也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她看起来依然有些低落。

    钟离远远地看着她,再三思索也想不出什么能令她一夜间颓丧成这样。

    她甚至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闪过这个念头就令他心头发堵,古怪的情绪在干扰他的思绪。

    他知道这时最好的方式是独自静处,平复心境,排除那些多余的干扰,如此他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但钟离仍然只是站在高台上注视着她,一步未动,像是等待什么。

    我在等什么?他在心里自问。

    她会回头来看一看他吗?

    那一束红色的花就举到了她面前,朱妤抬起眼睛,看见少年炫目的笑容。

    他说:“尊贵的客人,欢迎你来到荻云里,愿你能在此忘记烦恼,得到欢笑。”

    他的笑容饱含赤忱和真挚的祝福,充满了感染力,朱妤接过了花,嗅一嗅那浓烈的香气,无声地笑了笑。

    她笑了。

    钟离有时看一看她的脸,再看看她握着的那束花,在山里并不罕见,只是一朵花就能换来她的笑容吗?

    他看了半晌,觉得自己像是领悟了一些新的东西,思路豁然开朗了。

    朱妤一点都想不到他领悟了什么,吃过一天的药之后,她困得厉害,第二天罕见地打破了卯时四刻醒来的规律,直到被云雀叫醒。

    她艰涩地睁开眼睛,云雀递了一张热帕子给她,擦完脸后精神起来,才发现云雀的表情奇怪。

    她用很复杂的表情看着朱妤,像是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准确描述,最后小声说:“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朱妤不明所以地走出去,打开了门,差点被铺天盖地的花淹没了。

    从窗户到门口,连云雀用来晒蘑菇的小石台上都放满了花,大概是才摘下来不久,花瓣依旧娇艳,滴着晶莹的露珠。

    已经有早起的寨民从附近的木桥上路过,来来往往的人都往这里多看了一眼,走到对面还在不停回头。

    朱妤站在这片花团锦簇里,很有一点手足无措,虽然没看到罪魁……送花的人,但根本不需要思考这是谁干的。

    除了钟离,也没别人是这种送礼全套打包的风格了!

    可他突然送这么多花做什么?

    她正疑惑,云雀从门后探出个脑袋,笑眯眯地问:“朱妤,是你的情郎给你送的吗?他是不是见阿古给你送花不开心啦?”

    朱妤摇摇头,没法出声否定,云雀也没有执着要问个答案,帮她想好了这些花的处理,“这里有好多是可以吃的呢,我给你做鲜花饼吧,剩下的晒干了,做几个香包好伐?”

    钟离依旧不见踪影,路过的寨民说他一早就去了君意的树屋,现在还没出来。

    朱妤帮着云雀摘花洗花,揉好了面团,又把剩下的花拿来晾晒。

    云雀特意挑了些开得最好看的,用陶瓶装好放在窗台上。

    白折腾一上午,云雀也不嫌麻烦,朱妤磕磕巴巴地打手语和她道歉,她只是笑了笑,捏着面饼与她说:“不要紧,我知道的,因为你的情郎很喜欢你嘛。以前阿古也偷偷抱了他阿娘的首饰盒来给我玩,被阿婶好一顿打。”

    这个误会是过不去了吗?她继续磕巴地打手语,勉强算是解释了他们比较不寻常的关系。

    云雀看懂了,不解地歪着脑袋说:“他不喜欢你吗?”

    朱妤正在想这该算哪种喜欢呢,云雀又说:“可他看你,就像阿古看我一样欢喜呀。”

    过了午时,钟离才从树屋里出来。

    君意推说忙碌不算是假话,就像钟离需要时不时亲自处理璃月的事务一样,他同样负责管理花帕的大小事宜,甚至不像岩神有可以分担工作的部下。

    花帕是个大族,最鼎盛的时期足有数万人,时至今日也有上万的族人生活在这片大山里,从中央的树屋绕到后面,才是荻云里的主寨。

    初来不久,钟离已然察觉,附近来往的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孩子,诞生在古歆掌控力大幅度削弱的时代。

    而真正誓死效忠古歆的虔诚信徒,全被他拦在了主寨里,不和外人接触。

    他展现了十足的诚意,又要求和璃月港进一步合作,钟离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细细地谈了下一次商队可以交易的商品,又敲定了第一批互相交流往来的名额和人选要求。

    提到商队下一次来临的时间,君意想也不想地说:“明年开春再来吧。”

    今年还剩好几个月,足够商队往来一次了。

    钟离说:“你的族人近日总说山中危险,出了何事?”

    他抬起眼睛,紫色的虹膜幽深沉静,看不出半点破绽,“家务事,还不到岩神大人操心的地步。”

    他既然不肯提,钟离也不再主动过问,提起另一件事,“朱妤的药……”

    君意扬起眉毛,静等他的下文,但这位岩神并没有挑他的刺,只是犹豫着问:“若不改药效,能否改一改味道?”

    ……

    医生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本着对个人风格的坚持,只给了包蜜糖就把他打发出来了。

    他提着一包蜜糖慢慢走回去,朱妤照旧坐在屋外发呆,叼着一块面饼细嚼慢咽,姿势仍然没有改变。

    钟离就想了想留云她们说过的话,沉玉谷是个极美的地方,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如果君意不反对,他可以带她去遗陇阜看看,总比一日日地沉闷下去好。

    但今天朱妤显然更有活力,他才一走近,她马上坐直了身体,猛地一扭头看过来,目光炯炯,表情复杂。

    钟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觉得她的脸色比昨天喝了药还难看,推测今天的药比昨天更加难喝,将医生给的那包蜜糖递给她。

    她的表情更复杂了,像是有点窘迫,把最后一块饼咽下去,皱着眉头接过来,好像憋着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抓过他的手又开始写写画画。

    她问:你送那么多花做什么?

    钟离低头看她那只手,她将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没有涂色,指甲盖就露出健康的粉色,像一瓣桃花落在他的手心。

    钟离意识到最近他走神的时间多了起来,譬如此时他想过握紧这只手,他可以带她去很多地方,也姑且算是知道她喜欢什么,他总有很多东西能给她,换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但最终他只是微合掌心,仿佛要将她的手虚拢起来,平静地告诉她:“昨日见你收到花束,心情稍有好转。”

    所以觉得送的花更多,她就会更开心吗?

    朱妤更窘了,悻悻地缩回手,昨天那种奇怪的疏离感消失了,她看起来恢复了精神,又和往常一样对他笑了笑。

    钟离声音轻了一些,“若是在这待得太闷,明日去遗陇阜如何?翘英庄此时正采夏茶,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朱妤眨巴眼睛望向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异常。

    什么像阿古啦,这不是和平常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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