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下午,彭莲感觉自己都睡迷糊了。

    想到上午和自家父亲的对话,就感觉蔫蔫的,没有力气。

    起床出门,看到家里人都不在家,估计都下地干活去了吧。

    吃了几碗粥后,彭莲背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

    由于心情不好,挎着个脸出门,看见个三叔六婆都要关心一下她,问问原因。

    解释了几次之后,得到的安慰基本都不是安慰。不是说她认不清现实,就是说她不懂感恩的。

    听到这些话,彭莲更伤心了,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她。

    接下来一路上,彭莲干脆躲避村里的人。但是芋头地实在有点远,而且有些路段光秃秃的,没树木没房屋。

    总不能看到个人就绕道而走吧,彭莲心想。

    后面遇到了关心她的村民,就随便回一句混过去,找借口遁走。

    此时心情正不好,感觉自己要失去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了。

    她不想理会任何人,难道伤心还不允许人犯一下小脾气吗?

    到了地里,姐姐彭兰见她脸色不太好,追问缘由后,随即安慰道:

    “害,我当是什么事呢。我当初也是这样,过段时间就习惯了,读书还没种地自由呢。你看我,想睡觉就睡觉,想除草就除草。”

    彭莲一听,本来只是心情差,不想哭了,结果这差劲的安慰,直接让彭莲哭得更加厉害了。

    边哭边回想一路上大家说的话,她觉得大家的认知好像都出了问题。

    就比如说自家大姐这番话,自由?这能叫做自由吗?虽然嘴上辩驳不出来,毕竟一哭就只会哇哇哇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头以示不同意。

    不想听姐姐这些歪理,彭莲跑到最远的一块地去慢慢除草。

    *

    彭兰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反正村里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其实也不是不理解自家妹妹,只是有必要哭成这样吗?

    读书是挺好的。虽然她当初也是读完小学,就没得读书了。

    虽然不甘心,但那会家庭条件是实实在在的不允许,就算以头抢地也拿不出钱来。

    彭兰见妹妹跑得远远的除草,摇摇头。心想:随她去吧,自己的钱也基本上交爸妈了,想帮也帮不到妹妹。不想这些了,还是想想程建军吧。

    一想到程建军,彭兰就像是陷入了热恋期的情侣一样,心跳止不住地加速,头脑有点发昏。

    想到上午的在芋头地里的蜜语甜言,耳根子都还有点痒痒的,还有不经意间的肢体触碰,都让彭兰反复回味了一下。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的追求,但是之前追求她的那些人,不是送个东西就跑,就是站在跟前屁字都不敢蹦一个,跟个木头似的,让彭兰心里生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等彭兰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除草阉苗进度没有半点变化,惊得赶紧拿起锄头干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彭莲埋头劳作了一下午之后,感觉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除了眼睛有点红肿,其他一切看起来都正常。

    彭莲丢下锄头,伸了伸酸痛的腰,看着天色有点晚了,打算回家去了。

    现在是夏季,天黑得晚,这个时候的天色应该有七点多了。

    环视一番芋头地,发现看到大姐也还在,彭莲背起锄头走过去喊道:“大姐!很晚了!走不走?”

    “你先回去吧,我锄了这点草就回去。”彭兰看了看不远处山下的那条小路,没看到想看的人,便决定再等等。

    “好吧,不要太晚啊,不然虫蛇可要出门纳凉了!哈哈哈。”

    彭莲知道她是想等程建军,便也不多说了,拔腿就往家去。

    “又乱说。”彭兰嗔了一眼妹妹,余光看到山路那里貌似有人。使劲定眼一看,正是心上人。

    彭兰便拢了拢晒得半干的杂草,从口袋了掏出一包火柴,点燃,再把新的草堆在火上。

    半干半湿的草,闷出了一股股浓烟,熏得蚊虫都不敢靠近。

    彭兰到水沟边洗洗手,又洗了把脸,搓洗了一下汗巾,又擦了擦四肢的汗液,重新绑好头发。

    “兰妹!”程建军迈着大步伐奔来,面上喜滋滋地道:“我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你回去没,结果我运气挺好的!”

    “是不是专程等我的?”程建军想到有可能是在等他,便开心哈哈笑起来。

    “是啊,我就是在等你呀!”

    彭兰闻到他身上发出的淡淡松香混合着汗液的味道说:“收割松油了?有人上来收吗?我回去知会一下我爸。”

    “正好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一星期后有人上门来收,价格和往常一样。”

    “趁现在满了的可以先收了,再割一些,到时候收货人来,又能多收一些了。”

    程建军憨厚的脸微微一笑,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作响,他轻拍了几下肚皮,尴尬一笑。

    “饿了?正好我也饿了。”彭兰从蛇皮袋里摸出一堆小芋头,埋进了正在闷烧的火堆。

    两人席地而坐,聊聊家常,说说悄悄话。

    男孩时而表情夸张,时而语气顿挫。大概是在说什么搞笑见闻,惹得女孩大笑连连。

    *

    此时,彭家泥屋大厅的白炽灯幽幽发着黄色的光亮。

    彭家小弟彭家乐正在择菜,看到彭莲回来,立喊道:“二姐。”

    “哎哟,哪来的泥猴!”

    彭莲看小弟身上都是泥巴,忍俊不禁道:“一整天不见人影,又去哪疯了?”

    “没去哪里,和李小虎他们去石仁冲那里摸鱼,鱼没摸到几条,腿上全是蚂蟥!”彭家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噗哈哈哈哈哈哈!”

    “有蚂蟥就算了!毕竟哪个水沟水田没有对吧?关键是那李小虎,自己带我们去的,结果看到腿上那一连串的,吓得直跳!”

    彭家乐控诉:“一边跳一边哭!我们都叫他别动了,给他挑下来,他还一激灵把我们都撞到田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彭莲笑得直不起腰。

    “他看到我们都被他撞下田了,倒是冷静了。说他不是怕这玩意儿,是密密麻麻让人恶心。”

    “得!打住!我也觉得挺恶心的了。”

    “有人在洗澡吗?”彭莲也坐在门槛上一边择菜一边问。

    “大哥啊,他说他待会有事要出去。”

    彭家乐蔫着嘴角说:“刚烧了饭叫大哥看会火我去洗碗,结果饭糊了,我就不该相信他。”

    “啊?习以为常了。那爸妈回来了呢?”

    “老爸去存放松油,老妈去喂猪喂鸡去了。”

    彭家乐看青菜已经择好了,拿去水缸边淘洗。

    “二姐帮我生一下火,两个人烧快点,不然等下老爸回来又要骂人了。”

    彭莲看了一下晚餐菜色,都是些平日的家常菜,蒜蓉空心菜、猪肉炒菜脯,鸡蛋丝瓜汤。

    虽说只有三个菜,但是量大,足够一大家子吃的了。

    饭桌上还剩了点白天的咸菜和紫苏酸菜梗。饭后再来碗凉粥,这顿饭完美。

    彭家安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提裤子。

    “哥,都说了要注意形象。”彭莲简直不忍直视她哥。

    “没事,妹,哥不在乎。”彭家安毫不在意地甩甩头发,拿出一块裂成几大块的镜子在捯饬头发。

    “我介意啊,我眼睛告诉我它很辣,受不了。”

    彭莲翻了个白眼,连带着白眼彭家乐,因为他在旁边笑得乐不可支:“快点铲菜,熟了。”

    彭母汪惠芬提了两个潲桶回来时看到在捯饬头发的大儿子,道:“黑灯瞎火的你又要去哪?”

    “哟,妈你来得正正好,帮我看看,这像是你儿媳妇会喜欢的发型吗?”

    彭家安转身嬉皮道,还不忘眨巴一下眼睛。

    “哎哎哎,你可别眼皮抽筋,看得我闹心。”

    彭母放下烧水桶,冲洗一下,便拿了个水桶装点热水,准备洗澡,忙活了一天,浑身臭得招惹蚊子。

    “我出去了啊妈,晚上不用给我留门。”

    彭家安吹着口哨,手插裤带往门外走去。

    “你别惹祸啊,一天天三不着六的。”

    彭母懒得管他那么多,已经二十几岁了,别惹祸上门就行,关门洗澡。

    菜已经煮好了,彭莲和彭家乐装好了饭坐在饭桌边等。

    “姐,要不我们先吃吧?好饿。”彭家乐拿起筷子,端起饭碗有气无力道。

    “我也是,不管了,吃饱了再说。”

    说罢,二人快速扒饭,彭母洗完澡出来,姐弟俩也吃饱了。

    “小莲啊,我上午去帮工的时候,听你们方老师说,你被镇上的重点中学选上了,什么时候去报到啊?”

    彭母擦着湿答答的头发,看向彭莲笑眯眯地问。

    “妈?你们改变主意让我去上学啦?”

    彭莲眼睛亮亮的,十分惊喜道:“爸上午的时候还强烈拒绝让我去读书,叫我去打工。你什么时候说服他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都不和我说?”

    彭母瞪了一下眼睛,看向彭莲:“咱家有这么穷吗?至于要你个十二岁的娃来贴补?不行,我得跟你爸掰扯掰扯他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牛叫,彭父回来了,正在栓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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