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猛地一跳,我讶然地望着他,如水般涓涓的眼眸中,分明有潮汹涌。说话间,他的嘴唇也润了些,似是染了一层磨砂糖精,让我想起了诱人的红丝绒蛋糕。

    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错,心跳重叠……

    然恰在此时,外面有声音骤然响起。

    我像一只偷吃的老鼠被抓到,登时闪躲着移开了目光。手也不自觉缩回,温度乍然消失。

    片刻后,是谢宁轩再次轻咳起来。他得体地后退了一步,语气依旧很温和:“哦,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能够选择相信我,毕竟,我就是干这个的。”

    “哦,是,当然了。”我压下翻滚的心绪,努力把失望降到最低。

    失望,心中此刻弥漫的,是失望,对不对?他平缓的语气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气息,也是失望,对吗?

    又是一阵安静。我徘徊着,自己猜对了没有。该不该抬头,该不该勇敢迈出这一步。

    犹犹豫豫间,还是谢宁轩先打开话匣子,他换了话题,突兀,却能很好的化解此间的氤氲。

    “羽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三殿下今日已取得恩典,不日赐婚就会下来了。”

    “赐婚?”我深感惊喜,“天哪,这真是个好消息!”

    谢宁轩轻柔一笑,眼光似又深沉了些。他捕捉着我的视线,却没有继续深问,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于你而言,算不算好消息?”

    “嗯,还有什么?”脑中百转千回,思绪飘着,还未落地。

    “是橙橙的事,我查到一条线索。”

    “橙橙?”思绪瞬间被扯回,心口一顿。但我还是马上察觉到一丝不对,“等一下,你查到?”

    金华没有再寄来回信,谢宁轩怎么会有线索?好似含了跳跳糖,心口有雀跃感,“你、你一直在派人调查?”

    “嗯,”谢宁轩微微露出梨涡,“有疑惑在心口,总要一追到底,羽书与我在这一点很相似,不是吗?”

    只是因为对谜团的好奇吗?

    许是我垂下的眼帘太明显,谢宁轩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蕴含着无比的力量感。

    “当然,也不只是为了查案。我也希望你安全。”

    我再次忍不住抬眼看他,他亦注视着我。安静的氛围中,蜡油滑落的声音,都能磨砂着我的心。

    心跳超速,就要被拦下处罚了。我赧然不已,终是难为情的避开了眼神,勉强自己回归正事。

    “嗯,那个,你查到什么了?”

    余光中,谢宁轩清清浅浅的笑,梨涡旋出诱人的深度。

    他再次拉住了我的手,先安慰了句:“羽书,别怕。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不管是远在金华的威胁,还是京城的阴谋,有我在,你放心。”

    心口似被柔柔抚住,我浅浅点了头,才听到他徐徐讲了起来。

    “我派人追查到,在落脚东橘村之前数日,你们曾住过一间驿站,叫做十里驿。驿卒认出了你的画像,对你印象还很深刻,当时,你的丫鬟小厮一个不少。”

    “然后呢,什么时候开始少人的?”

    “就在两天后,再宿到客栈的时候,仅剩你与橙橙。”

    心中旖旎情绪瞬间退却。

    “两天?原……我的七个下人就不见了?那、那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宁轩的表情也变得肃穆,我不由萌生出不祥的预感。

    “这两天,没有找到目击者。但按照路程追溯,你们大约是经过了一个村庄,”谢宁轩顿了一下,“一个爆发了天花的村庄。”

    “天花?”我惊了。

    “对,但你们到的时候,已经封村了。”

    我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你的意思不会是……”

    “现在这个苗姜村还在封锁中,无法靠近。官府日志记载,就在你们路过的时间段内,曾有外人亦出现天花症状,也被抓到了村中一并治疗。”

    “你、你说的外人,不会就是……”

    谢宁轩没有回答,但答案不言而喻。

    如此巧合,只可能是原主的那几个下人。

    但不对啊,如果原主等人路过的时候已经封村,那他们为什么会感染?天花的潜伏期最长半个月,抵达东橘村后,原主和橙橙还住了两天呢,都无任何症状。天花可是高传染性疾病,如果七个人都得了,为什么原主和橙橙幸免?

    “不错,这正是蹊跷之处。根据官府日志,那些被带走的外人是在官道上一处茶寮歇息时,陆续出现高热、头疼。那时正风声鹤唳,茶寮小二吓得落荒而逃前往报官。官府到的时候,那些人头部面部已出现红疹、水泡,当即便被带走丢入了村中。”

    停停,什么?

    七个人几乎同一时段高热、头疼,随即不多时就出现红疹、水泡?这怎么可能,每个人的潜伏期、发病进展不可能一样啊。

    “附近仅这个苗姜村有天花吗?我们来时的路上,早于十里驿之前,可有疫病?”

    谢宁轩摇了摇头。

    那这就奇怪了。天花是有潜伏期,且需要传染源的。不可能走到村子外面一下子就全体感染,然后立刻发病。

    “茶寮小二还说了什么没有?我和橙橙,又是怎么逃过官府抓捕的?像我们这种同行人,不可能因当时无症状就放过吧?”

    “嗯,你说的没错,官府对待这种情况一向是宁可错杀。所以,茶寮小二就是这么进去的。”

    “天哪,他也被抓走了?”

    怪不得说没有目击者了。

    “茶寮小二到底见到了什么情况,无法找到本人询问了。但是官府记载却很清楚,到茶寮的时候,就没有旁人。当时怕有人逃脱,还在附近进行了搜索。”

    “难道我和橙橙趁他报官的间隙跑了?”

    “不,”谢宁轩笃定,“茶寮小二报官称的便是一行七人,全部有恙。”

    我懵了,半晌才意识到问题。

    一行七人,说明原主橙橙与其他下人根本未同行。可他们护送任务就是围绕原主,怎么走着走着,他们七个倒坐到茶寮歇息了?原主和橙橙是因为他们得了天花而故意避开的吗?

    当时附近有搜索,就说明原主和橙橙并未躲在附近观察,那,原主知不知道这七个人被封进疫病区?

    “在之后的赶路中,你和橙橙宿在客栈,掌柜的见过你一度表现惊慌,全靠橙橙开解才没有崩溃。但是到了东橘村,你们二人已经情绪恢复如常,说笑打闹,并无异样。”

    并无异样?这全是异样啊!

    一度惊慌,说明原主对那七人感染天花是知情的,那原主和橙橙情绪恢复,就应该是时日渐多,自知未染病而放心。但七个下人不见了欸,怎么就说笑打闹,不管不顾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东橘村老板娘听到原主曾说的话——“到了京城见到我爹就有办法了”。难道,这里说的“办法”,就是找这些下人的办法?

    谢宁轩却摇头:“‘表现惊慌’并不能锁定与天花有关,如果你完全不知情,惊慌的只是下人怎么全都不见了,这也是完全讲得通的。至于后续如常笑闹,也就更好理解了。羽书,你没发现这其中关键……”

    “关键?你是说橙橙?”我心口一跳。

    谢宁轩梨涡旋起:“不错。橙橙安抚你,橙橙与你脱离大部队,橙橙眼看你落水。显然,橙橙才是这个局的关键。”

    我感到脑后生风,说话都有些颤音了。“难道、难道如此巧合,如此奇怪的天花感染,也与橙橙有关?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落实身份。我已经请当地官府绘制了那七人画像,寄去了金华,以确定苗姜村现在是不是关着你的人。其次等待十里驿的驿卒归来,据询问得知,有个驿卒曾和橙橙有过对话,但查访的时候他刚好奉命送信去了。可以根据他的口供,再探一探橙橙其人。第三,继续沿线往回追溯。天花疫病一向被隔绝的非常利落,据闻那村落也不在官道边,人少且闭塞,那么,橙橙怎么神通广大做出与天花有关的谋划?这很值得细究。”

    我点点头,心情沉重。

    从现在判断,暗害原主的幕后黑手大抵是在金华。可他到底有多手眼通天,怎么就知千里外会爆发疫病?原主被安排舍近求远,走了这么一条上京的路,就是为了这一场天花?但是原主没有被牵连,是落水离开了的。那是谋划出了问题还是天花本就不冲着原主,只是为了支开原主身边人,方便橙橙之后下手?

    见我郁郁,谢宁轩手劲大了些:“羽书,放心,相信我,好吗?天子脚下,你不会有事的。”

    一双眸子好似静影沉璧,无端端就让人放下心来。

    我傻傻盯着,忘了移开视线。

    梨涡映现,谢宁轩打趣道:“羽书怎么盯着我看的这般入神?怎么,觊觎我的美色了?”

    如梦初醒,我登时红了脸,忙闪到一旁狡辩:“我才没有!你觊觎我还差不多!”

    谢宁轩慢慢负手,笑得慵懒又随意:“我就是啊,怎么了?”

    我震撼的看过去,大脑宕机。

    偏偏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捕头浮生的大嗓门混合着二公子的诧异声,突兀又不合时宜。

    “这么巧!天哪,不会是……”

    “大人真的在屋里吗?”

    这回,我仍是惊得立马跳开,猛抚自己的胸膛,让自己呼吸平稳些。谢宁轩则露出狐狸般得逞的笑意,摇头晃脑着去开门。

    甚少见他这般松弛而轻快,连带着我的心情都悠然荡漾。

    然而此种氛围一闪而过,因为浮生带来了坏消息——

    “大人,上阳街有户人家来报案,称自家主子被家中鹦鹉勾魂了!”

    话音入耳,心头旖旎瞬间褪去。一个名字乍然出现在脑海中,我奔出追问:“勾魂?死了?那人、那人不会这么巧,叫朱承林吧?”

    余光中是二公子惊骇的面容,浮生瞪大眼睛:“就是他!王小姐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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