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江都春寒尚未完全退去,夜里又添了一场缠绵到天亮的细雨,江水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萦绕的薄雾随着泛凉的风卷着融入了水中。

    潮湿的江畔站着一位身着烟紫色广袖长裙的女子,袅袅婷婷好似水中芙蓉,清冷出尘仿若枝间的梨花。

    衣袂翩飞间,她缓缓伸手拂开幂篱轻纱,露出一双极美的眼睛来,目含秋波,眼波流转间满是温婉清灵。

    “姑娘,这里好清透。”

    虞晚月莞尔,低头看着江水,“你瞧那,是不是有一尾鱼?”

    绿衣婢女闻言,顺着她的视线微微欠身去看,果真见到浅水处有一尾鱼正在那里咬着翠绿的叶子。

    “正是呢。”

    虞晚月不免有些意动,绿衣女婢也很是贴心,将她头上的幂篱取了,又将伞往前移了移,“咱们家里那些鱼可没它这样肥呢。”

    后面跟着的另一个绿衣女婢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她么,看什么都像是吃的。”

    撑伞的女婢一下红了脸,轻轻跺了跺脚,气恼道“姑娘,你看芸香这张嘴。”

    芸香见她恼了,连忙哄她“好白芷,可别这么大动静,小心让它跑了。”

    她们小声拌嘴,虞晚月倒也不恼,看着那鱼倏忽间钻入了水中,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却见那里多了一个人影,月白的衣袍,颀长挺拔,她抬眼看去,见是他,眉眼处多了许多欢喜。

    “你来了。”

    江凌风见她发觉了,朝她这里走过来,面容和煦,声音轻柔“听说你病了两日,好些了吗?”

    虞晚月略略想了想,还是道“还要吃几天药。”

    闻言,江凌风的神情更温和了些,将自己带来的一个琉璃瓶递给芸香“上次你说学里犯困,我叫人弄了些银丹草的汁子放在里头。”

    芸香很识趣的把东西捧到她面前,虞晚月伸手接了,见琉璃瓶上还画着一个美人,纤细袅娜,虽看不清面容,美人腕上的碧玉镯却极为眼熟,脸上登时便多了些红晕。

    江凌风本与她隔着距离,见她如此,便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晚月。”

    他唤了一声,却并没有再说话。

    这样旖旎的情景叫芸香二人也红了脸。

    虞晚月半垂着眼帘,耳尖已经红透了,“听哥哥说你明日才回来……”

    她避着他直白热烈的视线,乌发间的流苏轻轻晃动着,阴影落在莹润的脸上,无端的多了几分娇俏,江凌风笑意更甚,却没有再迫着她,退了半步。

    “想快些回来,便连夜赶回来了。”

    虞晚月轻轻点头,手中的琉璃瓶被握得有些发烫。

    “我叫人送去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芸香与白芷对视一眼,两双杏目里都是些笑意。

    虞晚月倏的抬头看他,似嗔似怒,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什么东西,自然是他亲手猎来的一对大雁。

    可这要她怎么说。

    江凌风怕她真的恼了,低声哄她“前几日我从京里回来,带了些外邦进贡的精巧玩意儿,你一直不肯理我,我怕你不喜欢。”

    虞晚月一双眼已经有些恼意了,现下听他解释,只觉得更气恼了些。

    她不说话,江凌风便赔罪,“是我的不好,你别气。”

    虞晚月便转过身子不理他。

    不远处,几个游荡到此处的男子迟迟没有动静。

    为首的华服男子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扇柄,漫不经心的,“那像是江凌风?”

    一旁的男子连忙躬身回答,声音有些尖利,“正是江凌风。”

    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去岁公子着吏部从各地举荐擢升的要员名单里挑选一部分人入京觐见,公子还夸奖过虞晚舟,这位贵女便是江都长史虞青莲的次女。”

    他满口都是他们二人的要紧信息,却对他们早有婚约,定了亲事只字不提。

    华服男子没有说话,只看着那一处。

    江凌风少时便有才名,颇有其父的英姿,素日稳重自持,不苟言笑,是京中奢靡浪荡公子堆儿里的一朵奇葩。

    现下他倒是很会弯腰哄人。

    侍奉的青衣男子视线跟着他,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虞氏女,心中便有了猜测,便往后点了点头。

    江凌风哄了许久,见她低着头一个字不肯说,当真是有些着急了,连忙来到她身侧,低头道“是我言语浪荡,却也只有今日一次,往后绝不再犯。”

    闻言,虞晚月方才抬起头,正对上他满是歉意的双眸,嗔道“那再有下次,你待如何?”

    江凌风思忖片刻,面容整肃,轻声道“你要我如何我就如何,便是要我去死……”

    虞晚月下意识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嘴,轻啐道“你这是干什么。”

    江凌风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她要收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两只宽大的衣袖就这样挨在了一起,“我知你一向端庄,不该这样仗着喜爱调戏你,只是……”

    虞晚月掌心烫得厉害,眼睛却半点挪不开“什么?”

    江凌风轻轻笑着,“只是我实在欢喜。”

    “明年此时,我们便可在江畔携手同游。”

    虞晚月望进他的双眸,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江凌风松开手,她手中圆滚滚的琉璃瓶已经被握得温热,他将东西重新放在她掌心里。

    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江凌风纵有许多不舍,见她身形清瘦,到底是开了口“你尚未痊愈,不便久留,我送你回去。”

    虞晚月轻轻嗯了一声,偶然扫过他腰间的玉珏,斟酌许久,还是开了口“这是我送给五妹妹的。”

    江凌风低头看了,面不改色道“五妹妹转送给我了。”

    五妹妹还在学走路,怎么可能送他礼物。

    虞晚月一时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笑他,可心底里的欢喜却半点都做不了假。

    江凌风与她撑着伞,芸香和白芷后面跟着,见他们如同璧人一般,便也跟着欢喜。

    他们往回走,迎面便碰上了虞晚舟,虞晚舟牵着马,脸色隐隐有些发黑,看起来实在不大像是高兴的样子。

    江凌风不大自然的轻咳了一声,然后将伞递给了芸香。

    “子陵何时过来的?”

    虞晚舟似笑非笑,“你不知道?”

    虞晚月不知其中内情,正要询问,便见虞晚舟看过来,“马车在前面。”

    虞晚月只得说了声好,然后看向江凌风,见他眉眼含笑,便稍稍安下心,先行离开了。

    虞晚舟这才牵着马与他一起并行,“她早上说过来垂钓,我就猜到是你过来了。”

    江凌风轻叹,这话不宜再提,便转口说起了此次进京的事,“陛下这两年一直在寻我们这几家的错处,我已经同父亲商议过,只待成婚,便上书陛下准令我来江都,国公的爵位交还给陛下。“

    虞晚舟没说话,江凌风继续道“这次前往京城,我们父子二人已经同陛下提过此事,陛下虽然没有明令,却也算是应允了。”

    “只是我来江都,最高不过是个司马,此生我无望于仕途,虽有不甘,并无怨怼,只是……怕她受人冷眼。”

    虞晚舟笑了笑,“你这话该同她说。”

    “既然你怕,为什么还要来提亲?”

    江凌风看着前面的马车,目光坚定,言辞恳切“她知我,我亦知她。”

    虞晚舟忽的住了脚,很冷静地看着他“她可以自愿陪你吃苦,那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不愿强求她,可你不能让她吃苦。”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变故只在朝夕间,而我只会站在我妹妹的这一边。”

    江凌风亦是回望他,“倘或有这一日,但凭处置。”

    虞晚月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方才见哥哥脸色那样不好看,心里实在不安。

    芸香见她神思不属,安抚道“姑娘想这些做什么,公子难不成还能变成长虫吃了江公子不成?”

    白芷也是笑,“姑娘方才还在和他发脾气呢,怎么这会儿反倒替他担心。”

    她们一番打趣,虞晚月的脸又滚烫起来,“你们好没意思。”

    怕她羞恼,芸香主动道“婚期已定,姑娘倒不如想想那嫁衣该怎么着。”

    虞晚月的针线不大好,现下三月,次年二月初就是婚期,时间看着长,可她还要上学,那些姐姐妹妹过来了,她要作陪,除了嫁衣,还有别的要做。

    虽然不用处处亲自动手,却也很要费些功夫。

    她这样一样一样数着,虞晚月垂下眼帘盘算着。

    正想着,江凌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骑着马,叩响了车窗,半推开窗子给她递了一捧果子。

    果子红盈盈的,洗得干干净净,被帕子裹着。

    有了先前的事,江凌风也不再多留,喝着马又回到了虞晚舟这里。

    “我选了两个绣娘,改日送到家里。”

    虞晚舟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是见他事无巨细,到底是开心的。

    到家时,已经在开始摆饭了,虞吴氏正坐在那里和虞晚舲说话。

    虞晚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极受虞吴氏喜爱。

    刘思兰正安排叫她们布置膳食,见自己一双儿女回来了,便笑道“方才还在说你们呢。”

    虞吴氏看见虞晚舟回来了,满面笑意地向他招手,“你和妹妹坐我这来。”

    虞晚舲也踉跄着脚步跑到虞晚月跟前,将手中的九连环塞到她手里,奶声奶气的“姐姐解。”

    虞晚月爱怜的摸摸他的头,“我们待会儿再解。”

    旁的人叫虞晚舲做什么,三两句就闹腾起来,偏偏极听虞晚月的话,她一说,虞晚舲就把东西递给了一旁的乳母,乖巧地站在她身旁。

    虞吴氏看着她,连连点头,“晚月的事定了,我的心也定了。”

    虞青莲此刻正在外院同同僚叙话,所以就只她们一起吃,听见这话,虞晚月到底是有些羞赧,嗔道“母亲~”

    虞吴氏笑意更甚,连连道“不说了不说了,三儿,来,到我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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