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纱织刚看完这那几个帖子就差不多下班了。
又是快乐摸鱼的一天。
望月纱织在路过书店时干脆买了市面上森见莲出版过所有小说。
刚好又有了一周左右的集团周年庆福利假期。望月纱织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研究一下相关内容,毕竟之后工作和这也有关系。
望月纱织坐在地毯上,原本的茶几被拖至窗边,留出一大片空地用以放资料,书籍按照时间顺序摆放森见莲小说,由近至远地摆放在她右边:《造物主之书》《遇见太宰治》《捕风人执雨而行》《不连续的琴小姐》《京都少女怪谈录》《平安京夜示书》《不存在的森小姐·旅者》《读者未来》
其中,只有《不存在的森小姐》是唯一一部打上了未完待续的未完结的小说。
望月纱织花了半天时间才看完了第一本书。其实这是一部披着恐怖惊悚皮的诡计叙述推理小说。
《造物主之书》讲的是一个扑街女作家源又希卷入一起谋杀案,恰好第一起案件的死者与源又希的最新小说《琉璃》女主角同名雨宫琉璃。
源又希在事件结束后得到了一本署名神无月辉夜,却写满源又希本人字迹的奇怪笔记。由此源又希才和室友绫辻昭奈一起开始调查所谓不存在于资料中却又不留痕迹地离奇失踪的模特“神无月辉夜”。
源又希一路追查之下又不得不接连卷入各种各样的杀人案件之中。
先是密室杀人事件中,出于离奇动机杀死亲妹妹的橘夏初。然后是福利院投资人燕先生用收养的孩子们做实验,结果被一个叫枝子的十四岁少女联合投资人妹妹燕浓染共同杀死,类似这样的事件还并不止一起……
此时的源又希又突然发现所有的死者都和她自己有着非常深刻的联系——都是她写过的小说中出场过的角色。
同属一个推理论坛讨论小组【非自然死亡讨论小组】成员之一福尔马林小姐发布一个奇怪的狩猎者游戏规则。
直到来自京都的辻出雪自杀身亡,却在临死之前指证源又希为杀人凶手,源又希才发现不仅是先前所有死者都隶属讨论小组,并且全部阅读过那个狩猎者游戏规则并无一例外地选择参与其中,各式各样的案件不过是一张游戏准入门票。
而源又希就是这个被选定,多方追逐的猎物。残酷现实迫使源又希为自证清白兼之保证生命安全后找到了一位在东京声名远扬的侦探。
两人共赴京都调查辻出雪曾经居住过的公寓绿影庄,试图查明真相。
在这里,源又希遇见了她作为作家一直以来所崇拜的偶像——当下大热的畅销书作家黄泉川奈落。
黄泉川奈落以惊悚诡异的悬疑小说而著称,与之相反的是本人与写作风格则有着过大差距,接触过黄泉川的粉丝都无一例外地讲述了她的温柔可亲。
但是,绿影庄里的黄泉川奈落并不如传闻中的一般温和柔美,气质反而略显阴郁冷硬,对待源又希像是久不见天日的人骤然见到光感觉到不适一般,首先选择的居然是躲避。
女作家的怪异只在源又希心里种下了疑惑的种子,并没有阻碍源又希的调查。
转机出现在一起女高中生杀人事件中。
而源又希也遭遇了自调查以来最大的危机——原本被视作犯罪嫌疑人的早见椿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东京来的侦探和特别部门的调查员绫辻昭奈目睹全过程,由源又希推下楼梯后当场坠亡——至此,源又希成为无可辩驳的杀人凶手。
而开场即人间蒸发式失踪的神无月辉夜离奇现身于围观人群中,真正的幕后黑手像一位误入案发现场普通的观众,却出人意外地朝源又希微笑致意。
在神无月辉夜的多番刺激和恰合时宜的挑衅下,源又希积累多日的情绪在一瞬间如火山爆发一般迸溅,几乎要吞没源又希整个人。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往日忽略不计的细微灵感如闪电一般划过。
处于重重堆叠的幻觉中的源又希鬼使神差地朝虚空中伸手,将那帘无形的笼罩在源又希身上,有着鲜血一般浓重红色的幕布一举扯下。
在越发真实的幻觉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台下座无虚席,观众的欢呼几欲掀开屋顶,鲜红幕布一经拉开,炽白的追光便紧随其后地打在独自站立在舞台中央的源又希脚下——这一刻仿佛身处世界中心。
源又希在刺目到令她产生强烈晕眩的灯光中,莫名地,犹如命运驱使般对上了坐在首席中央座位上的神无月辉夜,那不带任何疑惑,早有预谋的冰冷眼神。
源又希身为作家的直觉使她抓住最后一丝洞悉真相的线索。
扭曲的空间飞快变幻,来自孩童时代已然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复苏,并伴随着不断书写成篇的文字一起越来越清晰,蓝色墨水写成的文字不断扭曲,变形,拉长,最终变成一只只身姿优美的蓝天鹅,逐渐增加,逐渐逼近,最后冲破白纸的平面,穿过源又希的身体与幻觉,像四溅绽开的蓝色花火,刹那间便越向黑沉沉的孔洞中,最后隐没在空气中。
作者在濒临溺水身亡般的幻觉中洞察了苦苦追寻多日的真相——神无月辉夜是源又希早已忘却的一部烂尾小说中的女主角。
整部小说在此将诡异与悬念推至一重高峰。无数的疑惑不仅将处于囹圄的源又希所包围,更是借由源又希的视角将谜面挑明,身为读者的望月纱织也被无数于起笔处埋伏于此处骤然揭开的诸多线索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故事仍在继续,源又希揭开了神无月辉夜的身份之谜,但是这对改变自己的处境毫无意义。出于自证而前往京都的源又希却在京都变成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无可奈何之下是背负不属于她的罪名的逃亡。命运的戏谑恰恰如此,本来是帮助她洗清嫌疑而同行的侦探与调查员,不仅是她铁证如山的犯罪目击者,更成了今后长达十年时光中追捕她的两大主力。
《造物主之书》至此终于行至尾声,源又希的结局并未清楚写明。
一个不知来历又不知去往何处的主角就这样结束了她的故事。
望月纱织终于知道为什么相关的论坛评论都会不约而同地认可源又希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可以用好人坏人单一划分的人。
源又希身为主角,读者所见所闻都是以她的眼睛,她的想法所共同拼合的不完整拼图,天然的视角优势呈现出来的一切并不会让读者第一时间就脑洞大开地做主角凶手推论。但悬疑小说所营造的氛围总使读者保持着高度怀疑,一旦指向性证据浮现,调转矛头对准原本的主角也无可厚非。毕竟谁说主角不可能是凶手?
何况源又希本身则又是极为矛盾,复杂的存在。
作为小说家,源又希兢兢业业地写作,然而每一部小说都溅不起什么水花。口口声声宣称着热爱笔下每一个角色的作者在第三案《深秋》中才意识到凉宫露隐叶也是她小说中的角色之一。
而在过往章节中源又希所展现的过分的迟钝直觉,却也在之后与神无月辉夜的对歭中发挥作用,异常敏锐地发掘出真相。
自称普通人的源又希,抛开日常的咸鱼作风和得过且过的想法,剩下的全部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自见证雨宫琉璃的尸体后出现的连续性幻觉;柔弱不能自理的宅女却有着超高的格斗技巧,甚至面对经过专业训练的绫辻昭奈也不落下风;奇怪的论坛讨论小组和意外精通的各种各样杂乱知识;来历成谜的过去——就像源又希这个人,仿佛是突然一下,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当一些事情经由源又希下意识反应地脱口而出后,与她身份不符的割裂感才越发严重。而在东京侦探出场后的视角渡让,使读者也终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前后逻辑无法自洽的源又希。
魔鬼藏于细节中,诡计更是匍匐在无数借由不同口吻,不同人所说的话语中。
蒙太奇式谎言取信于人的是它的真实,而魔鬼隐藏的只是叙述对象,顺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源又希正经由此而走向了神无月辉夜的漫天罗网,最终作茧自缚。
除此之外,望月纱织对这部小说印象最深的是源又希绝命逃亡途中,与一个将书盖在脸上,借此躲避阳光睡觉的少女的短暂邂逅。
书中如此描述道:
她费力地撑开眼睛,陡然撞上一张漂亮的过分的脸。
好像美色真能使人清醒一般,不仅驱散了一丝困意,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片刻舒缓…
源又希自然而然地打量起对面的女生,脸上盖着一本书,封面上的书名赤裸地袒露: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
丰厚的长发胡乱地披散着,左耳戴着一只金色的长耳坠,并与几绺长发正纠缠得难舍难分,吊带裙的裙摆层层叠叠,堪堪盖过膝盖,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女生正闭着眼睡觉,整个人被钻入车窗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安静得像一幅画。
报站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校服的男生走了进来,靠着女生坐下,女生顺势合上书,只抬眸扫了一眼旁边,自然而然地将头靠了上去,然后两个人开始共享一副耳机听着未知的歌。
源又希不自觉流露笑意。
她的笑一直持续到了她跟着这位少女到了横滨。
不算坐过站。
逃亡中的源又希漫无目的地坐上这趟列车,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接续了上一段重复幻觉后的崭新演绎,使得故事再次起笔。
从源又希有记忆起,就没有来过这里。她在东京呆了将近十年却从没完整看过这那座城市,直到离开的时候,她也从没有认清那里的一切。
原本以为京都是一切的谜底与终局,却不过是另一个惊天真相的混乱开场。
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在蔓延的幻觉中,源又希感受到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不远处入港的船只鸣笛轰响,临近港口的海面上接连涌起细细的白沫,潮汐起伏涨落,遥远的海天接合处隐没一叶又一叶远行船只。
显露真容的少女化身漂泊已久的缪斯,朝源又希奔驰而来。
很快咸湿海风被另一种浓郁香气掩盖。
草木,雨水,野果,各种属于自然的气味将原本一片模糊的血色的黄昏化作春日降临,伴随缪斯女神轻盈的脚步,春日繁花在桂叶冠间绽放,簇新花苞以斑斓的颜色在眼间接连登场——又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是小说中唯一一个会令源又希产生强烈幻觉的路人。
但源又希的小说家灵魂在此刻回归。
在几近完美,延伸出的幻想中,源又希看见这个此前未曾谋面,未曾相识的少女,化作扑向火焰的飞蛾,在灭顶之途上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
借由幻想中的眼晴才得看见一个肆意燃烧的一半灵魂,而另一半沉入冰冷海水里,矛盾地在某刻奇异达成平衡。
连作者本身都不知该以何种语言表达这个故事的雏形,这个过分凄美的开篇。
在源又希的构想中,借由一双还未诞生的眼睛看见,如同失去双翼的飞鸟挣扎着再度坠向天空的怀中的少女,却只能如被风从枝头轻飘飘吹落的秋叶,由重力牵引落下。
没有名字,没有开始,没有情节起伏,没有其他角色的进入,这个只存在于幻觉,脱胎于现实的完美女主角首次诞生于一个毁灭的结局中。
是的,一切结局早已写好。
由小说家所创造历史的终结,悲剧的凝结,都在这一刻汇聚。
看不见的盛大山火在几乎焚尽源又希全部理智,于无声中迸溅起灵感的火花。
变幻的扭曲文字犹如活过来的音符般随着一段陌生旋律而舞动。
幻觉仍在继续,头戴花冠,身披轻纱的缪斯女神向着不朽的,独属于时间的静谧深林最深处的泉眼,年轻的女神神色平静,泉水里的倒影则有着斑斓的,难以想象的绚丽色彩。
丧家之犬般的源又希在一场无望的,没有终点的旅行中看见另一个注定的结局。
纠缠的点线,扭曲变形的字句,恰似一群美丽的白鹤冲破平面,留下一道道晕开,蜿蜒曲折的墨水痕迹。
一个全新的故事在逃亡中的源又希笔下组合,排列,打散,重构。
在那早已注定的结局中,永远的森琉璃在鲜红幕布再度拉起后,便已不知疲倦地旋转,孤独一人,翩然起舞。
这一次,与最初诞生在作家满腔热情,再经由漫长时间的无人问津后冷却,最终或归于落寞或止于废稿的诸多前辈不同,森琉璃生来就是被热爱的存在。
望月纱织接连看完了《遇见太宰治》和《捕风者执雨而行》才知道为什么说这两部小说和源又希关系密切但又可以说没多大关系。
《造物主之书》中的源又希身世谜团并没有在这两部小说中找到解答。
但是《遇见太宰治》《捕风者执雨而行》的特殊之处在于,这是以诞生于源又希笔下的小说所展开叙事。
在这个独立而迥于前作的世界观中可以说真正关于源又希的内容基本不存在,但作为作者的源又希又无处不在——以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源又希是一双俯视一切的眼晴,是一种决定便不可更改的命运。
源又希的私心在于借用森琉璃而抵达另一种可能性的人生。
诞生于注定毁灭结局的女主角,补足了源又希原本人生中大大小小的,被挑选过的缺憾。
森琉璃生来就是被爱的存在。
同样在于她拥有许多正向输出的情感,正如其天生就懂得如何爱人。
但是森琉璃过于丰沛的情绪和强大的共情能力会使她在一次次受伤后,最终选择龟缩回去,竖起尖刺,张牙舞爪地恫吓着所有试图接近的人。
源又希赋予森琉璃以合理人设存在,但灵魂空洞,美丽皮囊之下的红裙少女还不足以生出统领苍白躯壳的灵魂。
直到一支贯穿森琉璃整个人生的绝望之歌在只剩森琉璃独舞的舞台上响彻。
像另一部小说《捕风者执雨而行》中总在捕捉“风”的歌者塞耶丝·凯普莱特会遇见年少的诗人,然后不可自拔地沉溺于一场如风暴般席卷而来的爱情。
莎乐美式狂热单恋的结局是无止境坠毁与摧毁一切的血腥杀戮。
即使来自高维的机械生物也印证,机械心脏也会为另一个炽热灵魂而跳动。正如故事中的预言:没有人可以逃脱阿芙洛狄忒的怀抱。
遇见太宰治的森琉璃也同样如此,从惯于高高在上俯视又目空一切的傲慢者变作一个有血有肉,有美好情感,奉献精神,纯真之爱,也有嫉妒心,有丑陋占有欲,有时时刻刻叫嚣的阴暗心理的凡人。
一切结局早已写下:诗人终有一死,唯有缪斯永存。
而另一个间隙中,逃离京都的源又希在横滨扎下根须,在这个陌生的港口城市,不为人知的一隅,写作关于森琉璃的一切。
望月纱织感到非常有趣。
蛛网论坛上有人长篇大论地论述森琉璃是森见莲的初心,也是森见莲笔下最受偏爱的角色。
森琉璃是森见莲最得意的造物,却不完全是森见莲的造物,毕竟森见莲借由源又希的笔才创造森琉璃——我的造物不全是我的附庸。
森见莲也将自己写进故事里,以一种残忍的方式与最偏爱的女主角相见——一故事中与作家同名同姓的森见莲是散布绝望,获得神灵赐予永生的反派,从一切故事开始之地京都走来,穿越最难以逾越的时间。
积累一千年的绝望如灭世洪水试图倾覆一切,世界与世界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在此刻被彻底贯通。
造物主的纸页化为漫天飞舞的刀刃,无数个被支配者联合起来,为造物主布下天罗地网。
不甘愿匍匐命运的反派小姐应其所述——跨越无数时空而来向造物主X献上心脏。
从时裁最佳旅者森小姐到囚于时间裂隙中的困兽,于神灵人间代行的病弱躯壳中日复一日地等待死神横扫而下的刀锋。甚至于死亡不足以使其屈服,死一般寂静的孤独才最杀人。
没有人能理解森见莲。
一场号称掌握命运的杀戮游戏,席卷无数条命运线,故事中的人走向同一个世界,无数人为杀死源又希而来,造就了扭曲如莫比乌斯环的命运开场。
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的道路注定属于少数人,而有能力走到造物主面前的家伙也不过寥寥可数。
神月无辉夜只是先一步来到此世的善奔跑者。
那一双于暗中窥视一切的眼睛仍然没有揭开真面目。
关于源又希本人的小说《造物主之书》中的职能似乎名不副实,更是在以森琉璃为女主角的这两部小说中才真正有了颠覆一切的造物主之实权:刹那间得就的灵感是一场覆没的灭世洪水,轻易就叫人于生死挪转,只有得到造物主允许登上避难方舟的一小部分人才得以幸存。某个人的灭顶之灾似乎只在源又希思绪转念之间。
造成这一切的源又希却又那么难以忘记摧毁她原来生活的神无月辉夜,于是又鬼使神差地用了一个假名当笔名——神无月绮夜。
在这个着墨不多的时间线上,只有两个角色,一个是以作家身份神无月绮夜出现的源又希。另一个是高中生森见莲。
不得不说,源又希是一个极其会伪装的家伙,先是设计救下了意外溺水的女高中生森见莲,然后装出一副可怜相,得到了森见莲的收留——丧家之犬也有了可以暂时停留的去处。
而女高中生森见莲同样是一个作家,与依靠森琉璃才得以名声大噪,化名神无月绮夜的源又希不同,森见莲在写作上一贯有着惊人天分:森见莲一共写了五部小说,也出版了五部小说,是标准的本本畅销书的大热作家。
源又希读到森见莲的一部爱情小说四部悬疑小说是惊叹的,惊叹过后就是羡慕与嫉妒。
天才不珍惜天赋,写作于爱好也只算得半个。平庸者要靠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创伤才得以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
而森见莲的唯一一部爱情小说是分成三册的长篇小说,分别是《万有引力》《潮汐锁定》《洛希极限》。而四部悬疑小说则是《蝴蝶公式》《Mythomane》《昨日已死》《天鹅的挽歌》。
以及 ,每一本书的女主角都叫森琉璃。
甚至于,源又希随手取的笔名——神无月绮夜,也是登场于悬疑小说《昨日已死》中的双生子名字。
巧合吗?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那本《Mythomane》讲的是侦探森琉璃——而每一个森琉璃的设定不一样,像是发生在平行世界的故事。
可这个故事写的令人意外地熟悉——那原来是源又希惨烈的全部人生。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看你。当自以为将世界紧握于掌中的造物主,猛然发现,她自己也不过是故事里的人。
何其可笑。
于是,虚假的造物主在真实造物主面前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啊?那个系列具的是惊悚悬疑小说吗?我只看到一个典型的少女漫画女主角的恋爱脑日常。不看作者的话,应该像是一个天真不知世事,家世优越,看起来像是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像是会问出为什么不吃蛋糕的那种存在,所以小说通篇充斥着自以为是的傲慢和荒诞不经的幻想。]
源又希一边斟酌着字词,一边恶意又痛快地编辑着抵毁的话语,匿名地通过网络,将嫉妒,厌恶,憎恨等种种情绪不断放大。
[不过,森见莲写的小说里不像是自己真的谈过恋爱,写的某些事又太假了。这么看就更像是试图装作玛丽王后的女仆,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但是正连载的《读者未来》里她表现的相当不错啊,就是看起来文风跨度太大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看起来不像是她自己写的是吗?]
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剧中人编造的谎言终于有了回应。
击溃一个人只需无数携带恶意的言语借由扭曲的理解,经过不知情观众的想象,自然就会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谎话。
虚假的造物主是一个天生精通各种各样谎言的骗子。
在森见莲写的《Mythomane》中,名为鹭的狡猾少女习惯性地用谎言应付正直的姐姐椿,比如多出来的食物来源,新奇的小玩意儿。
但聪慧的椿比所有人都先看破孤儿院真相,计划着逃亡,信任消耗在一次又一次谎言中,最后,独自一人离开的椿将谎言和欺骗丢在那间破败又狭小的孤儿院,迎接新的人生。
完整的姓名:五十岚春惜,在被原本的家庭再次弃养后又遇见了温柔的养母清子,不用为生计疲于奔命,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阅读,学习绘画,与邻居家的女儿音理一起去上学,幼时在梦里勾画过的一切,正成为可以被拥有的现实……
椿则遇见了森见莲借源又希手中之笔写出的第三部小说《不连续的琴小姐》的女主角——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中的森见莲,或许称呼琴音理更恰当。
琴音理逃离了剧情,于是在与源又希相遇时,便摇身一变成了永生的森见莲。
对于源又希而言,人生不过才短短二十年,琴音理的人生终止于二十九岁,从第一次死亡到最后的再次苏生,经过的是顺流而逝的一千多年时光。
源又希怀抱美好期待而使其跳脱既定命运的森琉璃是独属于小说家们的奇迹。
而琴音理是属于扭曲世界的奇迹。被牢牢掌控的意志,宛如提线木偶般滑稽演出,用数次死亡都无从逃脱的剧情,琴音理经过二十次死亡还没有放弃,没有陷入疯狂已经是非常人所及。
不得不说琴音理最强大之处在于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意志,棋子完成了自我意志的觉醒,一步一步地隐藏到最后,从棋子变为执棋人,原本的执棋人也成了局中人,也成为了最后掀翻棋盘的人。
琴音理是诸多时间线上,唯一一个依靠自己打出了个人的HE结局。
琴音理意外杀死了一个路人从而逃脱第一个死亡节点,装作黄泉川奈落,自称森琉璃的作家同位体,引诱森琉璃来到琴音理的世界,作为替身去经历琴音理经过的剧情。
森琉璃不是输给琴音理,而是沦陷于无望爱情。
死亡可以抹平一切差距却也是最大的天堑,可使挚爱的亲人分离也令无望的爱人靠近。
森琉璃一次又一次见证太宰治的死亡,无从谈起的绝望又何来拯救,作为旅者出逃的森琉璃遇见太宰治不过是一个输错世界坐标的意外,森琉璃刚走出故事,才开始思考新的人生,太宰治已经自杀身亡,一切未完成便已结束。
于是,从时裁出逃的森琉璃遇见十四岁的太宰治,便一发不可收拾。
有一点可见的希望,森琉璃才会像赌到两手空空,最后红了眼睛,靠着从“黄泉川奈落”手中借来筹码连同自己也压了上去,狂热地盯着赌桌上的牌,直到失败降临前也坚信自己一定能翻盘的赌徒。
于是有了反复响彻的二十支绝望的歌。
森琉璃的悲哀在于想要拯救,而通往最后的完美命运的路径太过狭窄,容不下两个人携手走过。
爱情使人高尚,森琉璃当然可以为太宰治去死以期换来爱人的独活。
然而,在琴音理的世界中,太宰治也有他在乎的人,同样是用死亡交换另一个人安然无恙的漫长余生。
爱情当然重要,但还有高于相守的事物存在——爱情也并非是唯一存在的情感。
说来有趣,所有来到琴音理世界里试图杀死源又希的人都是出于利他的目的。
五十岚春惜,想要找到人间蒸发,被代替了一切,不再存在的好友音理。称披着森见莲皮的琴音理是鸠占鹊巢的怪物。
于是成为了早见椿,以死亡为代价,倒在血泊中,为一场光明正大的犯罪点燃致命的引索。
神无月辉夜,憎恨姐姐的背叛却又不断地追寻姐姐的痕迹,把自己活成了姐姐昭奈的样子,堕落却又渴望被救赎,在得知昭奈被谋杀后近乎疯狂地杀死与之相关七人,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在逃通缉犯。
在见到与源又希同行,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绫辻昭奈才下定决心加入凉宫露隐叶她们。
自成一派势力的塞耶丝走过无数世界,死亡无足轻重,所爱的诗人早已死在由她亲手射出的,那枚贯穿心脏的子弹上。塞耶丝追在源又希身后,只为求得一个答案,诗人问过而塞耶丝无从谈起的答案。
为爱人,为友人,为亲人,为理想……这些赌上自己的棋局却是为了救他人于水火,这些诞生于源又希笔下的人寻找源又希是为了将其杀死,怀抱如此目的前来,支撑这些人不断走下去的力量都源自所爱之人。
救我灵魂可脱离刀剑,救我所爱使脱离犬类。
望月纱织看见论坛上一个有关琴音理有趣的结论:琴音理能走到最后都是她爱自己高于一切,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动摇。
在千年前的平安京,琴音理还是被称作红叶美人,灵魂被禁锢而显得眼中空无一物的源氏姬君,嫁给病弱的贵族公子并爱上了他,源浓染可以学着怎么去照顾一个病人,可以从木头美人变成会哭会笑的普通人,甚至独自一人于夜半前往乞求妖怪医女。
失去记忆的琴音理变成了源浓染,被疾病束缚,时代所局限,无数戒律清规都在打压那个自由到超脱世俗的灵魂。
越过世俗的眼光,柔弱的姬君从不等待武士的拱卫,柔弱无骨的双手亦可以挥动至美的斩鬼之刃神无月绮夜。这个以美貌闻名的美人却能诱惑妖狐,狡诈的狐狸漏出尾巴,恨不得向美人剖开胸膛献上心脏。
不久,在复苏的记忆和肆虐的恨意中源浓染选择和另一个痛失所爱的妖怪合作,一起颠覆平安京。
于是,红莲入夜。
大火会吞没一切不平。
红莲将开,作为森小姐唯一的学生的小泉霜稚身陷囹圄,忍不住质问老师。
文中如此写道:
“我没想到来的是你。”美人松松挽起鸦羽一般乌黑的长发,赤脚走到小泉霜稚面前,轻巧地用合拢的折扇一端,挑起小泉霜稚的下巴,居高临下又出人意料地说,“非要给个理由就是我不希望在此时的平安京见到你。因为你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我不希望我可爱的学生变成了讨人厌的清道夫小姐。”
小泉霜稚瞳孔一紧,惊骇到无以复加,所有话一时间都堵在喉咙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声音干涩地吐出一个称呼:“老师......”
“乖。”森见莲收回折扇,一霎地打开折扇又以展开的扇面掩去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神情冷寂,看透世事的眼睛。
“老师,为什么?”小泉霜稚现在脑子很混乱,但不代表她的智商出走她只是不理解。时裁总部派她来清除异常,可那个异常是她敬爱的老师行走在这个世界里的容器。所以是想让她亲手杀死她的老师吗?可这又是为什么?时裁内部虽然一直都存在问题但倾轧也是有限的,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虽然小泉霜稚一向很是看不起那些内斗内行的家伙,除了以权压人,倚老卖老,强词夺理之外也不算什么,不过一群自以为是的虫子在面前上窜下跳而已。
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虽然老师凶名在外,上次造反这就被老师一力降十会地血腥镇压了。可今天来这么一出是想将老师置于何地?
“这是我的狩猎场。”森见莲开门见山,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解释:“我和他们彻底决裂了。所有来到这里想杀死我的家伙最后都会被我杀死,那些家伙派来的人可不少。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一个。”
小泉霜稚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脑袋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森见莲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让你死。”
真的是轻描淡写,和老师平时说“霜稚来帮我倒杯水。”的语气毫无差别。
然而她们现在所谈论的话题并不轻松,至少不该是用这种今天天气不错的态度。
森见莲一向都有着看穿人心的能力,平静地看向小泉霜稚,淡定地反问:“我不该平静吗?那也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对手,他们要有法子对付的话应该早动手了。本来我不想计较什么,但是这次的事情成功惹怒我了,我讨厌受控于人。”
小泉霜稚发现这个逻辑并没有问题。时裁那群人的手腕并不高明,对上老师惨败又不止一次,偏生愈战愈勇。
只是....
小泉霜稚垂眸,掩饰神色,还是忍不住问:“我的存在不会影响到您的行动吗?”
“会啊,但是又怎么了。他们最终寻求的结果不过是,我干净利落,不影响任何人地去死 。”
小泉霜稚在此刻开始回归理性,异常冷静地补充:“哪里是不会明明是不屑。老师其实是很傲慢的人,不是总部那些蠢货目空一切的自满而是目无下尘,等同于神灵向造物偶尔投来注视一样,似乎所有人在你眼中都只能算得上一粒尘埃,一片飞叶。你寻找的唯一性也更像是孩子寻找新玩具一样,我不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但是我肯定那不是爱情。是借口。一个反叛的正当理由,不论这个借口听起来多不可思议多荒诞,至少也会使你的反叛显得并非毫无理由。”
“哈哈哈哈。”
小泉霜稚不太理解森见莲为什么发笑,但这是她依据所有线索得出最准确的结论。
面对学生的又一次质问,琴音理给予了与此前故事中众人都截然不同的答案:可你忘了我是只凭兴趣行动的人。所以只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平等地看不起除我之外的人,但那不是借口,我也不是神明。所以你要知道,生而为人得来的快乐,不依靠绝对的理性,富足的物质,而来源于情感、直觉、本能以及兴趣。所以我拥有的比你想象中更多。而现在我借由另一个我的计划试图窃取昂贵的自由。自由是一切的必要前提。”
森见莲说:
“霜稚呐,人必须要糊涂才能美丽,太洞察人性的人必不快乐甚至以致过分胆怯。”森见莲意有所指,“而爱分很多种,理性或感性,狂热或冷静,甚至可以无私也可以无瑕,但绝不能无知。自以为是比什么都更可怕。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是知其不可为的克制,是无私付出不索求回报的利他行为,爱不受控制也不设限。
我厌恶那些无能为力的家伙出于[既然我做不到那么不如去抢夺吧]这种恶心目的,因而要夺走我掺杂着血泪所赚取的一切。总是这样,仗着[我弱我有理]所以恬不知耻地跑到我面前,像是把我当作许愿池,[因为我许过愿了所以你应该将它实现]。这种交易是比空手套白狼更恶毒一百倍,一千倍。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好,就算我大发慈悲满足了愿望,但世界规则如此,免费的才是最昂贵的,故而一切都有代价。
你说你承受不住?哈?关我什么事?
所以霜稚,一无所知的你又何必害怕,退一步来说我们终会于故事尾声再相见。”
身为同位体,琴音理不等同于森琉璃。
毕竟,没有经历森琉璃的一切怎么可能成为森琉璃?某种意义上,苦难也塑造着森琉璃。
无数个故事坍塌陷落,森琉璃正是在这一片片废墟中向死而生地走向光明一侧,才会吸引源又希在一次又一次重头来过的故事中无知无觉地向森琉璃靠近。
作者的爱,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最开始的喜爱源自森琉璃的人设魅力与某些特质,再是那浓烈到绝望的炽热情感,几乎将每个人卷入其中。
由生入死,向死而生。
一个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希望和神明,只相信自己的少女,所以经历和行动都在表达希望是如何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
这样的森琉璃从来都不需要神明,她就是她自己的神明。
而琴音理的矛盾至极来自作家的爱恨交织,可当森见莲如此设计,属于作家的爱便已理当然地倾注。
倘若真正憎恨一个反派,不会以惋惜的口吻提及过往,并总是要花费大量笔墨描写悲惨的遭遇:从令人心动到战栗的旅者森小姐到被病弱身体囚禁自由灵魂的源氏姬君,再到漫画家唐泽静偶然发现的旧照片里藤原家的小姐,再到追寻永生花的财阀继承人琴音理。
憎恨一个反派,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描绘其美丽,又言之凿凿地说只谈美貌未免空洞,于是赠予俯视世界的能力,超凡卓绝的智慧,描绘其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和遭遇的不公后依然昂扬向上,对命运,对主角一次次亮出刀锋,不愿匍匐如蝼蚁,不愿浑浑噩噩地走向耻辱结局。
只瞧改编成游戏人物后的森见莲收割粉丝速度简直不要太快,大把大把的人为她死去活来。
“所以你这样能活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又在一边沉默旁观了许久的音无律子终于舍得收起手机,施舍一般地看了刚从一地狼藉中爬起来的望月纱织一眼,目光嫌弃地从散落一地的纸张,贴满半面墙的资料,以及垃圾桶里几近溢出而不明时间的速食食品包装,叹了口气,然而猛地一拉窗帘,又推开了所有窗户,让上午正好的阳光洒入。
音无律子不等望月纱织开口,便勒令道:“去洗澡换衣服,我们等会出门。”
看着望月纱织听话地走进浴室,音无律子才绕过一地的纸张和废纸团,走到贴有相关资料的半面墙前面,面对本该密密麻麻写满字,却意外看来是空白一片的满墙纸页,自言自语道:“所以你又开始了。这是在研究什么呢?难道就这么难以改变吗?”
……
望月纱织其实不明白音无律子为什么要带她要来这个热带乐园。首先,望月纱织已经过了去游乐园玩还会兴奋的阶段,除非是约会中,毕竟热恋中男女黏糊糊地一起干什么都兴奋。其次,和律子来这种地方总让望月纱织有些隐隐担忧,某种意义上,律子还是一个需要更多关注的病人。最后望月纱织明明就只剩下五天假了!
望月纱织觉得,她本应该和律子一起去旅行,泡温泉,滑雪,享受这难得的美妙假期,而不是来这种人流量大到令人想死的乐园,某些热门项目完全是体验五分钟,排队两小时。
毫无性价比!
“我们去坐凌霄飞车。”律子显然并不是随口一说,在同一时间,望月纱织看见了音无律子的同事。
而不远处,那个黑衣男人的打扮比起作为律子同事的那个女人不算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女人有一头分外显眼又毫无遮挡的银色长发,在阳光下简直扎眼的要命。
“同事?那可是会长。”音无律子偷偷摸摸地指了指另一对男女,小声说道,“不过,看起来会长爱好还是一如既往,听说她丈夫是她审美标准的最佳答案。”
望月纱织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哈?”
音无律子认真地回想着什么,然后小声朝望月纱织说道:“长发,年轻,外貌要是那种漂亮到妖异的男性。这是我们内部流传已久的会长择偶要求。”
望月纱织大惊:“你们会长不是结婚了吗?不是说孩子都十多岁了吧?继承人兄妹?但是这个看着不像啊?”
音无律子瞬间面无表情:“所以你认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会长的女儿还是儿子?”
“是情人才对吧。”
“哦,原来你知道吗?”
不要用平淡语气说这么炸裂的话啊!
望月纱织反应了一下,但没反应过来:“不,不对,你们会长不是已经结婚了?”
“我们现今所处的社会与法律都要求一夫一妻制,所以会长也不是会重婚的女人。至于这种季抛甚至是月抛的情人,可能还没有一个好用又不过敏的美瞳品牌来得更具依赖性。不过,纱织意外地纯情呢。”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音无律子口中的会长不仅是上司的上司更是律子的人生偶像来着。
会长女士是极易过敏体质,对很多日常物品都过敏。望月纱织还看过作为骨灰粉的音无律子刚入职的时候携带的一份实验室禁止携带物品名单,而对于那位会长来说,上面有三分之二是过敏源。
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在一边吸入充满病菌的空气,时常接触过敏源的环境中平安活到二十九,甚至还能结婚生子。
“醒醒,现在是1997年,不是中世纪…会长那么有钱,找几个情人谈恋爱怎么了?”
“所以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吗?”
“应该也不是都知道吧。至少京都总部的那些家伙就不知道。毕竟会长一年要陪家人在那住小半年。本来那边规矩就多得要死,还得天天读空气和猜人说话的未尽之意,一天下来没有顶级读心术都有一种不知道自己死活的绝望。我是不知道他们天天内斗哪有时间工作?会长又是实验室常驻人口。至于天天直面最顶层的大老板……反正我心理承受能力有限。”
不过由于望月纱织去的太晚,只能等到下一轮。但令人奇怪的是,律子口中的会长和她的,嗯,情人也和她们一样没有坐上凌霄飞车。
这真的是我可以看到的吗?
望月纱织不自觉地偷看了一眼律子,后若还在低头看手机正在回复消息。
变故总在突然间发生。
似乎有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高速飞越的凌霄飞车上意外出现的杀人事件。
尖叫声倾刻之后便四起。
望月纱织看见律子同事神色自若,平静到显的有些诡异的表情,有些不适,下意识回头找律子的踪迹。
没找到律子,又不曾想余光扫到那位宫本小姐雪白的衣摆洇出大片血迹,连风衣也是晕出大片暗色。
望月纱织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但看着宫本小姐的同行者愣了片刻,表情便转化为了一种骇人的恐怖,像是痛失五千万彩票后出门又紧接被车撞飞十几米一样比快要死还像要死的表情。
望月纱织又不由陷入茫然。
虽然说女生出现这种情况比较尴尬,但作为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也不会让人吓成这样吧?
超级救火队员:我去送个东西。
望月纱织已经猜到音无律子是去送什么东西了。
显然这不妨碍宫本小姐气场两米八,以几乎下一秒就要大杀四方的姿态走向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甚至还十分专业戴上了医用手套,仔细地检查起尸体。
同一时刻一个高中生打扮的男生也在那里检查着尸体。在看见人群中的望月纱织的时候还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好像认识她一样。
怪了……
望月纱织本来也混在围观凶杀案的人群中直到接到了音无律子的电话,不得不穿越喧闹的人群,又七拐八拐地绕进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刚一站定,望月纱织只觉得一阵风从她的颈边呼啸而过,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的腐臭味道。
望月纱织还来不及思考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蠕动的血肉和骤然袭来的白芒。
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几乎没有感觉,只有迟来的经由神经传递的疼痛,和莫名充盈在整片视野中的血红色,望月纱织在天旋地转眩晕中彻底陷入黑暗。
昏暗的路灯照耀不到的地方只有一片浮动的红云,隐约可以看出来人形,还有伴随着某种尖锐又锋利的金属拖过地面发出尖刻的鸣声。下一秒刀尖破空而来,略过割断喉咙的伤口,直直插入心脏,刀尖在狭窄的范围里被大力地旋转近一周,直到心脏变成一团血淋淋的烂肉。
残忍的凶手这才抽回刀,用随身携带的软布擦拭着刀身,郑重得像是在打理绝世珍宝。
随着呼吸声的平静,本就寂静的巷子变得更加死寂。
流动的红云中及时探出一只纤细又冰冷的手温柔地托住了尸体的后脑勺,避免倒下后再一次与地面亲密接触,俯身半跪在望月纱织面前,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里突兀地流露出一丝歉意。
“下次这种事还是少做。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音无律子,下次这种事情别喊我了。处理后事最麻烦了。”擦完刀的神无月出云身形犹如鬼魅,藏于一片阴影之中,彬彬有礼地朝尸体道:“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音无律子顺势起身,将怀中的尸首交于神无月出云处理,这才朝真正约定好了地点走去。
不远处。
朝史闻正在偷窥一起见不得人的黑色交易,地上躺着一具生死不明,疑似尸体的人类。
此情此景…
“哎?来了。”一个陌生的,纤细的,优美的女声突然划破这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怎么,你这边也有状况?”音无律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真怀疑你有一点见不得人的小嗜好。这是第几次了,你怎么老穿你姐的衣服啊?啊?这不也是《琴小姐》中的角色朝史闻么?你总不至于不认识啊?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宿敌就是宿敌啊,后边忘了。”
“别总和小姨学这些奇怪的东西,然后过来带坏妈妈。前几天还在说什么鬼话……话说回来,你心也挺狠的。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下手就下手了。”
“没有办法。妈妈只有一个。妈妈常年不愿见我,却是肯为了这种事找我,我就知道我不重要但你家还不够重要吗?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帮帮她啦。”音无律子看着眼前人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略略略我可还记得小时候你骂不过我破防跑去找姨妈告状,结果反被教育。真奇怪明明姨妈是那么温柔体贴进退有度的人,怎么养的两个孩子都这么……果然还是早婚早育要不得。”
“翻旧账是吧?等姐姐回来…”
“回来就回来。”音无律子无所畏惧,甚至还能笑出声,“容我提醒你一下,大少爷,我们该走了,再晚就要介入剧情了,地上的人要醒了……”
“你的部分呢?律子?”
“望月纱织,一周目,已确认死亡。”
又是快乐摸鱼的一天。
望月纱织在路过书店时干脆买了市面上森见莲出版过所有小说。
刚好又有了一周左右的集团周年庆福利假期。望月纱织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研究一下相关内容,毕竟之后工作和这也有关系。
望月纱织坐在地毯上,原本的茶几被拖至窗边,留出一大片空地用以放资料,书籍按照时间顺序摆放森见莲小说,由近至远地摆放在她右边:《造物主之书》《遇见太宰治》《捕风人执雨而行》《不连续的琴小姐》《京都少女怪谈录》《平安京夜示书》《不存在的森小姐·旅者》《读者未来》
其中,只有《不存在的森小姐》是唯一一部打上了未完待续的未完结的小说。
望月纱织花了半天时间才看完了第一本书。其实这是一部披着恐怖惊悚皮的诡计叙述推理小说。
《造物主之书》讲的是一个扑街女作家源又希卷入一起谋杀案,恰好第一起案件的死者与源又希的最新小说《琉璃》女主角同名雨宫琉璃。
源又希在事件结束后得到了一本署名神无月辉夜,却写满源又希本人字迹的奇怪笔记。由此源又希才和室友绫辻昭奈一起开始调查所谓不存在于资料中却又不留痕迹地离奇失踪的模特“神无月辉夜”。
源又希一路追查之下又不得不接连卷入各种各样的杀人案件之中。
先是密室杀人事件中,出于离奇动机杀死亲妹妹的橘夏初。然后是福利院投资人燕先生用收养的孩子们做实验,结果被一个叫枝子的十四岁少女联合投资人妹妹燕浓染共同杀死,类似这样的事件还并不止一起……
此时的源又希又突然发现所有的死者都和她自己有着非常深刻的联系——都是她写过的小说中出场过的角色。
同属一个推理论坛讨论小组【非自然死亡讨论小组】成员之一福尔马林小姐发布一个奇怪的狩猎者游戏规则。
直到来自京都的辻出雪自杀身亡,却在临死之前指证源又希为杀人凶手,源又希才发现不仅是先前所有死者都隶属讨论小组,并且全部阅读过那个狩猎者游戏规则并无一例外地选择参与其中,各式各样的案件不过是一张游戏准入门票。
而源又希就是这个被选定,多方追逐的猎物。残酷现实迫使源又希为自证清白兼之保证生命安全后找到了一位在东京声名远扬的侦探。
两人共赴京都调查辻出雪曾经居住过的公寓绿影庄,试图查明真相。
在这里,源又希遇见了她作为作家一直以来所崇拜的偶像——当下大热的畅销书作家黄泉川奈落。
黄泉川奈落以惊悚诡异的悬疑小说而著称,与之相反的是本人与写作风格则有着过大差距,接触过黄泉川的粉丝都无一例外地讲述了她的温柔可亲。
但是,绿影庄里的黄泉川奈落并不如传闻中的一般温和柔美,气质反而略显阴郁冷硬,对待源又希像是久不见天日的人骤然见到光感觉到不适一般,首先选择的居然是躲避。
女作家的怪异只在源又希心里种下了疑惑的种子,并没有阻碍源又希的调查。
转机出现在一起女高中生杀人事件中。
而源又希也遭遇了自调查以来最大的危机——原本被视作犯罪嫌疑人的早见椿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东京来的侦探和特别部门的调查员绫辻昭奈目睹全过程,由源又希推下楼梯后当场坠亡——至此,源又希成为无可辩驳的杀人凶手。
而开场即人间蒸发式失踪的神无月辉夜离奇现身于围观人群中,真正的幕后黑手像一位误入案发现场普通的观众,却出人意外地朝源又希微笑致意。
在神无月辉夜的多番刺激和恰合时宜的挑衅下,源又希积累多日的情绪在一瞬间如火山爆发一般迸溅,几乎要吞没源又希整个人。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往日忽略不计的细微灵感如闪电一般划过。
处于重重堆叠的幻觉中的源又希鬼使神差地朝虚空中伸手,将那帘无形的笼罩在源又希身上,有着鲜血一般浓重红色的幕布一举扯下。
在越发真实的幻觉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台下座无虚席,观众的欢呼几欲掀开屋顶,鲜红幕布一经拉开,炽白的追光便紧随其后地打在独自站立在舞台中央的源又希脚下——这一刻仿佛身处世界中心。
源又希在刺目到令她产生强烈晕眩的灯光中,莫名地,犹如命运驱使般对上了坐在首席中央座位上的神无月辉夜,那不带任何疑惑,早有预谋的冰冷眼神。
源又希身为作家的直觉使她抓住最后一丝洞悉真相的线索。
扭曲的空间飞快变幻,来自孩童时代已然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复苏,并伴随着不断书写成篇的文字一起越来越清晰,蓝色墨水写成的文字不断扭曲,变形,拉长,最终变成一只只身姿优美的蓝天鹅,逐渐增加,逐渐逼近,最后冲破白纸的平面,穿过源又希的身体与幻觉,像四溅绽开的蓝色花火,刹那间便越向黑沉沉的孔洞中,最后隐没在空气中。
作者在濒临溺水身亡般的幻觉中洞察了苦苦追寻多日的真相——神无月辉夜是源又希早已忘却的一部烂尾小说中的女主角。
整部小说在此将诡异与悬念推至一重高峰。无数的疑惑不仅将处于囹圄的源又希所包围,更是借由源又希的视角将谜面挑明,身为读者的望月纱织也被无数于起笔处埋伏于此处骤然揭开的诸多线索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故事仍在继续,源又希揭开了神无月辉夜的身份之谜,但是这对改变自己的处境毫无意义。出于自证而前往京都的源又希却在京都变成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无可奈何之下是背负不属于她的罪名的逃亡。命运的戏谑恰恰如此,本来是帮助她洗清嫌疑而同行的侦探与调查员,不仅是她铁证如山的犯罪目击者,更成了今后长达十年时光中追捕她的两大主力。
《造物主之书》至此终于行至尾声,源又希的结局并未清楚写明。
一个不知来历又不知去往何处的主角就这样结束了她的故事。
望月纱织终于知道为什么相关的论坛评论都会不约而同地认可源又希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可以用好人坏人单一划分的人。
源又希身为主角,读者所见所闻都是以她的眼睛,她的想法所共同拼合的不完整拼图,天然的视角优势呈现出来的一切并不会让读者第一时间就脑洞大开地做主角凶手推论。但悬疑小说所营造的氛围总使读者保持着高度怀疑,一旦指向性证据浮现,调转矛头对准原本的主角也无可厚非。毕竟谁说主角不可能是凶手?
何况源又希本身则又是极为矛盾,复杂的存在。
作为小说家,源又希兢兢业业地写作,然而每一部小说都溅不起什么水花。口口声声宣称着热爱笔下每一个角色的作者在第三案《深秋》中才意识到凉宫露隐叶也是她小说中的角色之一。
而在过往章节中源又希所展现的过分的迟钝直觉,却也在之后与神无月辉夜的对歭中发挥作用,异常敏锐地发掘出真相。
自称普通人的源又希,抛开日常的咸鱼作风和得过且过的想法,剩下的全部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自见证雨宫琉璃的尸体后出现的连续性幻觉;柔弱不能自理的宅女却有着超高的格斗技巧,甚至面对经过专业训练的绫辻昭奈也不落下风;奇怪的论坛讨论小组和意外精通的各种各样杂乱知识;来历成谜的过去——就像源又希这个人,仿佛是突然一下,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当一些事情经由源又希下意识反应地脱口而出后,与她身份不符的割裂感才越发严重。而在东京侦探出场后的视角渡让,使读者也终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前后逻辑无法自洽的源又希。
魔鬼藏于细节中,诡计更是匍匐在无数借由不同口吻,不同人所说的话语中。
蒙太奇式谎言取信于人的是它的真实,而魔鬼隐藏的只是叙述对象,顺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源又希正经由此而走向了神无月辉夜的漫天罗网,最终作茧自缚。
除此之外,望月纱织对这部小说印象最深的是源又希绝命逃亡途中,与一个将书盖在脸上,借此躲避阳光睡觉的少女的短暂邂逅。
书中如此描述道:
她费力地撑开眼睛,陡然撞上一张漂亮的过分的脸。
好像美色真能使人清醒一般,不仅驱散了一丝困意,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片刻舒缓…
源又希自然而然地打量起对面的女生,脸上盖着一本书,封面上的书名赤裸地袒露: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
丰厚的长发胡乱地披散着,左耳戴着一只金色的长耳坠,并与几绺长发正纠缠得难舍难分,吊带裙的裙摆层层叠叠,堪堪盖过膝盖,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女生正闭着眼睡觉,整个人被钻入车窗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安静得像一幅画。
报站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校服的男生走了进来,靠着女生坐下,女生顺势合上书,只抬眸扫了一眼旁边,自然而然地将头靠了上去,然后两个人开始共享一副耳机听着未知的歌。
源又希不自觉流露笑意。
她的笑一直持续到了她跟着这位少女到了横滨。
不算坐过站。
逃亡中的源又希漫无目的地坐上这趟列车,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接续了上一段重复幻觉后的崭新演绎,使得故事再次起笔。
从源又希有记忆起,就没有来过这里。她在东京呆了将近十年却从没完整看过这那座城市,直到离开的时候,她也从没有认清那里的一切。
原本以为京都是一切的谜底与终局,却不过是另一个惊天真相的混乱开场。
魑魅魍魉,群魔乱舞。
在蔓延的幻觉中,源又希感受到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不远处入港的船只鸣笛轰响,临近港口的海面上接连涌起细细的白沫,潮汐起伏涨落,遥远的海天接合处隐没一叶又一叶远行船只。
显露真容的少女化身漂泊已久的缪斯,朝源又希奔驰而来。
很快咸湿海风被另一种浓郁香气掩盖。
草木,雨水,野果,各种属于自然的气味将原本一片模糊的血色的黄昏化作春日降临,伴随缪斯女神轻盈的脚步,春日繁花在桂叶冠间绽放,簇新花苞以斑斓的颜色在眼间接连登场——又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是小说中唯一一个会令源又希产生强烈幻觉的路人。
但源又希的小说家灵魂在此刻回归。
在几近完美,延伸出的幻想中,源又希看见这个此前未曾谋面,未曾相识的少女,化作扑向火焰的飞蛾,在灭顶之途上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
借由幻想中的眼晴才得看见一个肆意燃烧的一半灵魂,而另一半沉入冰冷海水里,矛盾地在某刻奇异达成平衡。
连作者本身都不知该以何种语言表达这个故事的雏形,这个过分凄美的开篇。
在源又希的构想中,借由一双还未诞生的眼睛看见,如同失去双翼的飞鸟挣扎着再度坠向天空的怀中的少女,却只能如被风从枝头轻飘飘吹落的秋叶,由重力牵引落下。
没有名字,没有开始,没有情节起伏,没有其他角色的进入,这个只存在于幻觉,脱胎于现实的完美女主角首次诞生于一个毁灭的结局中。
是的,一切结局早已写好。
由小说家所创造历史的终结,悲剧的凝结,都在这一刻汇聚。
看不见的盛大山火在几乎焚尽源又希全部理智,于无声中迸溅起灵感的火花。
变幻的扭曲文字犹如活过来的音符般随着一段陌生旋律而舞动。
幻觉仍在继续,头戴花冠,身披轻纱的缪斯女神向着不朽的,独属于时间的静谧深林最深处的泉眼,年轻的女神神色平静,泉水里的倒影则有着斑斓的,难以想象的绚丽色彩。
丧家之犬般的源又希在一场无望的,没有终点的旅行中看见另一个注定的结局。
纠缠的点线,扭曲变形的字句,恰似一群美丽的白鹤冲破平面,留下一道道晕开,蜿蜒曲折的墨水痕迹。
一个全新的故事在逃亡中的源又希笔下组合,排列,打散,重构。
在那早已注定的结局中,永远的森琉璃在鲜红幕布再度拉起后,便已不知疲倦地旋转,孤独一人,翩然起舞。
这一次,与最初诞生在作家满腔热情,再经由漫长时间的无人问津后冷却,最终或归于落寞或止于废稿的诸多前辈不同,森琉璃生来就是被热爱的存在。
望月纱织接连看完了《遇见太宰治》和《捕风者执雨而行》才知道为什么说这两部小说和源又希关系密切但又可以说没多大关系。
《造物主之书》中的源又希身世谜团并没有在这两部小说中找到解答。
但是《遇见太宰治》《捕风者执雨而行》的特殊之处在于,这是以诞生于源又希笔下的小说所展开叙事。
在这个独立而迥于前作的世界观中可以说真正关于源又希的内容基本不存在,但作为作者的源又希又无处不在——以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源又希是一双俯视一切的眼晴,是一种决定便不可更改的命运。
源又希的私心在于借用森琉璃而抵达另一种可能性的人生。
诞生于注定毁灭结局的女主角,补足了源又希原本人生中大大小小的,被挑选过的缺憾。
森琉璃生来就是被爱的存在。
同样在于她拥有许多正向输出的情感,正如其天生就懂得如何爱人。
但是森琉璃过于丰沛的情绪和强大的共情能力会使她在一次次受伤后,最终选择龟缩回去,竖起尖刺,张牙舞爪地恫吓着所有试图接近的人。
源又希赋予森琉璃以合理人设存在,但灵魂空洞,美丽皮囊之下的红裙少女还不足以生出统领苍白躯壳的灵魂。
直到一支贯穿森琉璃整个人生的绝望之歌在只剩森琉璃独舞的舞台上响彻。
像另一部小说《捕风者执雨而行》中总在捕捉“风”的歌者塞耶丝·凯普莱特会遇见年少的诗人,然后不可自拔地沉溺于一场如风暴般席卷而来的爱情。
莎乐美式狂热单恋的结局是无止境坠毁与摧毁一切的血腥杀戮。
即使来自高维的机械生物也印证,机械心脏也会为另一个炽热灵魂而跳动。正如故事中的预言:没有人可以逃脱阿芙洛狄忒的怀抱。
遇见太宰治的森琉璃也同样如此,从惯于高高在上俯视又目空一切的傲慢者变作一个有血有肉,有美好情感,奉献精神,纯真之爱,也有嫉妒心,有丑陋占有欲,有时时刻刻叫嚣的阴暗心理的凡人。
一切结局早已写下:诗人终有一死,唯有缪斯永存。
而另一个间隙中,逃离京都的源又希在横滨扎下根须,在这个陌生的港口城市,不为人知的一隅,写作关于森琉璃的一切。
望月纱织感到非常有趣。
蛛网论坛上有人长篇大论地论述森琉璃是森见莲的初心,也是森见莲笔下最受偏爱的角色。
森琉璃是森见莲最得意的造物,却不完全是森见莲的造物,毕竟森见莲借由源又希的笔才创造森琉璃——我的造物不全是我的附庸。
森见莲也将自己写进故事里,以一种残忍的方式与最偏爱的女主角相见——一故事中与作家同名同姓的森见莲是散布绝望,获得神灵赐予永生的反派,从一切故事开始之地京都走来,穿越最难以逾越的时间。
积累一千年的绝望如灭世洪水试图倾覆一切,世界与世界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在此刻被彻底贯通。
造物主的纸页化为漫天飞舞的刀刃,无数个被支配者联合起来,为造物主布下天罗地网。
不甘愿匍匐命运的反派小姐应其所述——跨越无数时空而来向造物主X献上心脏。
从时裁最佳旅者森小姐到囚于时间裂隙中的困兽,于神灵人间代行的病弱躯壳中日复一日地等待死神横扫而下的刀锋。甚至于死亡不足以使其屈服,死一般寂静的孤独才最杀人。
没有人能理解森见莲。
一场号称掌握命运的杀戮游戏,席卷无数条命运线,故事中的人走向同一个世界,无数人为杀死源又希而来,造就了扭曲如莫比乌斯环的命运开场。
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的道路注定属于少数人,而有能力走到造物主面前的家伙也不过寥寥可数。
神月无辉夜只是先一步来到此世的善奔跑者。
那一双于暗中窥视一切的眼睛仍然没有揭开真面目。
关于源又希本人的小说《造物主之书》中的职能似乎名不副实,更是在以森琉璃为女主角的这两部小说中才真正有了颠覆一切的造物主之实权:刹那间得就的灵感是一场覆没的灭世洪水,轻易就叫人于生死挪转,只有得到造物主允许登上避难方舟的一小部分人才得以幸存。某个人的灭顶之灾似乎只在源又希思绪转念之间。
造成这一切的源又希却又那么难以忘记摧毁她原来生活的神无月辉夜,于是又鬼使神差地用了一个假名当笔名——神无月绮夜。
在这个着墨不多的时间线上,只有两个角色,一个是以作家身份神无月绮夜出现的源又希。另一个是高中生森见莲。
不得不说,源又希是一个极其会伪装的家伙,先是设计救下了意外溺水的女高中生森见莲,然后装出一副可怜相,得到了森见莲的收留——丧家之犬也有了可以暂时停留的去处。
而女高中生森见莲同样是一个作家,与依靠森琉璃才得以名声大噪,化名神无月绮夜的源又希不同,森见莲在写作上一贯有着惊人天分:森见莲一共写了五部小说,也出版了五部小说,是标准的本本畅销书的大热作家。
源又希读到森见莲的一部爱情小说四部悬疑小说是惊叹的,惊叹过后就是羡慕与嫉妒。
天才不珍惜天赋,写作于爱好也只算得半个。平庸者要靠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创伤才得以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
而森见莲的唯一一部爱情小说是分成三册的长篇小说,分别是《万有引力》《潮汐锁定》《洛希极限》。而四部悬疑小说则是《蝴蝶公式》《Mythomane》《昨日已死》《天鹅的挽歌》。
以及 ,每一本书的女主角都叫森琉璃。
甚至于,源又希随手取的笔名——神无月绮夜,也是登场于悬疑小说《昨日已死》中的双生子名字。
巧合吗?
而更令人在意的是那本《Mythomane》讲的是侦探森琉璃——而每一个森琉璃的设定不一样,像是发生在平行世界的故事。
可这个故事写的令人意外地熟悉——那原来是源又希惨烈的全部人生。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看你。当自以为将世界紧握于掌中的造物主,猛然发现,她自己也不过是故事里的人。
何其可笑。
于是,虚假的造物主在真实造物主面前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啊?那个系列具的是惊悚悬疑小说吗?我只看到一个典型的少女漫画女主角的恋爱脑日常。不看作者的话,应该像是一个天真不知世事,家世优越,看起来像是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像是会问出为什么不吃蛋糕的那种存在,所以小说通篇充斥着自以为是的傲慢和荒诞不经的幻想。]
源又希一边斟酌着字词,一边恶意又痛快地编辑着抵毁的话语,匿名地通过网络,将嫉妒,厌恶,憎恨等种种情绪不断放大。
[不过,森见莲写的小说里不像是自己真的谈过恋爱,写的某些事又太假了。这么看就更像是试图装作玛丽王后的女仆,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但是正连载的《读者未来》里她表现的相当不错啊,就是看起来文风跨度太大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看起来不像是她自己写的是吗?]
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剧中人编造的谎言终于有了回应。
击溃一个人只需无数携带恶意的言语借由扭曲的理解,经过不知情观众的想象,自然就会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谎话。
虚假的造物主是一个天生精通各种各样谎言的骗子。
在森见莲写的《Mythomane》中,名为鹭的狡猾少女习惯性地用谎言应付正直的姐姐椿,比如多出来的食物来源,新奇的小玩意儿。
但聪慧的椿比所有人都先看破孤儿院真相,计划着逃亡,信任消耗在一次又一次谎言中,最后,独自一人离开的椿将谎言和欺骗丢在那间破败又狭小的孤儿院,迎接新的人生。
完整的姓名:五十岚春惜,在被原本的家庭再次弃养后又遇见了温柔的养母清子,不用为生计疲于奔命,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阅读,学习绘画,与邻居家的女儿音理一起去上学,幼时在梦里勾画过的一切,正成为可以被拥有的现实……
椿则遇见了森见莲借源又希手中之笔写出的第三部小说《不连续的琴小姐》的女主角——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中的森见莲,或许称呼琴音理更恰当。
琴音理逃离了剧情,于是在与源又希相遇时,便摇身一变成了永生的森见莲。
对于源又希而言,人生不过才短短二十年,琴音理的人生终止于二十九岁,从第一次死亡到最后的再次苏生,经过的是顺流而逝的一千多年时光。
源又希怀抱美好期待而使其跳脱既定命运的森琉璃是独属于小说家们的奇迹。
而琴音理是属于扭曲世界的奇迹。被牢牢掌控的意志,宛如提线木偶般滑稽演出,用数次死亡都无从逃脱的剧情,琴音理经过二十次死亡还没有放弃,没有陷入疯狂已经是非常人所及。
不得不说琴音理最强大之处在于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意志,棋子完成了自我意志的觉醒,一步一步地隐藏到最后,从棋子变为执棋人,原本的执棋人也成了局中人,也成为了最后掀翻棋盘的人。
琴音理是诸多时间线上,唯一一个依靠自己打出了个人的HE结局。
琴音理意外杀死了一个路人从而逃脱第一个死亡节点,装作黄泉川奈落,自称森琉璃的作家同位体,引诱森琉璃来到琴音理的世界,作为替身去经历琴音理经过的剧情。
森琉璃不是输给琴音理,而是沦陷于无望爱情。
死亡可以抹平一切差距却也是最大的天堑,可使挚爱的亲人分离也令无望的爱人靠近。
森琉璃一次又一次见证太宰治的死亡,无从谈起的绝望又何来拯救,作为旅者出逃的森琉璃遇见太宰治不过是一个输错世界坐标的意外,森琉璃刚走出故事,才开始思考新的人生,太宰治已经自杀身亡,一切未完成便已结束。
于是,从时裁出逃的森琉璃遇见十四岁的太宰治,便一发不可收拾。
有一点可见的希望,森琉璃才会像赌到两手空空,最后红了眼睛,靠着从“黄泉川奈落”手中借来筹码连同自己也压了上去,狂热地盯着赌桌上的牌,直到失败降临前也坚信自己一定能翻盘的赌徒。
于是有了反复响彻的二十支绝望的歌。
森琉璃的悲哀在于想要拯救,而通往最后的完美命运的路径太过狭窄,容不下两个人携手走过。
爱情使人高尚,森琉璃当然可以为太宰治去死以期换来爱人的独活。
然而,在琴音理的世界中,太宰治也有他在乎的人,同样是用死亡交换另一个人安然无恙的漫长余生。
爱情当然重要,但还有高于相守的事物存在——爱情也并非是唯一存在的情感。
说来有趣,所有来到琴音理世界里试图杀死源又希的人都是出于利他的目的。
五十岚春惜,想要找到人间蒸发,被代替了一切,不再存在的好友音理。称披着森见莲皮的琴音理是鸠占鹊巢的怪物。
于是成为了早见椿,以死亡为代价,倒在血泊中,为一场光明正大的犯罪点燃致命的引索。
神无月辉夜,憎恨姐姐的背叛却又不断地追寻姐姐的痕迹,把自己活成了姐姐昭奈的样子,堕落却又渴望被救赎,在得知昭奈被谋杀后近乎疯狂地杀死与之相关七人,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在逃通缉犯。
在见到与源又希同行,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绫辻昭奈才下定决心加入凉宫露隐叶她们。
自成一派势力的塞耶丝走过无数世界,死亡无足轻重,所爱的诗人早已死在由她亲手射出的,那枚贯穿心脏的子弹上。塞耶丝追在源又希身后,只为求得一个答案,诗人问过而塞耶丝无从谈起的答案。
为爱人,为友人,为亲人,为理想……这些赌上自己的棋局却是为了救他人于水火,这些诞生于源又希笔下的人寻找源又希是为了将其杀死,怀抱如此目的前来,支撑这些人不断走下去的力量都源自所爱之人。
救我灵魂可脱离刀剑,救我所爱使脱离犬类。
望月纱织看见论坛上一个有关琴音理有趣的结论:琴音理能走到最后都是她爱自己高于一切,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动摇。
在千年前的平安京,琴音理还是被称作红叶美人,灵魂被禁锢而显得眼中空无一物的源氏姬君,嫁给病弱的贵族公子并爱上了他,源浓染可以学着怎么去照顾一个病人,可以从木头美人变成会哭会笑的普通人,甚至独自一人于夜半前往乞求妖怪医女。
失去记忆的琴音理变成了源浓染,被疾病束缚,时代所局限,无数戒律清规都在打压那个自由到超脱世俗的灵魂。
越过世俗的眼光,柔弱的姬君从不等待武士的拱卫,柔弱无骨的双手亦可以挥动至美的斩鬼之刃神无月绮夜。这个以美貌闻名的美人却能诱惑妖狐,狡诈的狐狸漏出尾巴,恨不得向美人剖开胸膛献上心脏。
不久,在复苏的记忆和肆虐的恨意中源浓染选择和另一个痛失所爱的妖怪合作,一起颠覆平安京。
于是,红莲入夜。
大火会吞没一切不平。
红莲将开,作为森小姐唯一的学生的小泉霜稚身陷囹圄,忍不住质问老师。
文中如此写道:
“我没想到来的是你。”美人松松挽起鸦羽一般乌黑的长发,赤脚走到小泉霜稚面前,轻巧地用合拢的折扇一端,挑起小泉霜稚的下巴,居高临下又出人意料地说,“非要给个理由就是我不希望在此时的平安京见到你。因为你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我不希望我可爱的学生变成了讨人厌的清道夫小姐。”
小泉霜稚瞳孔一紧,惊骇到无以复加,所有话一时间都堵在喉咙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声音干涩地吐出一个称呼:“老师......”
“乖。”森见莲收回折扇,一霎地打开折扇又以展开的扇面掩去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神情冷寂,看透世事的眼睛。
“老师,为什么?”小泉霜稚现在脑子很混乱,但不代表她的智商出走她只是不理解。时裁总部派她来清除异常,可那个异常是她敬爱的老师行走在这个世界里的容器。所以是想让她亲手杀死她的老师吗?可这又是为什么?时裁内部虽然一直都存在问题但倾轧也是有限的,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虽然小泉霜稚一向很是看不起那些内斗内行的家伙,除了以权压人,倚老卖老,强词夺理之外也不算什么,不过一群自以为是的虫子在面前上窜下跳而已。
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虽然老师凶名在外,上次造反这就被老师一力降十会地血腥镇压了。可今天来这么一出是想将老师置于何地?
“这是我的狩猎场。”森见莲开门见山,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解释:“我和他们彻底决裂了。所有来到这里想杀死我的家伙最后都会被我杀死,那些家伙派来的人可不少。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一个。”
小泉霜稚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脑袋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森见莲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让你死。”
真的是轻描淡写,和老师平时说“霜稚来帮我倒杯水。”的语气毫无差别。
然而她们现在所谈论的话题并不轻松,至少不该是用这种今天天气不错的态度。
森见莲一向都有着看穿人心的能力,平静地看向小泉霜稚,淡定地反问:“我不该平静吗?那也并不是什么强大的对手,他们要有法子对付的话应该早动手了。本来我不想计较什么,但是这次的事情成功惹怒我了,我讨厌受控于人。”
小泉霜稚发现这个逻辑并没有问题。时裁那群人的手腕并不高明,对上老师惨败又不止一次,偏生愈战愈勇。
只是....
小泉霜稚垂眸,掩饰神色,还是忍不住问:“我的存在不会影响到您的行动吗?”
“会啊,但是又怎么了。他们最终寻求的结果不过是,我干净利落,不影响任何人地去死 。”
小泉霜稚在此刻开始回归理性,异常冷静地补充:“哪里是不会明明是不屑。老师其实是很傲慢的人,不是总部那些蠢货目空一切的自满而是目无下尘,等同于神灵向造物偶尔投来注视一样,似乎所有人在你眼中都只能算得上一粒尘埃,一片飞叶。你寻找的唯一性也更像是孩子寻找新玩具一样,我不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但是我肯定那不是爱情。是借口。一个反叛的正当理由,不论这个借口听起来多不可思议多荒诞,至少也会使你的反叛显得并非毫无理由。”
“哈哈哈哈。”
小泉霜稚不太理解森见莲为什么发笑,但这是她依据所有线索得出最准确的结论。
面对学生的又一次质问,琴音理给予了与此前故事中众人都截然不同的答案:可你忘了我是只凭兴趣行动的人。所以只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平等地看不起除我之外的人,但那不是借口,我也不是神明。所以你要知道,生而为人得来的快乐,不依靠绝对的理性,富足的物质,而来源于情感、直觉、本能以及兴趣。所以我拥有的比你想象中更多。而现在我借由另一个我的计划试图窃取昂贵的自由。自由是一切的必要前提。”
森见莲说:
“霜稚呐,人必须要糊涂才能美丽,太洞察人性的人必不快乐甚至以致过分胆怯。”森见莲意有所指,“而爱分很多种,理性或感性,狂热或冷静,甚至可以无私也可以无瑕,但绝不能无知。自以为是比什么都更可怕。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是知其不可为的克制,是无私付出不索求回报的利他行为,爱不受控制也不设限。
我厌恶那些无能为力的家伙出于[既然我做不到那么不如去抢夺吧]这种恶心目的,因而要夺走我掺杂着血泪所赚取的一切。总是这样,仗着[我弱我有理]所以恬不知耻地跑到我面前,像是把我当作许愿池,[因为我许过愿了所以你应该将它实现]。这种交易是比空手套白狼更恶毒一百倍,一千倍。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好,就算我大发慈悲满足了愿望,但世界规则如此,免费的才是最昂贵的,故而一切都有代价。
你说你承受不住?哈?关我什么事?
所以霜稚,一无所知的你又何必害怕,退一步来说我们终会于故事尾声再相见。”
身为同位体,琴音理不等同于森琉璃。
毕竟,没有经历森琉璃的一切怎么可能成为森琉璃?某种意义上,苦难也塑造着森琉璃。
无数个故事坍塌陷落,森琉璃正是在这一片片废墟中向死而生地走向光明一侧,才会吸引源又希在一次又一次重头来过的故事中无知无觉地向森琉璃靠近。
作者的爱,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最开始的喜爱源自森琉璃的人设魅力与某些特质,再是那浓烈到绝望的炽热情感,几乎将每个人卷入其中。
由生入死,向死而生。
一个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希望和神明,只相信自己的少女,所以经历和行动都在表达希望是如何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
这样的森琉璃从来都不需要神明,她就是她自己的神明。
而琴音理的矛盾至极来自作家的爱恨交织,可当森见莲如此设计,属于作家的爱便已理当然地倾注。
倘若真正憎恨一个反派,不会以惋惜的口吻提及过往,并总是要花费大量笔墨描写悲惨的遭遇:从令人心动到战栗的旅者森小姐到被病弱身体囚禁自由灵魂的源氏姬君,再到漫画家唐泽静偶然发现的旧照片里藤原家的小姐,再到追寻永生花的财阀继承人琴音理。
憎恨一个反派,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描绘其美丽,又言之凿凿地说只谈美貌未免空洞,于是赠予俯视世界的能力,超凡卓绝的智慧,描绘其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和遭遇的不公后依然昂扬向上,对命运,对主角一次次亮出刀锋,不愿匍匐如蝼蚁,不愿浑浑噩噩地走向耻辱结局。
只瞧改编成游戏人物后的森见莲收割粉丝速度简直不要太快,大把大把的人为她死去活来。
“所以你这样能活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又在一边沉默旁观了许久的音无律子终于舍得收起手机,施舍一般地看了刚从一地狼藉中爬起来的望月纱织一眼,目光嫌弃地从散落一地的纸张,贴满半面墙的资料,以及垃圾桶里几近溢出而不明时间的速食食品包装,叹了口气,然而猛地一拉窗帘,又推开了所有窗户,让上午正好的阳光洒入。
音无律子不等望月纱织开口,便勒令道:“去洗澡换衣服,我们等会出门。”
看着望月纱织听话地走进浴室,音无律子才绕过一地的纸张和废纸团,走到贴有相关资料的半面墙前面,面对本该密密麻麻写满字,却意外看来是空白一片的满墙纸页,自言自语道:“所以你又开始了。这是在研究什么呢?难道就这么难以改变吗?”
……
望月纱织其实不明白音无律子为什么要带她要来这个热带乐园。首先,望月纱织已经过了去游乐园玩还会兴奋的阶段,除非是约会中,毕竟热恋中男女黏糊糊地一起干什么都兴奋。其次,和律子来这种地方总让望月纱织有些隐隐担忧,某种意义上,律子还是一个需要更多关注的病人。最后望月纱织明明就只剩下五天假了!
望月纱织觉得,她本应该和律子一起去旅行,泡温泉,滑雪,享受这难得的美妙假期,而不是来这种人流量大到令人想死的乐园,某些热门项目完全是体验五分钟,排队两小时。
毫无性价比!
“我们去坐凌霄飞车。”律子显然并不是随口一说,在同一时间,望月纱织看见了音无律子的同事。
而不远处,那个黑衣男人的打扮比起作为律子同事的那个女人不算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只是那个女人有一头分外显眼又毫无遮挡的银色长发,在阳光下简直扎眼的要命。
“同事?那可是会长。”音无律子偷偷摸摸地指了指另一对男女,小声说道,“不过,看起来会长爱好还是一如既往,听说她丈夫是她审美标准的最佳答案。”
望月纱织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哈?”
音无律子认真地回想着什么,然后小声朝望月纱织说道:“长发,年轻,外貌要是那种漂亮到妖异的男性。这是我们内部流传已久的会长择偶要求。”
望月纱织大惊:“你们会长不是结婚了吗?不是说孩子都十多岁了吧?继承人兄妹?但是这个看着不像啊?”
音无律子瞬间面无表情:“所以你认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会长的女儿还是儿子?”
“是情人才对吧。”
“哦,原来你知道吗?”
不要用平淡语气说这么炸裂的话啊!
望月纱织反应了一下,但没反应过来:“不,不对,你们会长不是已经结婚了?”
“我们现今所处的社会与法律都要求一夫一妻制,所以会长也不是会重婚的女人。至于这种季抛甚至是月抛的情人,可能还没有一个好用又不过敏的美瞳品牌来得更具依赖性。不过,纱织意外地纯情呢。”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音无律子口中的会长不仅是上司的上司更是律子的人生偶像来着。
会长女士是极易过敏体质,对很多日常物品都过敏。望月纱织还看过作为骨灰粉的音无律子刚入职的时候携带的一份实验室禁止携带物品名单,而对于那位会长来说,上面有三分之二是过敏源。
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在一边吸入充满病菌的空气,时常接触过敏源的环境中平安活到二十九,甚至还能结婚生子。
“醒醒,现在是1997年,不是中世纪…会长那么有钱,找几个情人谈恋爱怎么了?”
“所以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吗?”
“应该也不是都知道吧。至少京都总部的那些家伙就不知道。毕竟会长一年要陪家人在那住小半年。本来那边规矩就多得要死,还得天天读空气和猜人说话的未尽之意,一天下来没有顶级读心术都有一种不知道自己死活的绝望。我是不知道他们天天内斗哪有时间工作?会长又是实验室常驻人口。至于天天直面最顶层的大老板……反正我心理承受能力有限。”
不过由于望月纱织去的太晚,只能等到下一轮。但令人奇怪的是,律子口中的会长和她的,嗯,情人也和她们一样没有坐上凌霄飞车。
这真的是我可以看到的吗?
望月纱织不自觉地偷看了一眼律子,后若还在低头看手机正在回复消息。
变故总在突然间发生。
似乎有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高速飞越的凌霄飞车上意外出现的杀人事件。
尖叫声倾刻之后便四起。
望月纱织看见律子同事神色自若,平静到显的有些诡异的表情,有些不适,下意识回头找律子的踪迹。
没找到律子,又不曾想余光扫到那位宫本小姐雪白的衣摆洇出大片血迹,连风衣也是晕出大片暗色。
望月纱织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但看着宫本小姐的同行者愣了片刻,表情便转化为了一种骇人的恐怖,像是痛失五千万彩票后出门又紧接被车撞飞十几米一样比快要死还像要死的表情。
望月纱织又不由陷入茫然。
虽然说女生出现这种情况比较尴尬,但作为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也不会让人吓成这样吧?
超级救火队员:我去送个东西。
望月纱织已经猜到音无律子是去送什么东西了。
显然这不妨碍宫本小姐气场两米八,以几乎下一秒就要大杀四方的姿态走向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甚至还十分专业戴上了医用手套,仔细地检查起尸体。
同一时刻一个高中生打扮的男生也在那里检查着尸体。在看见人群中的望月纱织的时候还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好像认识她一样。
怪了……
望月纱织本来也混在围观凶杀案的人群中直到接到了音无律子的电话,不得不穿越喧闹的人群,又七拐八拐地绕进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刚一站定,望月纱织只觉得一阵风从她的颈边呼啸而过,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的腐臭味道。
望月纱织还来不及思考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蠕动的血肉和骤然袭来的白芒。
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几乎没有感觉,只有迟来的经由神经传递的疼痛,和莫名充盈在整片视野中的血红色,望月纱织在天旋地转眩晕中彻底陷入黑暗。
昏暗的路灯照耀不到的地方只有一片浮动的红云,隐约可以看出来人形,还有伴随着某种尖锐又锋利的金属拖过地面发出尖刻的鸣声。下一秒刀尖破空而来,略过割断喉咙的伤口,直直插入心脏,刀尖在狭窄的范围里被大力地旋转近一周,直到心脏变成一团血淋淋的烂肉。
残忍的凶手这才抽回刀,用随身携带的软布擦拭着刀身,郑重得像是在打理绝世珍宝。
随着呼吸声的平静,本就寂静的巷子变得更加死寂。
流动的红云中及时探出一只纤细又冰冷的手温柔地托住了尸体的后脑勺,避免倒下后再一次与地面亲密接触,俯身半跪在望月纱织面前,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里突兀地流露出一丝歉意。
“下次这种事还是少做。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音无律子,下次这种事情别喊我了。处理后事最麻烦了。”擦完刀的神无月出云身形犹如鬼魅,藏于一片阴影之中,彬彬有礼地朝尸体道:“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音无律子顺势起身,将怀中的尸首交于神无月出云处理,这才朝真正约定好了地点走去。
不远处。
朝史闻正在偷窥一起见不得人的黑色交易,地上躺着一具生死不明,疑似尸体的人类。
此情此景…
“哎?来了。”一个陌生的,纤细的,优美的女声突然划破这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怎么,你这边也有状况?”音无律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真怀疑你有一点见不得人的小嗜好。这是第几次了,你怎么老穿你姐的衣服啊?啊?这不也是《琴小姐》中的角色朝史闻么?你总不至于不认识啊?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宿敌就是宿敌啊,后边忘了。”
“别总和小姨学这些奇怪的东西,然后过来带坏妈妈。前几天还在说什么鬼话……话说回来,你心也挺狠的。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下手就下手了。”
“没有办法。妈妈只有一个。妈妈常年不愿见我,却是肯为了这种事找我,我就知道我不重要但你家还不够重要吗?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帮帮她啦。”音无律子看着眼前人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略略略我可还记得小时候你骂不过我破防跑去找姨妈告状,结果反被教育。真奇怪明明姨妈是那么温柔体贴进退有度的人,怎么养的两个孩子都这么……果然还是早婚早育要不得。”
“翻旧账是吧?等姐姐回来…”
“回来就回来。”音无律子无所畏惧,甚至还能笑出声,“容我提醒你一下,大少爷,我们该走了,再晚就要介入剧情了,地上的人要醒了……”
“你的部分呢?律子?”
“望月纱织,一周目,已确认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