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温摇了摇头,“不用了,”指着身旁的椅子,示意苏知水坐下,“坐下聊会吧。”

    裴温没有再坚持,她向实习生交代了几句话,随后坐下,递给向衍一瓶水:“怎么啦?”

    裴温接过喝了一口,性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认真的眸子看向苏知水:“你为什么想要建造救助所?”

    “想就想了呀,”苏知水周身泛着温甜的气质,她歪了歪头,“这还需要理由?”

    裴温抿了抿唇:“社会上被弃养的老人有两亿多,一家救助所能救助的老人有限,公益事业往往都是入不敷,除了本身财力足够的投资者,其余大多都是有慈善情怀的人。

    “你是想问救助所的资金哪里来吧?”苏知水摆了摆手,眼底闪过几分无奈,“大部分也只能靠社会善款了。”

    “目前的社会善款只能够老人们的日常开支,若要是到后面,还得获得政府的支持。“

    裴温:”那安葬老人的后事,目前还无法顺利得到开展么?”

    “对,”苏知水指尖无意识扣着瓶盖上的纹路,“目前资金不足,开展之前我们还得先统计死亡老人姓名和联系方式。”

    “资金问题的话,”裴温低垂着的眸子轻抬,“我那边大约还有一点可以投入。”

    苏知水愣了愣,眉眼微扬,欣然应下:“放心,等以后救助所做大了一定给你扩股分红!”

    隔天,苏知水带上纸和笔,准备去当地居委会统计死亡老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统计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插曲。

    由于不是这些老人的家属或者亲戚,苏知水拿到统计资料所花费的时间多出了一个多小时。

    光是表明来意就耗了许多时间。

    结束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陆陆续续街上多了下班的车辆,苏知水穿梭在小巷,拿着统计资料,准备挨家挨户地拿老人身份证明领取遗体。

    “咚咚咚——”

    老式的木门嘎吱声响起。

    入门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将近过了百年眼睛依然清澈,自从老婆子去世后就再也没人来拜访了,这会见突然来了个姑娘,哆哆嗦嗦地要从里面拿椅子给人坐。

    “爷爷,不麻烦了。”苏知水见状,连忙拦住老人家,挽着爷爷的胳膊在门口的椅子坐下,月牙似的眼睛潋滟出水意,她将统计资料的第一行指给老爷爷看,轻声问道,“爷爷,许秀华是你的家属吗?”

    宋春山闻言,眼黯了黯:“是我老伴,一年前刚刚去世。”

    苏知水大致看了一眼屋内的布局,简单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看上去很破旧的木床,心里如同被灌进酸水一样,止不住地心疼。

    “那爷爷,你现在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么?”

    苏知水面露不忍,心中有个想法悄然而生。

    宋春山点了点头,眼角藏不住的泪意:“年轻的时候,我们是在一个学堂念书的,那时她是班里的班花,我呀就一个穷小子,心里知道配不上她呀,但是秀华她不肯放弃,抓着我的手说非我不嫁……”

    苏知水耐心听着,秀丽的眉毛簇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应和:“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她家里人不同意,但还时不时派人过来看,秀华走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过来了,”宋春山苦笑道,“我知道,我这糟老头子,本就是苦命,孤独终老是我的命啊……”

    苏知水不忍心再听下去,她转过头飞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弯了弯唇,水瞳染着乐观的光:“爷爷,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奶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是能在那个世界看着你,你想想,要是奶奶在天上看你这样,难道不会担心吗?”

    “你想让奶奶担心吗?”

    宋春山摇了摇头。

    “所以呀,爷爷,你在这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带着奶奶那一份好好活下去,替她看没看过的景象,吃没吃过的食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奶奶也算是体验过了。”

    宋春山这会心情总算好上了些,他破涕为笑,点了点苏知水的额头:“谢谢你了,小姑娘,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人的。”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知水出示自己在疗养院的护工证,向宋春山表明来意:“爷爷,我是疗养院的护工,我今天来呢,是想来帮助去世老人安葬的。”

    “安葬?”宋春山眼睛亮了亮,“安葬好啊,这样老婆子也算是落叶归根了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宋春山眼里的光灭了灭:“但老婆子的尸体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那时候他们家里人一听秀华死了,二话不说找人来把她带走……”

    苏知水想了想,说:“奶奶当时是在家里去世的吗?”

    宋春山叹了口气,眼睛没有焦距看向天空:“是啊,老了以后身体就差了,秀华打小身体就不好,老了就各种毛病都找了上来,那天我去买早餐,没想到回来以后她就……”

    再也绷不住喉间喷涌的哽意,苏知水就这样,陪着宋春山一直到夕阳西下。

    “爷爷,这里是一些粥和肉菜,我就放在这里了,”苏知水就着宋春山的厨房简单做了点吃的,仔细叮嘱,“你吃完就赶快先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和你一起到当地公安局去问问。”

    夜幕降临,天空一如既往地广阔,星星发出耀眼的光芒,苏知水站在门外,五指成拳上下抬了抬,做出加油的姿势。

    她嘴角勾勒出一个安抚人心的弧度,眉眼的温柔被光浸润,背后是静立的墙壁和青葱的苔藓,蜿蜒缠绕到宋春山的门口。

    “爷爷,这个世界很美。”

    “你一定要去看看。”

    —

    隔天,苏知水向疗养院的上级打了申请,一个月时间将救助所安定下来。

    她带着宋春山到了公安局,查到了宋秀华的死亡登记,并在殡葬馆里查到了她的安葬记录。

    带了一束白百合和奶奶生前喜欢吃的食物,苏知水带着宋春山来到了宋秀华的墓前。

    老人生前的照片很美,温婉的眉眼宽和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微弯的唇角似乎在说:

    “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宋春山一步步,迈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伸手摸上墓前的那张照片。

    万里无云,一尘如洗的墓地牌面上却多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半分钟后,一道苍老却又隐忍的嗓音响起,如同十几年前的那道少年声音,穿越时间重逢到了一起。

    “秀华,我来看你了。”

    —

    救助所成立后,苏知水将宋春山接了过来,和救助所的员工简单交代了几句后,苏知水便继续挨家挨户地寻找资料上的老人生前居住地。

    苏知水打算,等装修完成,就把宋春山接过来。毕竟一个所里的,想帮什么也帮好一些。

    刚走进巷子,一阵痛苦的惨叫声就通过空气传进林春雯耳里。

    “别,我错了错了,别再打了!”

    “啊!——”

    “天啊!”周围的乡亲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劝阻,“别打了老杨,你这打得也太狠了!”

    苏知水皱了皱眉头,脚下动作加快,急忙跑到声源地查看情况。

    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地上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左右,面色操劳,正发出虚弱的呻吟声。

    她试着向平时玩得还算好的几个老姐妹招手,眼底饱含希冀:“救,救救我……”

    其中一个女人犹豫着就要上前,不料却被她身后的老公狠狠抓住,小声呵斥:“你不要命啦!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不知道?我们惹不起,赶快给我走!”

    剩下的几个见状,也投以同情的眼光纷纷离去。

    高庆胜拿着棍棒,对着地上的女人哼笑:“看到了吧,你还得感谢老子呢!老子帮你看清了你所谓好姐妹的真面目!”

    他知道,住在这个巷里的人,表面看起来很友好,哪家哪家有好吃的都会互相分,但实际上呢,一到危险时刻谁又愿意伸出援手。

    就像他那个所谓的兄弟一样……

    想到这里,男人老态的面容顿时出现狰狞。

    他高高举起棍棒,嘴里恶毒地喊着:“给我去死吧!”

    “住手!”

    “哪个王八蛋的,敢拦老子!”

    高庆胜一回头,只见一个看上去乖乖软软的女生带着一排警察,心顿时“咯噔”一下。

    “唰”地一下,棍棒落地。

    “警察先生,是不是误会了?”高庆胜讨好地笑着,脸上的肉全堆到了一起,“我们这里没有人报警啊。”

    “是我报的。”苏知水往前站了一步,双手抱胸,杏眸里满是气愤的色彩。

    “你?”高庆胜犹疑地看了苏知水一眼,“哪来的小丫头片子,”随后伸手就要推她,“滚滚滚,别妨碍老子做事。”

    天杀的,随便找几个装警察衣服的人来,就真的能把老子抓进去了不成。

    苏知水向后退了一步,身后的警察上前出示证件。

    “你好,我们是闽城第一公安队的,有人举报你涉嫌家暴,麻烦和我们走一趟吧!”

    高庆胜后知后觉,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哎呦警察,我一个老头子我还能做什么,家暴?那是不可能的,警察,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是不是真的,等调查出来一看便知。”

    等警察走后,原先还在看热闹的几人马上迎了上来:“嗨你这个小姑娘还挺厉害,说报警就报警,佩服!”

    苏知水看着这几个明明有能力帮忙但却不愿意施以援手的高大男子,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刚想离开却接到了救助所员工小葵的电话。

    “苏姐,不好了!黄香香闹着要自杀!”

    心下一惊,苏知水连忙拦下一辆车,温和舒展的眉眼紧紧簇在一起,面色焦急:“师傅,去净和救助所!”

    “嘭!”

    刚一进门,石头撞击玻璃的声音便闯进林春雯耳里。

    苏知水快步走了进去,打探情况。

    “奶奶内衣和外套不能放在一起洗的!”

    一进去,员工小葵争着要去扯老人黄香香手里的衣服,面色焦急。

    因黄香香的不配合而语无伦次:“你这样,这样会……”

    “会怎样?”黄香香有点不满,自己都洗了大半辈子的衣服了,怎么现在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妮子都来质疑自己的能力。

    儿子在世的时候,她倒没怎么洗过。

    只是……

    想到这儿,黄香香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手里的衣服顺势落到小葵手里,心气高的她可见不得在别人面前掉眼泪,连忙用手背狠狠擦去。

    “奶奶我真没骗你,内衣和外套一起洗会滋生细菌,可能会患上皮癣等疾病。”

    “什么皮癣,我看你就是哄老太婆我!见我没人依靠了欺负我呜呜呜……”

    一旁员工见状,忍不住为小葵打抱不平:“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小葵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都是年轻人,经验不是很多,苏知水招人的时候特地招年轻人,就是想着能让年轻人的活力多感染老年人,现在看来,苏知水不禁扶额,也是有弊端的。

    “欺负我你们就只会欺负我!”黄香香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直接要往墙上撞去,“我不活了!”

    “快拉住她!”离黄香香还有好几步远的林春雯见状,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脱口而出。

    离黄香香最近的几个年轻人合力将黄香香拉住,只见黄香香的左右胳膊和大腿都各被一双手紧紧拽着,当事人还一脸在状况之外。

    见事情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苏知水连忙上前将黄香香从那群年轻人手里解救出来,将她带到心理室准备好好聊一聊。

    心理室内,苏知水先倒了杯温水给黄香香,随后坐到她旁边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奶奶你先喝点水,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黄香香心里的委屈如同豆子一股脑地全倒出来:“呜呜我不想活了,我在这里无依无挂,老伴走得早,剩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一个儿子也死了,儿子在的时候没人敢欺负我,可现在呢,连一个不知名的小员工都能欺负我了!”

    了解了大致事情,苏知水安抚地伸手拍了拍黄香香的肩膀,语气像是春天里的一阵清风,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

    “奶奶,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种洗衣方式在当时网络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可能会被大家默认成是对的,反正只要洗干净就行了对吧,当时物资缺乏,哪会有人会去管这洗衣方式背后的弊端呢。”

    苏知水伸手抹去黄香香唇边的水渍:“但现在时代在发展,人们的洗衣方式也在慢慢变化,有了手机电脑,我们可以上网知道,哦原来之前我们的洗衣方式是不对的,是需要改变一下下的。”

    黄香香闻言,不满的情绪消失了大半,但仍是有几分委屈,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没人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看。这个时代对我们这些老太婆老爷子太不友好了。”

    明明都在往前走,却还是被落在了时代末端。

    “这有什么,”苏知水笑嘻嘻地挽着黄香香的胳膊,将头埋进老人家的颈窝蹭了蹭,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她,“以后我和你说,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我都分享给你,不会的我教你。”

    林春雯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昂了昂下巴:“放心,包在我身上!”

    “还有就是葵花他们……”黄香香嘴巴嘟囔,“他们讲话也太直接了,都不尊重一下我这个老太婆,让我老太婆的面子往哪里搁……”

    “奶奶,”苏知水这下眼睛彻底弯成月牙,“那是小葵,不叫葵花。”

    苏知水想了想,打着商量:“这样,我待会和他们说一下,让他们以后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好不好。”

    “但是奶奶,”话锋一转,苏知水循循善诱道,“那几个孩子毕竟刚从学校出来,心智什么的都还没太成熟,咱们作为长辈,是不是可以对他们宽容一些,给他们多点时间,我相信肯定会越做越好的。”

    经过半小时的促膝长谈,黄香香情绪才恢复了大半,老人家丧子不久,又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情绪敏感郁闷得不到疏解,恰好赶上洗衣服,被小葵好心提醒却认为对方在嘲笑自己,矛盾就产生了。

    安顿好众人,苏知水看向身后的向衍,略显无奈。

    光下,女人白皙的侧脸泛出更柔和的光,她唇角弯了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柳叶眉柔情似水,周身泛着甜软的气质。

    裴温见状,勾了勾唇,随后正色道:

    “员工的实际经验貌似不太行。”

    “我也看出来了。”苏知水眨了眨眼,“只好开个员工培训会了。”

    裴温沉吟半晌,点头应下:“顺便上网搜一下其他救助所的救助流程吧,我们好对症下药改进。”

    搜索其他救助所时,苏知水上网点进自家救助所的介绍页面,想看看大家对这个刚新建不久的救助所的看法。

    大致浏览了几条,都是些期待发展的鼓励言论。

    下一秒,苏知水眉头一皱,发现了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奇怪的评论。

    只见屏幕上写着“2022.6.7.”

    发布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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