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日,去了果园,跟庄子里的人扎了稻草人,顺便去秀娟家吃了顿便饭,眨眼的时间,便到了回京都前的傍晚。

    两山上各有一山洞,赵棉雪非要上去看看,她更喜欢笑山滑稽的模样,是以选择去右边圆圆的洞口。半山都上来了,登上顶峰去看日落也成了顺便的事情。

    山不是险峰,但一路上行,也叫成日里呆在宅院的人累得不轻。

    但是是值得的,此刻赵棉雪额周的发丝都汗湿了,看着下方凉斤湖的全景,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心中万般开阔。

    她如今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惊叹道:“好美啊!”从上方看,京都八大景之一更无愧于名了。

    青山碧荷落日,此情此景终于叫登顶的人静心欣赏。山顶的风越发吹的猛烈,赵棉雪出了汗迎着冷风打了个寒颤。

    彩月上前递上一件披风。

    世子爷果真料事如神,少夫人到了半山肯定还要往上爬的。

    萧永元正站在巨石的旁边,两人一站一坐的的剪影落在后方随从的眼中,赵棉雪围拢了披风侧头看他,萧永元正迎风而立眺望远方,那边,一轮红日隐了半边在山峦之后。

    她看着他高低起伏的侧脸,瞬间恍惚了起来。

    渐渐的,远处只有一点晚霞的残余,萧永元的侧脸也变得模糊。

    风更大,赵棉雪越发觉得有点凉便转身站起,准备从巨石上下去,不妨腿脚一软。

    一只臂膀伸过来拦腰固定住她的腰腹,有力地将人捞下来站稳,她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却隐隐感受到头顶灼热的呼吸,二人衣料摩擦间,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风缠绕地吹拂,裹起二人飞舞的发丝。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赵棉雪的心突然加速跳了几下,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滋生萌芽,无端端一股涨满的感觉。

    话本里那些一见钟情,那些风花雪月的荡漾柔情,在此刻仿佛给了人切身的感受。

    赵棉雪发誓,在成婚前许久不见的日子里,她甚至都忘记将萧永元当一个男子看。他是玩伴,是朋友,甚至是哥哥,但总的来说,都无关乎性别。

    可是,此时此刻,像疯了一样,赵棉雪莫名想要伸手狠狠抱住他的腰腹,便如此刻萧永元紧紧绕在她腰肢上的手。

    突如而来的陌生的感受,让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

    好像要得到了什么,又好像要失去了什么。

    赵棉雪不禁伸手按住了自己右边的锁骨下方,等待这场心悸的感觉过去。

    可是,他低沉的,略带着担忧的嗓音传来:“刚刚摔到哪里了?”

    赵棉雪方才爬山的时候在山洞前摔了一跤,没等大家的惊呼结束,她已经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衫说自己没有大碍。

    萧永元有些不放心。

    赵棉雪罕见的,突然有点慌乱,赶忙掰开他的胳膊走了两步,“没有摔到哪里,我只是下来的时候踩滑了。”

    萧永元又跨一步,逼近站到她的身前:“真的没有?”他怀疑她是为了上来玩忍着不说。

    天空只有麻麻的亮光,赵棉雪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感受到这人挨着自己极近,她不知怎么话越发多了起来:“嗯,没有没有。咱们下去了吧,你看待会儿就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点火把也不方便,咱们赶紧走吧。”

    萧永元正有此意,吩咐远处的下人们点起火把,看到赵棉雪走在繁星彩月后面准备下山,他在明亮的火把中顺手帮她将披风的帽子拉上去戴好。

    “你刚刚头上出了许多汗,仔细吹了山风着凉。”

    “嗯。”

    “真的没摔到哪里?腿不疼吧?疼的话上来我背你?”世子爷不知何时也成了一个话痨。

    田庄铺设有上山的石阶,背人也可以走得稳当。

    赵棉雪看见在后方火把的光线下,他的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了,我没摔着,走得动!咱们赶紧下去吧。”

    是她自己硬要上来玩的,走两步台阶而已,也没这么娇气硬要人背。

    世子爷自然答应,这点子山路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

    头天嚷嚷着没问题的人,第二天就坐在马车上哼哼唧唧了。

    今早起来回京都,赵棉雪浑身都疼,胳膊肘和大小腿尤其酸痛,简直像被人套了麻袋胖揍一顿。

    世子爷也不天天拿着他的那本破兵书打发时间了,在即将到达银水镇的马车上,彩月正跪坐在小榻的下方给她们少夫人擦药酒。

    萧永元盯着她发青的胳膊肘看,抿唇不说话。赵棉雪大腿上的她自己起床就发现了,胳膊肘是刚才不小心磕到马车壁才发现的。

    “你倒挺能忍的。”世子爷冷哼了一声。

    赵棉雪嘶嘶吸了两口气,有理道:“可是昨天真的不疼啊!”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她铁定比谁都喊得大声。

    彩月看了看她胳膊上的肿块,有些纠结:“少夫人,您胳膊都肿了,单单涂药恐怕不够,如今受伤不足一日,该用冰敷一下才是。”

    赵棉雪傻眼:“啊?这,不必了吧?”冰敷真的很冷。

    世子爷直接吩咐了:“彩月,这里不用你了,去后面马车上取些冰来,我与你们少夫人冰敷。”

    “是。”

    夏季主子待的地方,冰鉴是少不了带的。

    不一会儿,马车中传出赵棉雪杀猪般的叫声:“哎,停停停,痛痛痛!”

    这玩意儿也不能说痛,就是冰块放上去一会儿,便冷的那块肌肤刺疼刺疼的,而且,长痛不如短痛,冰敷那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萧永元被她惊得拿开,随即又放上去,“忍一会儿,待会儿就好了。”

    他的手劲很大,跟个钳子似的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几番下来,赵棉雪不干了,逮着机会把宽袖放下来紧贴着车壁控诉道:“我都痛死了,你还要冰我!”

    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眨巴着,委屈极了。

    萧永元耐心劝导:“冰敷一下消肿消得快,过两天就好了。”

    赵棉雪立即反驳:“说得容易!我不要!我不需要它好得快,冰敷好疼,反正都回家了,我呆在家里等它慢慢好!”

    大眼瞪小眼一番。

    世子爷无言以对。

    “长青。”萧永元坐在马车里朗声叫了一声。

    长青就在马车两边,连忙靠近到:“爷,什么事儿?”

    萧永元从车窗里递出去个托盘:“撤下去吧。”

    “是。”长青接过放着一袋冰块的托盘。

    赵棉雪这才又坐回靠近中间茶几。

    她这回开始小意奉承了:“别板着脸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真的好痛。”见萧永元正从旁边的壁龛里拿出茶具,顺势还看了她一眼,赵棉雪赶忙加了一句:“不许生气!”

    世子爷早被她咋咋呼呼搞得没脾气了,妥协道:“行了,不生气。手拿开,仔细点不要磕到旁边。”

    她伸手要接过他手中的茶壶:“知道知道,来,世子爷,小的给您倒茶。”

    萧永元抬眼:“不必,大小姐,刚说的话又忘了?仔细您的胳膊。”他说着话,慢条斯理将茶具摆在她的面前。

    .

    临近晚膳,几辆马车返回了国公府,张清影今日出门了,回来后派贴身婢女暖心前来看了一番,果然,俩小年轻舟车劳顿,吃了晚膳洗漱后已早早睡下。

    当天晚上睡了个好觉,缓解了一番前日爬山的酸痛。

    赵棉雪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间传来繁星的声音。

    “世子爷,可要摆膳?”

    萧永元在外面放松了几日,只觉得浑身筋骨都惫懒起来,今早天没亮便起身去府中东北角的小校场操练了一番。

    先是小一刻的马步和两套拳法,接着长枪短剑轮了一遍,最后又是拉弓射靶,出了一身大汗。

    听到繁星的话,他接过递过来的巾帕擦拭了一下,不答反问:“你们少夫人起身了吗?”

    繁星:“还没有。”

    萧永元这才隔着墙壁看了看屋内的方向,吩咐道:“今早不在院中用膳,不必忙活了。”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几声铃铛的脆响。

    赵棉雪踩着睡鞋走到卧房中央,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对着外面喊:“我起啦!”

    梧桐院正房厅堂的左侧是卧房,右侧的屋子较小,里面隔出了两小间,其一放了些箱柜和博古架,用来放些茶叶杯盏等日常用品,其二放有小炉,是专门烧水煮茶的茶室。

    带给母亲和大家的礼物便被临时放到了右边屋子。

    世子爷又重新冲了一遍澡,换下劲装,同赵棉雪带上物品一起去了咏红堂请安。

    “哟,母亲我如今也是到了有儿媳妇儿孝敬的时候了!”张清影拿着赵棉雪带过来的东西,眉开眼笑。

    说完话便闲聊了一番他们的行程。萧永元坐在一旁,虽然不说话,但被母亲和棉棉问到的时候他该答还得答。

    杨总管和王全的事让夫人的好心情降下来了一点,不过还好事情已经解决了。

    赵棉雪岔开了话题,有些犹豫不决地问:“母亲,东院那边我也准备了些礼物,该不该拿过去啊?”

    她有好事的时候总是会把跟自己有关的人物都想一遍,但东院萧永元的大伯母那边则是完全基于礼貌了,毕竟同住在一个国公府。

    张清影沉吟了一会儿:“去吧,以后的话无所谓,但如今你刚刚嫁进来,走动走动是应该的,看不出来,棉棉想得这般周到。”夫人本来还带着公事思考的态度,越说到后面发现儿媳妇人情世故方面似乎无师自通,一时间调侃地夸了两句。

    赵棉雪神情却突然怔愣住了。

    刚刚嫁进来,想得周到?

    出去玩的这几天,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是嫁过来了,也不曾意识到做的这些事情是人情世故。

    自小跟着李燕飞,甚至有时候跟着张清影外出赴宴游玩,赵棉雪很多的所谓“人情世故”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并未觉得自己是新妇,是妻子才做这些事。这些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作为一个小辈该做的不是吗?大家都是亲戚,只是有些亲疏远近需要斟酌一下不是吗?

    赵棉雪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萧永元,心中突然有点无措,有点慌。

    成婚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一定适应不来,成婚后的生活怎么着都不会比在赵府的时候好。婚姻只是一条蜿蜒曲折,不断下坡的道路。

    赵棉雪隐约知道萧永元向来对自己有几分纵容,所以,肆无忌惮地提了一个看起来违背妻纲的要求。

    他如她所愿,答应了。

    那是赵棉雪慷慨成婚的定心丸,是她的底气。

    可是,和她想的不一样。她,成婚后,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过得挺好的。

    她心底开始不抗拒,甚至已经逐渐接受别人叫她少夫人,她也自然而然地做着少夫人该做的事情。

    唯一起伏的,大概就是萧永元在她这里,从昨天开始,似乎有了点男人的身份。

    这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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